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附和,“真美!”
……
剩下的路程慢慢走,并辔而行。小蛮讲起他的这个朋友。
“几个月前,我途经那个地方,那时恰逢新年,番人们都会有赛马会。”
“赛马会?”
小蛮看一眼吉祥,“离着山下也不算远,你真是雪山上的神仙,万事都不晓得。”
吉祥觉得惭愧,低下头。想想又觉得不对,抬头问:“你教训我?”
小蛮笑:“我哪敢。”
吉祥气呼呼:“叫师父!”
小蛮避过去,接着说道:“他叫强巴,家里是训鹰的,我见着他的时候他正在赛马会旁边的草坡上吹鹰笛。鹰笛是苍鹰的骨头做的,你应该没听过,是一种哀婉凄凉的声音,像扶摇而起的风。”
吉祥闷闷道:“我什么都没听过。”
小蛮笑笑,继续讲:“我一听到那声音,便被吸引住了,整个下午都坐在他旁边听。后来我问他,下边就是盛会,他怎么不去看热闹。他那时的神情多么哀伤,就跟他吹出来的曲子一样。他说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可是他在赛马会看见那姑娘上了别人的马。我当时也为他伤心起来。他说了很多,滔滔不绝。他说那姑娘名叫曲珍,人漂亮,歌也唱得好,声音像百灵鸟一样。他打听过,她家里也算不得好,上头几个哥哥都还没娶亲,因此在她的婚事上她的阿爸阿妈就特别挑剔。也是因为如此,强巴没敢上门去提亲,只好悄悄跟着,远远看一眼曲珍。”
“曲珍知道吗?”吉祥问。
小蛮盯着吉祥的眼睛:“我看他大约是不知道。”
“你看?你瞧见了?”
小蛮躲了,继续道:“对啊,我就跟他说,你怎么都不问问。说出来了,也未必就没有好结果。”
“然后呢?”
“然后我就陪着强巴,在曲珍回家的路上等她,吹他的鹰笛给她听。”
“然后呢?”
“然后发现曲珍上的是她哥哥的马。”小蛮笑,“你瞧,说出来不就有好结果了吗?后来我要离开,便留了一笔钱给强巴,让他去曲珍家里求亲。他那时送我走,问我几时回来。我说也许不回来了。他便远远的订下一个日子,说要是成功,就在这个日子成亲,让我有机会一定去喝喜酒。”
“所以我们是去喝强巴和曲珍的喜酒。”
“对。”
吉祥点点头,想起之前他自己差一点也成了亲,如果成了亲,现在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要是真成了亲,我就再不会回来了。”小蛮大声道。
吉祥挠头,觉得当初仿佛是没有照顾好孩子,让孩子长这么大了还有些叛逆。要是多一个人,或许能更细致些,“那不能,谁知道呢,或许你有了师娘,便不会走了。”
“你敢!”小蛮忿忿:“你娶谁,我便打谁走!”
“你这孩子!”吉祥气道,“当初你不也挺喜欢罗罗么?我们三个一起的时候多热闹。”
小蛮道:“那是还小,不懂事。”
吉祥道:“我瞧你是长大了才不懂事。”
小蛮不与他争辩,打马走:“快,天快黑了。”
吉祥跟上,喋喋不休:“你小时候便顽皮,那时你小,闯了多少祸我也不说你。如今已不是小孩子了,却还是一点不改,任性,犟脾气,比小时候还犟。不知在哪里去收了那帮子妖魔鬼怪,堵在我门前,却又放下不管了,事事都要我来替你收拾。”
小蛮回头笑:“你欠我的。”
吉祥瞪眼:“我什么时候欠你了?”
“就是欠了,慢慢还罢。”小蛮扭头拍马飞奔起来。吉祥急忙赶上,与他并驾齐驱,正要再唠叨,小蛮狡黠眨眨眼:“去了人家那里,可不能再摆长辈的架子。”
吉祥不解。
小蛮笑笑:“你瞧瞧你可有个长辈的模样,说出去可有人信?这一带的番人既信佛又崇巫,小心让人将你当了怪物,闹将起来,徒惹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还算有些道理,吉祥默然应了。
小蛮忽又将话题转回来:“吉祥,你说,小时候我也不叫你师父,你那时从不强求,为何现在却变了态度。”
为何?吉祥当然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从来便该当如此,不是么?
小蛮却不等他回答,自得地抖抖缰绳,悠然道:“你是见我长大,怕了。”
“我怕?”
“你问问自己可是这样?”小蛮哈哈笑道,半是欢欣半是遮掩,一个问题急切切地抛出来,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不敢进一步深究了。好在吉祥迟钝,可惜吉祥迟钝。他拍马跑起来,风中却聚起了热泪,多少的筹措谋划,一见面便落了空。一颗寒冰要怎样去融化,怎样才好,进一步怕满盘皆输,然而却不甘心退。
吉祥想想,不得要领,见小蛮跑远了便追过去。一点点疑问在心间萦绕一圈便被广阔天地的一阵风吹散了。
……
强巴家在一个小山坳里,低矮陈旧的石头房子外面挂满了彩色的小布条,门上梁上都画了新鲜的图案,屋里亮着灯,有人声。
小蛮下了马,便有人跑出屋来接着。一个脸膛晒得黑黑的青年,穿一身干净的新布袍,半衽,露着半边雪白的里衣。那青年头发洗得软蓬蓬的,没有平时见到的番人的脏腻,见了小蛮露齿便笑。
屋里也是一阵笑声,有人叫道:“强巴,还不快些把你的恩人迎进来,酒已经准备好了。”
强巴要拉小蛮进去。小蛮道:“等等。”站在门前望来路。
吉祥也到了,不用小蛮来抱,学着小蛮的样子翻身下马,一身的潇洒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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