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花当然不认识这个小警官,他在经营警视厅厅长的身份上根本没太用心,随便瞥了一眼小警官的脸,微微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道:“听说这里出事了,过来看看。”
以小警官这个级别,是无法也听说目暮警官知道的消息的。他迟疑了一下,阻拦的手僵了僵,最终还是退后了几步,站在一边:“好的,厅长,您请。”
脑花正要离开,却听见目暮警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厅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脑花脚步一顿:“……”
他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但现在忽略声音走人只会更可疑。所以他最终还是整理好表情转过身,对目暮警官一点头:“什么事?”
就算是目暮警官其实也是极少会和警视厅厅长见面的,可大约是出于多年从警生涯的直觉,目暮警官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厅长似乎和之前见到的有些不一样。虽然那个想法并没有正大光明地钻出来,但目暮警官已经起了点疑心:“厅里正在紧急联络您。”
脑花面上没什么波动,心里却不着痕迹的一跳。
不太对。
是谁动作这么快?又是谁拥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警视厅都帮他?
名字呼之欲出。
脑花随即意识到这样下去他会成为瓮中之鳖,现在放弃这具身体再找一具太耽误时间了,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五条悟很快就会顺藤摸瓜,找到“警视厅厅长”的下落,脑花也没信心能在和五条悟的对决中占到上风,与其坐以待毙或者垂死挣扎,倒不如寻找能翻盘的机会。
如果现在能把初崎千鹤拉过来……
或者实在不行,可以使用非常规的手段。对初崎千鹤有兴趣的咒灵,也并不止他一个,虽然另一位如今应该还在某个高专学生体内。
“我现在有点事。”
目暮警官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下,望着脑花骤然阴沉下来的眼,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口袋里的枪:“……您有什么事?”
脑花冷声:“——从你们出警到现在,明明是来调查东大的初崎千鹤教授是否违法使用人体研究一事,但到现在都没有人去找过初崎千鹤,怎么,都不给他做个笔录?”
目暮警官眉心一皱,解释道:“要调查的地方有很多,至于那边有人已经去了……”
脑花却不听他的解释,抬手阻止了他,声音平静:“不用,我亲自去。”
-
办公室的灯还是没开。
松田阵平低头看了会儿短讯,在“情敌”这几个字上停顿良久,最终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都没问,只是平静地收起手机,仿佛刚才没有这封短讯。他低头小心地固定好纱布,额前的小卷毛垂落下来,挡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
只不过紧紧绷着的手臂肌肉还是泄露了一点。
但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
松田阵平是个男人,是个警校毕业、从警多年的男人。他的肌肉力量即使不说是怪力级别的,也绝对是相当恐怖的。可他分明手臂绷得那么紧,帮初崎千鹤包扎的动作却依然小心翼翼,甚至称得上一句轻柔。
伤口包扎后,他迟疑了数秒,才将随身带着的东西收了起来,正要站起来后退的时候,却见初崎千鹤微微俯下了身。
身周是黑暗,周围安静到连教授的呼吸声都清晰入耳——不,也许是两个人之间距离太近了的缘故。近到那个高高在上、冰冷无情初崎教授的长发擦过他的脸颊,温暖又柔软的触感几乎要让人永远沉溺在这个梦境里。松田阵平的身体僵硬了起来,仿佛这漆黑一片的办公室里多了座石像。
只是这座石像外表虽然一动不动,但心却在砰砰跳。
这个姿势不单松田阵平要怔愣,连恨不得自己变成个空气的宫野志保面上都多少有点精彩纷呈,恨不得自己从来都没出现在这里。黑暗此时反而成了沉默的渲染,暧昧正藏在空气里发酵。
可此时此刻没人看得见,初崎千鹤那双漆黑的眼睛平静无波,窥探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的声音只有松田阵平听得见,轻到极致,也冷静到极致:“警官,你在透过我看谁?”
这句话恍若平地惊雷,松田阵平瞳孔无声地疯狂震颤,然而不等他回答,紧接着,初崎千鹤又扔下了一句:
“不管你在看谁,都和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关系。”初崎千鹤语气平淡,“包括我自己。”
真是讽刺。
他们仍然保持着姿势没动,落在外人眼里依旧亲密暧昧,可只有他们二人的方寸之地里,空气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从见面到现在,所有隐秘的过往在二人之间萦绕,如今却被初崎千鹤这两句话撞得支离破碎。
他们分明近在咫尺,同时无比遥远。
初崎千鹤缓缓地站了起来,面容平静无波,从松田阵平身边走过,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留恋。他往前走,面无表情地对宫野志保点了点头,走到门前时却停下了。
他对工藤新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完全没有兴趣去询问他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只是目光掠过那张稚嫩的脸时,周围的时间仿佛自动回溯,光影交织,走廊的场景不知不觉地变换,只有灯泡从始至终悬在天花板上,就像离开孤儿院那晚,悬在天边的月亮。
那天的月亮似乎特别圆,听说在另一个国家寓意着团圆。可他背着洗得发白的包,站在孤儿院院长房间的门口,即将要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横滨,去往陌生繁华的都市东京。
他听见院长僵硬的声音:“……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孩子,呆在这里只会埋没你。这对夫妻虽然并不富裕,但他们答应了我,会无条件支持你的学业,哪怕出国留学。”
他似乎沉默了很久,幼小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已经逐渐有之后成人的轮廓:“那我弟弟呢?”
“……你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他不是你的亲弟弟,他还小,记不住人,很快就会忘了你。”院长说,“如果你不离开这里,你只能被埋没,去吧,那里会是你新的家,他们会是你新的父母……”
……
新的家,新的父母。
机场出口前,数不清的镜头和麦克风簇拥了上来,将那个看起来最多十几岁的男孩囚禁在中间,无论是往左还是往右,甚至天上地下,他都找不到一条出去的路,只能任自己被所有或揣测或恶意的声音淹没。
“初崎君,采访一下,你对你的父母给你留下巨额欠债后逃走有什么看法?”“听说你的父母帮你和国内数十家科研机构签了十年以上的合同,请问你是否打算履行呢?”“你中断博士学业回国后是来处理你父母的事吗?”“听说你是被你父母收养的,虽然不是亲生,但他们最起码给你提供了生活,并且一直支持你的学业,你如果不管是不是……”
……
提供生活,支持学业。
原来几千万美金的债务也叫支持和保障。
记者们终于满足地离去,他拦了辆出租车回到“家”的楼下,却没有上楼,坐在花坛边。十几天前他离开前种下的种子本来早就发芽,等他回来时已经不知不觉地死在了烈日底下,枯萎的芽映在初崎千鹤的眼底。
那么脆弱,那么容易夭折。
夏油杰还在他身边,但初崎千鹤却好像又变回了当年孤身一人离开故土,踏上未知路途的孩子。他听见自己对夏油杰说:“……再种的花,也会枯的。”
大概真有人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弟弟不是他的,父母不是他的,家不是他的,就连花也不是他的。所有靠近他的人、或者说曾经属于他的生命,都有朝一日,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他而去,也许是没有血缘,也许是没有记忆,也许是死亡。
——或许只有他亲手创造的生命,才会永远属于他,永远不离他而去。
他不需要其他任何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更不需要任何在他身上找“另一个他”影子的人。哪怕黑夜里能够有源源不断的温暖,但这份温暖本身就不属于这个什么都没做的他。
时间被轻轻地拨动,所有的过去仿佛被黑暗一口吞没,初崎千鹤无声地叹了口气,迈向了虽然敞亮、但是空寂的长廊。他将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沉默地走着,同时无比清晰也无比理智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应该不会再有人,明明不知情,明明知道助理肯定会帮他处理伤口,只是曾经因为他受过伤,就千里迢迢地带着一堆东西,像个笨蛋地跑过来了。
但他连脚步都没停,依旧向前。
不过,有人拦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没有停留
不对。
初崎千鹤放慢了脚步,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记忆力虽然不说像超忆症那样过目不忘,但也不会差道哪里去,因为研究需要的计算量基本把他的大脑当成计算机在使。尽管他对外界社交一直表露出不热衷的态度,可今天来参加发布会人的脸,他大多都是有印象的。
如果没印象,只能说明是他很少会有交集的人。
初崎千鹤本来想着先回到宿舍换下身上这套正装,穿上平常的衣服再约宫野志保到实验室进行一系列的猜想验证和研究。但这个……脑袋上有着缝合线的男人拦住了他,彬彬有礼地向他伸出手:“您好,初崎教授。”
“……”初崎千鹤没想起来这个人的脸,盯着他额头上的缝合线看了半晌,眉不自觉地蹙了一下,“您是……?”
他心里有点纳闷。
额头上这么一大圈缝合线,这个人应该做过开颅手术,只是哪家医院做的手术,手段这么粗糙,缝合线会这么明显?要知道,一些手术的确会留下疤痕,但按照现在的科技程度,也很难做到这样……
丑陋。
如果是因为手术中出了什么意外,这人不会去医美吗?
“警视厅厅长。”脑花这样介绍自己,手依然伸向初崎千鹤,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听说您这次涉及了一起案件,上面让我过来看看,如果您现在没事的话,还麻烦和我过去一趟,这是我们的工作,请您配合。”
“……”
初崎千鹤沉默了两秒,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既然您身为厅长,您应该清楚,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我大可以拒绝。”
他自问和这个厅长并不熟。如果上面真的认定他做了人体研究,过来抓他的也不会是警视厅厅长。比起抓他进监狱,初崎千鹤认为,上面更可能会借机要求他去一个秘密基地进行研究,也就是所谓的将功赎罪。
这个警视厅厅长,似乎有着……
等等。
那副红褐色镜片的眼镜依旧没有从初崎千鹤脸上摘下,尽管是个一次性的,还是试验品,现在也快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无论如何,现在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初崎千鹤眼睛微眯,却听见自己身后猝不及防地传来了工藤新一的喊声:
“初崎先生,小心!”
什么?
初崎千鹤就要回头,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往声源的方向看去——轰隆!
天花板被一条胳膊轻而易举地击穿,灯泡摔倒地上化为数不清的碎片,脑花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让那条凭空冒出来的胳膊准确无比地抓住了初崎千鹤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
来人力道之大,在初崎千鹤的脖子上掐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手印。窒息的痛苦几乎瞬间就要把初崎千鹤给淹没,素日冷清的面容渐渐变得通红,即使是在这样的劣势下,他依旧没有迷失,而是一下发力反手掐住了来人的脖子,那双眼睛依旧一片漆黑,依旧冷静。
仿佛这份窒息的痛苦只作用于他的身体,无法抵达他的灵魂。
“……”来人被掐住脖子,却慢慢地笑了,也慢慢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初崎千鹤。”
初崎千鹤虽然只是个研究人员,但平时会注重身材管理,手臂的力量要超出常人。假设换个人被这么反掐住脖子,怎么也得愣一下,再不济也会转移注意力,放松手上的力道,可惜此时此刻的来人叫宿傩。
他不是人,是咒灵,也是诅咒之王。
太微弱了。
初崎千鹤的反击对于他来说,太不值一提了。
宿傩面上完全没有被还手的恼怒,眼底居然还有一丝欣赏——那是懒洋洋打盹的猛虎,在发现垂死挣扎的猎物居然还会反扑的饶有兴致。他瞥了功成身退的脑花一眼,脑花对他微笑致意,对脑花而言,只要初崎千鹤不和咒术高专或者五条悟合作,什么都好说。宿傩虽然阴晴不定,但这位大爷肯定不会站在五条悟那边。
推宿傩上台,对脑花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非要说其中唯一的变数……那就是这时候宿傩手里的唐僧肉了。
唐僧肉本人这时候状态不怎么样。
窒息和眩晕几乎铺天盖地地向他源源不断地涌过来,他把下嘴唇咬出了血才能保持一定的神智。等他稍微从眩晕感中恢复过来,就发现自己被宿傩带到了礼堂的屋顶,整个人像只残破的风筝,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初崎千鹤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宿傩倒是很欣赏他如今这副模样——毕竟上辈子咒灵松田是初崎千鹤的弱点,同样也是初崎千鹤的盔甲,对宿傩,咒灵松田并不会手软。单咒灵松田一个也就算了,但初崎千鹤的异能力bug,研究出的转换也是bug,能将周围所有分子先转换成他自己异能力的一部分,再转换成咒力支持咒灵松田。
现在……还不足以让宿傩忌惮。
宿傩甚至哼笑了一声,放松了点手指,让初崎千鹤有呼吸的空间,然后愉快地问:“……我很好奇,你反击,是真的认为现在的你能够杀死我吗?”
初崎千鹤咳了咳,嘴角溢出的血滴在了雪白的衣领上,声音因为喉咙受伤而变得有点沙哑:“为什么不呢?”
“对一个莫名其妙跳出来把我抓了的人,对一个现在还掐着我脖子的人,”他轻声反问,“我难道是应该因为这个人没掐死我而感激涕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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