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剑褪去伪装,剑身雪亮,刃线极为锋利漂亮,磅礴灵力的注入让剑芒凝如实质。
弥谦整个人呆住了。
那一剑带着浩然威压当头压下,所蕴含的无上剑意让弥谦都本能地紧绷起来。
当年有人一剑斩尽邪魔,浩荡灵力从剑身荡开,枫林一瞬层林尽染,艳红似火。
是为明枫剑的由来。
“弥谦”被这惊天一剑从头劈开,却在看见洛慕清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整个人开始崩裂,最后只余几块七零八碎的木头傀儡,还有一句即将消散的话语:“明枫仙尊……”。
“师尊……”弥谦梦游般看着洛慕清解开易容术后的熟悉真容,喃喃道。
洛慕清扫他一眼,招手把替身傀儡收进掌心,然后用剑身拍了他一下,问道:“宗训是什么?”
师尊教训他从来都是不轻不重,弥谦非但没感到疼,反而还品出了点纵容的意味。
洛慕清也知他这徒弟野得很,遇见邪魔一点都不带怕,反而跃跃欲试,每每都是
“唔。”弥谦目光黏在他身上就没下来过:“明哲保身,进退有度。”
“背的倒挺顺,一遇事就不顾后果地往上冲。”
洛慕清在木头碎堆里翻翻捡捡,挑出了胸口那一块,指尖搓了搓上面残存的阵法,道:“这是一种替身的术法,滴入精血后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发动,将替身傀儡和真身互换位置。”
弥谦闻言就要往外冲,道:“一定范围内?那他岂不是跑不远,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先送他上路再说。”
洛慕清叹了口气,一言难尽道:“你就不能长点心眼吗。那个魔族应当是罕见的吞噬天赋,且修为不低,刚刚你也看见了,他能够改变自身的气息,只要让他抓住机会混入人堆,除非他自己现身,否则很难发现,现在追已经晚了。而且你不过金丹出头,怎么敢和他硬拼?”
在魔界时,那个魔族表现出来的天赋技能还是恢复,如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骗过封印,混进人间,换成了类似伪装类的天赋技能。洛慕清思来想去,只有这一种情况才能解释了。
那个魔族的实力如何,自己是亲眼见过的,之所以一上来就毫无保留地放杀招,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太大的胜算将他留在这里,只好尽力一搏。
他那一击几乎调动了所有的灵力,那魔头有保命手段,反应也不慢,还是让他逃脱了。
洛慕清虽然感激此人的救命之恩,但他若在人间滥杀无辜,自己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若是无法两全,他只能当忘恩负义的恶人了。
想想也是,现在去追晚了,弥谦遂放弃。
不过片刻后,他啧了一声,接过洛慕清手里一堆碎木头,随手扔进了废纸篓里,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沾水给他擦手,道:“不对。若是他修为不低,怎么不敢与您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何必这么窝囊地跑?换我我就不跑。”
“拥有吞噬天赋的魔族能够吞噬其他的天赋技能,再占为己有,为己所用。这种天赋归根到底,是因为魔气的吞噬能力十分强大,能够吞噬的不止天赋技能,这也正是为什么那个傻……杀千刀的能够伪装成人族普通百姓的气息来躲开剑气。”
“你以为谁都像你。”洛慕清失笑。
弥谦擦完之后把脏了的手帕也扔了,悠悠道:“能够通过吞噬灵气来伪装灵族,怎么就不能通过吞噬灵力来增强自身实力?以战养战,吞掉我们这些修仙的可比吸干普通人的精血有益多了。他一天吸干一个人,为的不就是引来我们这些人么,杀了不是更好?就算无法对您下手,这不是还有个我吗,好歹能垫一垫肚子不是?”
这五年来的朝夕相处,洛慕清自认为还是多少了解自家徒弟的。莽而不过,有分寸。
在门里能偷懒就偷懒,能少练就少练,小聪明全用在了怎么不被罚上,到了饭点溜得比谁都快,平常抄点书都能要他半条命,不出半个时辰一定能把墨睡到脸上去。
这好吃懒做不上进的孽徒什么时候这么了解这样一个罕见的魔族天赋了?
洛慕清奇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魔族天赋了?”
弥谦心道那可不,没有人比他更懂了好吗?
那可是他的天赋技能。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于是他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极其自然道:“《魔族天赋图鉴》怎么说也是人手一本的工具书,天天跟邪魔打交道,不得多翻几遍?”
其实那玩意儿又臭又长,沉得能当武器使,他压根连第一页都没看完。
洛慕清本来没多想,听了这么一句,却忽然一怔。
天赋图鉴建立起了修真人士对魔族重要的认知体系。这本书里收录的天赋种类大部分都来自于当年打入魔界内部的敛星,当时修真人士对此反应激烈,打死都不肯信,却在又葬送了许多生命后不得不承认它的真实性。
《天赋图鉴》那本书里只说了能吞噬其他天赋,并未提到能吞噬灵力,还能借此“复制”气息。
若不是弥谦提及,洛慕清几乎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吞噬天赋强大归强大,却也十分罕见,几百年可能才出一个,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见到。
而据他所知,上一位吞噬者在魔界落下封印前就已经死在内部人手里了,此后再未出现过新的,直到现在那个红瞳魔族。
他怎么知道的?
第11章 思绪
那个红瞳魔族在弥谦面前忽然改变了气息,在洛慕清说了这应该是吞噬天赋的情况下,徒弟能够自然地推出吞噬天赋运作的本质,其实也说得过去。
洛慕清直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一看弥谦一脸我一点也不废物的理所当然,他便也开始自嘲自己捕风捉影起来了。
不论如何,徒弟也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各方面如何他自然清楚。从少年人长成了如今比洛慕清还稍微高了一些的青年,眼里总是有着不服天地的活泛气,就是性子闹腾了点,可本性还是好的。
弥谦见师尊面色有异,以为他是被自己不要脸的行为震撼到了,眼也不眨地继续道:“怎么了,师尊?我在您心里就这么不上进的吗,不至于吧?”
洛慕清挑眉道:“何止,你哪一个师伯师叔没向为师告过状,不是神游发呆就是翘课偷溜,你什么时候上进过?这一回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弥谦啧道:“可不能这么说,虽然但是,我哪一门没拿优秀?”
也是,虽然徒弟脑回路和其他弟子不太对,日常不肯好好上课,戳一下蹦跶一下,不戳干脆不蹦,但学的也确实不错。
天光透过云层洒落大地,冷露摇摇欲坠,蝉鸣声逐渐淹没在窗下渐起的人声。
洛慕清神识笼罩住整座凤凰城,细细搜寻一番,却仍然无果,只好暂时先带着徒弟返回宗门,把此事告知衔竹。
很快,一个瞳色鲜红,天赋吞噬的魔族在人间神出鬼没的消息传遍整个修真界,下山除魔时务必小心,发现可疑的踪迹立即撤退上报,不可硬碰。
较之五年前,封印松动得更加厉害。一直以来,清平谷内的封印处不仅有弟子看守,还都布下了重重陷阱,只等魔族冒头先重创一批。
可如今弟子轮值的频率从半月一次再到每周一次,平均每三天就会有一个弟子受伤退下,更不用提封印周围埋伏的各种剑阵和笼阵。
谁都知道,如今的平静生活已是摇摇欲坠,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时刻。正因如此,大家才格外珍惜起来。
弥谦一贯踩着风铃声进明理堂,刚进去就见众人齐齐端坐,宿骁安坐其上,肩上栖着一只安静拢翅的乌雕,宿骁抬眼看向这边,他肩上的乌雕尖唳一声,展翅朝他冲了过来。
弥谦下意识绷起神经,眼看乌雕锋利的爪子离他不足半尺,宿骁低低道了一声回来,乌雕便一个急刹绕回,又飞回了他的肩上。
宿骁一拂袖道:“这次放过你。”
弥谦愣了一下,松了口气道:“谢师伯。”
宿骁平日看不惯他这一副懒散样,见他总是悠悠踏铃而来,总要放点什么凶恶灵兽赶一赶他,偏偏弥谦又不敢伤了宿骁的宝贝灵宠,每回都是当众被追得上蹿下跳,好不狼狈,美其名曰给他绷起一身懒筋。
可今天宿骁放过了他,真是百年难见。弥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见宿骁神色如常,并无一样,他便迅速找了位置。
坐下前他习惯性往案台底下一摸,摸了个空。
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什么不对了。
往常一上灵门的课,明理堂里就会挤满许多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各种灵兽,不同于其他课的安静等待,堂里总会是一片沸反盈天,视线环绕一圈,能见到和八爪鱼凑桌打牌的,也能见到金丝猴手中抓着谁的储物锦囊,被追得吱哇乱叫满堂跑的,各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场面在明理堂这小小一方天地里倾情上演,好不热闹。
弟子们私下都无奈吐槽,来上课的不是他们这些弟子,是那一大群灵兽们。偏偏个个都是大爷,得好声好气哄着才肯从他们座位上挪窝,挪还挪不彻底,所以经常能见到谁头顶上蹲着只鸡崽,脖颈上缠着几圈安眠的蛇,案上被太阳洒到的一角趴着只懒洋洋打哈欠的猫。
弥谦第一次上课时找了好久才发现角落一个没有灵兽的座位,以为自己挑到了一个没被糟蹋的好位置,刚坐下来就被案桌底下倒扒着的蜘蛛蛰了一下,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把案台掀了。
这次除了门主宿骁肩上惯常看他不爽的乌雕外,整个明理堂里竟没有其余的灵兽,安静得过分。
宿骁视线扫过底下安静望着他的内门弟子们,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形势有变,教不了你们太多,所以这是你们最后一节课。之后给你们三天时间,用你们所学的东西契约一只云岛的灵兽,成功了就当作你们的结课礼物,失败了就别来见本尊了。”
众人齐齐道:“是。”
弥谦沉默下来。
一节课少说也得一个半时辰,往常弥谦总是听的灵魂出窍,半炷香不到就已经开始幻想下课后要吃啥了,上课时间一半在神游一半在无聊地试图用灵力击响廊下的风铃。奈何那风铃不知是出自哪位炼器大家的灵器,任弥谦如何用灵力试探,它自岿然不动,因为弥谦坐的位置离窗近,灵力从窗口溜出,宿骁没空分神关注他,所以一般看不见。
如此,经过无数次失败后弥谦自认为摸到了诀窍,只差临门一脚他就能掌握风铃的运作机制了。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等离下课还有小半个时辰的时候放出灵力敲击,无数次试探的敲敲打打后,他终于成功了一次!
他发誓,那是他听过的最悦耳的一次风铃响。
然后他就被回过味来难以置信的宿骁摁住狠狠揍了一顿。
然而弟子们都走光了,宿骁气得脸色铁青,实在不敢相信还有弟子敢这么干。谁来天衍宗不是为了资源为了修炼,进了内门一个个发奋图强,这兔崽子倒好,天天想着怎么添堵,造最多的孽,挨最毒的打!
是不是他上辈子坏事做尽,今生才让他教到了这么个弟子??
宿骁是差点没缓过气来,灵门弟子们却是暗搓搓高兴坏了,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干出这种戳他们门主肺管子的行为,连带着对弥谦常常蹭饭的行为和颜悦色起来,甚至当晚还加了一道奶白浓郁的鱼汤。
可惜弥谦当晚被师尊拎去刑堂罚跪了,没吃上,只好暗叹可惜。
而风铃被重新改动过,无论弥谦后来再如何用灵力敲击它都无法人为发出声响了。
等回过神来,弥谦才发现,这节课竟然就这么结束了。以前怎么也不肯走快一点的时间,仿佛一瞬间被拉长,一个半时辰就这么过去了,在天衍宗的五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宿骁肩上的乌雕歪着头,黄澄澄的眼神盯着他。
良久,弥谦笑眯眯道:“多谢门主不杀之恩,弟子定当铭记一生。”
宿骁冷哼一声:“快滚,终于能摆脱你了,祸害你师父去。”
于是弥谦就滚了。
师尊忙得脚不沾地席不暇暖,匆匆处理完门内事务就闭关去了,所以这会他回到青冥峰时,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想卷练剑,也不能找师尊贴贴,好不无聊。
他躺倒在榻上,思绪漫天纷飞。
在凤凰城里冒充他的冒牌货顶着他的脸干坏事,究竟是想干什么?就只是为了搞臭他的名声么?
然后呢?这儿离魔界山高皇帝远,只要自己不掉马甲,问题一点都不大。他靠吸收灵力修炼到出窍后期,灵力对他造成的伤害着实有限,何况他自己都能隐藏起满身魔气,专门除魔气的爆炸黄符他能贴满身都不爆,灵力充裕的灵泉水他能面不改色喝三杯。
天衍宗所有的检验手段弥谦在进来后没几天就已经摸清了,到了这个境界,他敢说除非前任宗主萧停云不顾旧伤强行出关,否则修真界没人能看出来。
洛慕清也不行。
就算封印破碎,魔族来袭,魔尊当面对峙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魔族,又有谁信?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不出意外,他能苟到天荒地老。
想不明白。于是弥谦的思绪自动自觉跳到了冒牌货身上那滴和他同源的血上。
弥谦与冒牌货交过手,顶天了这家伙也才元婴的修为。而且能这么针对他,魔尊应该功不可没,搞不好还是主谋。
同类相吞,大补,而那个魔族看起来对吞噬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直觉这人应该没有吞噬天赋。
弥谦的血竟然能在他身上保持鲜活的生机,还能助他改换气息,随便取的一滴血不会有这样的功效,那便只能是心头血了。
至于血是什么时候取的,他竟然毫无察觉……
在他拔除魔尊敛星种在心口的魔种后,魔尊便只能封住他而无法靠近他了。
所以只能是在血池里那段身魂分离的时候了。
弥谦不由得心生厌烦,不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翻了个身,刚好能看见窗外的明月和缓缓流动的云层。
他还得想办法契约个灵兽。可这怎么可能?云岛里的灵兽大多都是灵族,以灵力为修炼源泉,他一个正经的纯血魔族,不找魔兽找灵兽,先不说能不能契约成功,毕竟也没有过先例,就算成功了,这不得天天掐得死去活来,互相嫌弃么。
最后能不能好聚好散都难说,还是不要祸害人家了。
弥谦放空自己发着呆,忽然灵光一闪,他想到要怎么解决契约灵兽的事情了。
8/22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