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除了使凤长生孕吐了将近一个月之外,便乖巧得很。
他曾日日提心吊胆,时日一长,稍稍放松了些。
但是凤长生尚未诞下初一,他无法全然放下心来。
“并非靖之的过错。”凤长生捏起一颗杏子,喂予商靖之。
商靖之就着凤长生的手吃杏子,最后一口未及咽下,便被凤长生吻住了。
凤长生用灵活的舌尖卷走了那口杏子,偷了腥的猫儿一般笑道:“从靖之口中抢来的杏子分外可口。”
商靖之为凤长生擦完汗,又净了手,方才取了一颗杏子,咬下一口,含于口中。
凤长生当然不会客气,再次从商靖之口中抢走了杏子。
如此这般吃下两颗杏子后,凤长生便倦了,遂依偎于商靖之怀中,睡了过去。
商靖之又怜又爱地抚摸着凤长生高高隆起的肚子,见凤长生的鬓发汗湿了,便命人取了檀香扇来,为凤长生打扇。
入夜后,凤长生宽.衣.解.带,由商靖之抱着进了浴桶。
商靖之端详着凤长生被撑大至极致,且布满了血管的肚子,心疼不已。
凤长生自己倒不觉得如何可怕,挑起商靖之的下颌,取笑道:“靖之不会是要哭了吧?”
商靖之肃然道:“只要长生与初一安然无恙,要我哭几回都可。”
凤长生美滋滋地道:“那靖之哭吧。”
商靖之素来信奉流血不流泪,闻言,却当真哭了出来。
凤长生伸长手,勾住了商靖之的后颈,令商靖之低下首来,而后吻着商靖之湿润的眼帘道:“我与初一皆会安然无恙,靖之莫要哭了。”
商靖之凝视着凤长生道:“长生切勿言而无信。”
“嗯。”凤长生轻啄商靖之的唇瓣,“我舍不得言而无信。”
商靖之顺势吸.吮凤长生的唇瓣,同凤长生交换了一番吐息后,才用澡豆为凤长生清洁肌肤。
为凤长生沐浴罢,将凤长生抱上床榻后,商靖之自己才沐浴。
凤长生正摇着拨浪鼓玩,见商靖之上得床榻,即刻黏在了商靖之身上。
未多久,凤长生便沉入了梦乡。
商靖之从凤长生手中拿走了拨浪鼓,放于一旁,又一眨不眨地看了凤长生良久,方才阖上双目。
月上中天,凤长生忽觉有一股子热液从他体内流淌了出来。
——不好,是羊水,羊水破了!
他霎时清醒了过来,推了推商靖之。
商靖之睡得警醒,当即掀开眼帘,急声道:“长生快生了?”
“嗯,羊水破了。”凤长生见商靖之面色大变,温言道,“靖之莫怕。”
商靖之怕得很,下得床榻,被发跣足地去请周太医。
周太医几乎是被商靖之提来的,双足都未点地。
他查看了凤长生的状况后,发问道:“开始阵痛了么?”
凤长生摇了摇首:“尚未。”
话音未落,他便疼得面无人色,改口道:“开始了。”
商靖之见状,面色较凤长生更白,身体仿若被肢解了,根本不听使唤。
一时间,他脑中尽是亡故的两任未过门的娘子,难产而亡的娘亲,被五马分尸,挫骨扬灰的爹爹,被吊在树上,活活剥去皮囊的阿兄,被轮.奸至死的阿姊,被生生剖开肚子的幼妹以及其他惨死的族人。
他乃是天煞孤星,他素有克妻之名。
他与凤长生成亲了,凤长生肚子怀着的初一是他的骨血。
他不会……不会克死凤长生与初一吧?
“靖之。”
他突地听得凤长生唤了他一声,想回应凤长生竟无能为力,凤长生种种凄惨的死状甚至在他脑中疯长了起来。
“靖之!”
他陡然被凤长生扇了一耳光,凤长生很是用力,他被扇得偏过了首去。
“商靖之,你且清醒些!”
“我……”
他挣扎着望向凤长生,凤长生艰难地支着身体,面露痛楚,身下的夏簟湿了一大片。
凤长生抓了商靖之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我绝不会言而无信,且会与初一一道向靖之证明靖之并非天煞孤星。”
商靖之颤抖不止,连凤长生的手都握不住,嗓音亦是七零八落:“长生,长生,我害怕,我害怕得很。”
凤长生松开了商靖之的手,厉声命令道:“出去。”
商靖之不肯出去:“我想陪着长生。”
凤长生坚持道:“不必了,出去。”
商靖之无助地道:“我不出去。”
阵痛分外磨人,凤长生缓了口气,才道:“那你便镇定些。”
“我……”商靖之如何镇定得了?
“莫怕。”凤长生轻轻拍了一下商靖之的手背,之后不再理会商靖之,而是按着周太医的指示用力。
商靖之眼睁睁地看着凤长生汗如雨下,眼睁睁地看着凤长生声嘶力竭,眼睁睁地看着一盆又盆的热水被端进来,变作一盆又盆血水被端出去。
他胆战心惊,以致于身体摇晃不休,几欲昏厥。
猝然间,他看见周太医从凤长生腿间抱出了一个沾满了羊水与血液的婴孩,又见周太医拿了剪子剪断了脐带。
紧接着,一声啼哭窜入了他的耳蜗。
凤长生筋疲力竭,方要让商靖之抱抱初一,竟见商靖之轰然倒地。
周太医将婴孩交由春雨,命春雨为其清洗,自己则去把了商靖之的脉。
其后,他抬起首来,对凤长生道:“侯爷不过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
凤长生这才松了口气。
商靖之一转醒,未及睁开双目,便喊道:“长生!”
“我在呢。”凤长生笑吟吟地道,“靖之可算是醒了。”
商靖之一把抱住了凤长生:“长生还活着,我的长生还活着。”
凤长生的身体并未恢复,被商靖之抱得呲牙咧嘴。
商靖之猛地松开了凤长生:“长生,对不住,弄疼你了。”
“无妨。”凤长生觉得商靖之像是做错了事,耷拉着尾巴与脑袋的幼犬,忍俊不禁。
商靖之垂首去看凤长生的肚子,这肚子已然平坦了。
是了,初一降生了,不在凤长生肚子里头了。
“初一……初一是否……”
凤长生打断道:“初一正看着靖之呢。”
商靖之这才发现春雨正抱着初一,立于不远处。
凤长生笑吟吟地道:“我产不了乳汁,初一由春雨抱着,送去给乳娘喂,已经喂完了,春雨正要将初一送回来,靖之突然醒了,还将初一吵醒了。春雨,你且将初一抱来吧。”
春雨便抱着初一,行至床榻前。
商靖之战战兢兢地从春雨手中接过初一,登时鼻间满是奶香。
他用指尖逗弄初一,冷不防地被初一咬住了指尖。
他委屈地回首问凤长生:“长生,初一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初一大抵以为咬住靖之的指尖,便会有乳汁。”凤长生戳了戳初一的小脸蛋,“你吓着父亲了,父亲可禁不得吓,昨日,爹爹我都没晕过去,父亲居然晕过去了。爹爹累得睡了一觉,一觉睡醒,爹爹居然还晕着,父亲一点都不像威震天下的‘镇国侯’呢。”
商靖之不好意思地道:“我让长生担心了,对不住。”
“靖之是让我担心了,但靖之是因为担心我与初一才晕过去的,我原谅靖之啦。”凤长生见初一又睡着了,道,“靖之且将初一放下吧。”
商靖之小心翼翼地从初一的牙床拔.出了自己的指尖,继而将初一放在了床榻边的摇篮里。
凤长生将自己的后脑勺枕于商靖之肩窝处,一边揉捏着商靖之的手,一边问商靖之:“你可知初一是男是女?”
被凤长生一提醒,商靖之方才反应过来:“我尚不知初一是男是女。”
凤长生失笑道:“初一是女孩儿。”
“我有女儿啦。”商靖之刚兴奋完,又苦恼地道,“可是女儿长大了要出嫁,对了,不若招赘吧。”
凤长生郑重其事地道:“靖之,初一昨日才出生,你今日便思量着她的婚嫁之事,是否太早了些?且不管出嫁与否,招赘与否,皆得由初一自己决定,初一大可过她自己想过的日子,就算你是她父亲,亦不得干涉。”
商靖之虚心认错:“长生所言极是,只要初一不作奸犯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孺子可教也。”凤长生摩挲着商靖之的面颊道,“我动手打了靖之,对不住。”
“是我对不住长生,明明受罪的是长生,我却先于长生而崩溃了,长生较我坚强得多。”商靖之既歉疚,又心疼。
“事关我与初一,靖之才会如此。”凤长生柔声道,“我与初一皆安然无恙,靖之绝非天煞孤星。”
第42章
“嗯,我并非天煞孤星。”商靖之口中如是说了,心里却并不踏实。
多得是夭折的婴孩,初一能否长大成人?
万一初一有个三长两短,便是被他克死的。
他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初一,登时毛骨悚然。
紧接着,他又觉得自己这般想无异于是在咒初一。
万一初一有个三长两短,便是被他咒死的。
不可,绝不可再有不吉利的念头。
凤长生眼见商靖之面失血色,冷汗涔涔,当即将商靖之拥入了怀中。
待商靖之镇定下来后,他方才质问道:“靖之是否在想初一可能会夭折?”
“我……”商靖之痛苦地道,“长生,长生,我控制不住自己。”
凤长生心疼地亲吻着商靖之的眉眼道:“我知靖之控制不住自己,靖之不必自责。”
商靖之与凤长生四目相接:“我不能不自责,长生,我在咒初一,你为何不怪我?”
“靖之不是在咒初一,靖之只是太担心初一了。”凤长生抚平商靖之眉间的褶皱,“我才不会怪靖之,我会陪着靖之慢慢好起来,就如同靖之陪着我慢慢好起来一般。”
“我……长生……”商靖之满腹歉疚。
“靖之并未对不住我与初一。”凤长生换了话茬,“我已坐了一日的月子,靖之可记得答应了我待我坐完月子要三日三夜?”
商靖之颔了颔首:“自然记得。”
“既是如此。”凤长生张开五指覆住了商靖之的面孔,迤迤然向下而去,及至衣襟处,猛地一扯,“思虑过重,于身体无益,靖之莫要教我失望。”
商靖之肃然地道:“我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随着初一一日一日地长大,商靖之稍稍放心了些。
然而,初一长至半个月大的夜半竟是突然发起了热。
商靖之急得亲自抱着初一去了周府,寻周太医。
凤长生本是想一道去的,由于他尚未坐完月子,不得下地,不得受风,被商靖之阻止了,他只得命春雨跟上商靖之。
他坐于床榻之上,不安地探首张望,他并不认为初一会有何不测,小婴孩发热实属寻常之事,且初一的体温不算太高,他更担心商靖之。
商靖之其人无坚不摧,一旦牵涉他与初一却是不堪一击。
他犹记得生产那日,初一方才呱呱落地,商靖之便昏死了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商靖之抱着初一回来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被打捞上来似的,大汗淋漓。
凤长生发问道:“初一如何?”
商靖之答道:“并无大碍,帮他用冷水擦擦身便可。”
“那好,靖之去沐浴,初一交予我。”凤长生望向气喘吁吁,紧跟而来的春雨,“春雨,你去打盆井水来。”
商靖之迟疑地道:“长生尚在坐月子,最好勿要抱初一。”
“好,我不抱。”凤长生指了指床榻,“你将初一放下吧。”
商靖之这才将初一放下了。
凤长生摸了摸初一毛茸茸的脑袋,催促道:“还不快沐浴,靖之假使染了风寒了,便不能抱初一了。”
闻言,商靖之终是去沐浴了。
春雨端了井水来,凤长生绞了帕子为初一擦身。
初一睡得迷迷糊糊的,还打了个奶嗝。
凤长生失笑道:“初一,下回不许再吓父亲了。”
作为回应,初一又打了个奶嗝。
商靖之匆匆沐浴罢,穿上衣衫,行至床榻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初一,并向凤长生伸出手去:“我来吧。”
凤长生便将帕子给了商靖之,见商靖之擦得又轻又柔,道:“靖之,你毋庸如此小心翼翼。”
商靖之应了一声,却全然不敢加重力道。
凤长生索性抓了商靖之的手,帮商靖之加重力道。
商靖之忧心忡忡地道:“不会伤着初一么?”
凤长生摇首道:“不会,初一如若不舒服,定会啼哭,且小婴孩细皮嫩肉,伤着了便会发红,一眼就能看出来。”
商靖之虚心受教:“长生说的是。”
天未亮,初一的体温便恢复正常了。
商靖之松了口气,仍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初一。
“莫要看你女儿了,歇息吧。”凤长生命春雨将初一抱去给乳娘,自己则捂住了商靖之的双目。
商靖之躺下了身去,但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直至春雨将初一抱回来了,他便又去看初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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