“衣服,首饰,我的一生就值这些衣服,首饰!”她又哭又笑,捂住脸直起腰,环视一遍四周,忽而她看到了屏风旁的香红木衣柜。几步过去拉开柜门,各色衣裙挂满整个柜子。
这条湖青的,那条白底花,这是谁送的那是从哪儿做的,十九穿这条,二十换那条,什么裙子搭何种款式的包……越想越怒,越想越烦,她返回桌前寻找剪子,摸索几个来回想到剪子放在花架旁了,她抄起剪子扯下衣服,心中的怒火促使她犯下过错。
剪掉剪掉全剪掉!全部都剪掉!她从未体会过的愤恨在心头起伏不定,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恶这些衣服。仇视它们、恶心它们、撕毁它们。
它们物化了她!犯下的所有的错误尽可以让她大声去指责它们。它们只能由着她胡来,听她摆布。
破碎的绸布堆积成一座小山。她哭个不停,每剪下一片布,她的心都会绞痛难忍。
重复的动作使手腕失了大半力气,到最后她干脆不剪了,泪眼对着那堆破布。她捧起碎布到面前,颤搐抖动。
“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心如刀绞,还要责骂它们,责骂它们啊!”她歪倒进柜里,抱住那堆衣服,泣不可仰。
第27章 二十七
=======================
“那个混蛋畜牲,绝不能让他影响我们家。老太太可是还在呢,他当我们都是死的吗?”
王妈递过去一件袄子,大太太拿到手里正要穿时忽觉不对,“王妈,天这样热你拿来袄子做什么事啊?”
“太太真是对不起。”她匆匆递上手包。
“好了好了。告诉那几个小子别让席二进这个门,谁让他进来小心我剥了他的皮。”
玉棠站在楼梯口目送她们出去。偌大个家除却她便只剩几个下人了。
“我想见个人。”春莺端来茶水,她冷不丁道出这句话。
“小姐是要去见兰姑娘?”
“啊……正是。”
三太太叫住她,面色凝重。她慢慢转回身,心里似乎料到了什么,就听母亲问道:
“你最近总跑去戏园,是看上了哪个小白脸?”
“我爱看戏,母亲。”
“从前跑得哪有现在勤?你要是看上了哪个小白脸,玩玩还是可以的,但不能这么引人注目,你忘了你总归是嫁到王家去的。”
半晌后,她自言自语道:“我去不了了。你将她请来吧。”
窗外阳光正好,一对飞燕穿过前堂,她安静坐着,把等兰杏来的时间用来数花瓣。她摘下所有首饰,脱了旗袍,赤裸立身于镜前。这种干干净净的状态,这白皙无瑕的身体就是她的所有价值。
她轻声呼唤兰杏的名字,幻想着兰杏站在她身后,用那一双纤细、光洁的手圈住她的腰肢,额头抵住她的脖颈,呼吸喷洒在外耳廓。
对方的衣料轻轻擦过她的肌肤,很轻柔地取走一根肋骨,这被拿走的肋骨造就了缺失的灵魂的另一半,从此她们赤裸相对,灵肉交合。
兰杏好像比她矮一点,可那温暖的怀抱只会使她感到心安。她眼含热泪看着模糊的镜面,一株玉兰缠上一株木棉,红与白,灵与肉。纠缠不休。
她找出一件圆形领口的紫纱夹衣,紧小的腰部系一条青灰长裙,丝袜过膝为止,杏色绣花鞋套在脚上遮住了踝处的绣花。她对着镜里的人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笑容里略带几分酸楚。
听着细微的摩擦音,她来到门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她抓住兰杏的手进了房间,顺手关紧门。
“好多天不见了,我好想你。”她的眼睛从兰杏的脸颊移至脖子,“你戴着那条丝巾。”
“对。你瘦了。”兰杏仔细看她,从头到脚看个遍,“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就是有在见到你后也不重要了。”玉棠深呼吸,想着那枚珍珠发夹,激动得声音颤抖。
“我叫你来不耽误你别的事吧?”
“怎会,一点都不。”
“你坐下,坐在这里,我想给你看个东西。”她拉着兰杏到桌旁,脸颊变得绯红,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令人费解。
“多漂亮,放在你乌黑的头发上。代替我,代替我……哪怕我们以后分开了,它也能陪着你。”
“我能抱抱你吗?”她垂眼问兰杏,得到准确的答复后一只手覆上人的肩,她将自己冰凉的上身凑过去,汲取宜人的温度。“你好温暖,真想就这样一直到天荒地老。”
淡淡的皂荚香气在她鼻尖浮动,她跪在地上用嘴唇轻吻对方的领口,她的睫毛、鼻梁、发丝皆都触到那粉红的耳廓,白净的脖颈。
“你今天好奇怪……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兰杏,你爱过谁吗?”
“……没有,你呢?”
“我不清楚,我是爱她还是爱他。这种矛盾,折磨人的想法应该是爱,但是我怕过早下了结论会让自己受伤。”
“他……是谁呢?哪家的少爷?”
“不不不。怎么会是少爷?我不爱男人。”
她感觉到兰杏的身体忽然僵硬好多,连呼吸都在某一瞬间抑制住了。她似乎说错了话。
从兰杏怀里起来,她面带笑容地问:“怎么了?”
“没有……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林先生。”
“他怎么了?”玉棠的心慢了半拍。
“我把写着诗的那张纸还给他了。”
“是吗?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倒是我,”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倒是我想看看你的。你不是说会写个比他还好的吗?”
39/61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