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被一圈人围堵,将他视为珍宝的家砸的稀巴烂,怀着柔柔还要接受这么多棍棒的伺候,涂佐柘即便有罪,也该偿清了。
远比他该承受的要多得多。
杜哲双掌合起覆面,小声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蓝非给的录像已经转发给调查的公司,他再增加一条要求,要求该司无论通过什么渠道,都要获取这几年涂佐柘所有的医疗记录,他要一页一页地看,他要数清楚涂佐柘身上的每一道伤痕,要涂佐柘将来一道一道地讨回来。
一夜未眠,杜哲守在病房外,不曾合眼歇息,时不时地窥探里头的动静。从暗无天际的月色,守到金色的朝阳穿透厚厚的云层,透过天边开启的一方小窗落到大地上。
涂佐柘睡得脑袋昏昏沉沉,心脏像挠痒痒似的疼时,他尚可忽略这等微不足道的小儿科,可它就像破石而出的种子,挣扎着穿破坚硬的表层,他不禁抚摸着搏动的心脏,自言自语道,“小种子,你真的好努力。”
他如何找不出一个舒适的姿势安抚自己,心脏实在太疼了,五指扣住没有脂肪保护的皮层,希望以此减轻一些疼痛。指尖每用力一次,呼吸间便有几秒缓冲疼痛的时间,可小种子越来越努力,这等猛烈的攻势,他表示受不住。
宝宝们会不会也受不住?
想到这里,忍不住趴在床上,弓起身,给宝宝们喘气的空间,他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腹,霸气地说道:“你们放心吧,跟着爹地,爹地一定保你们平安。”
下一秒便开始打脸,不是他故意扰民,真疼得忍不住才捶床,枕巾已然湿透,一摸一脑门的汗,他见了心烦,干脆丢到一边去。
医生跟护士是从外面冲进来的,吓得他目瞪口呆,护士扶着他平躺,他喘气有些困难,往他被扣红的胸口贴了磁片,他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一圈人突然围着他,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涂佐柘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脸色有多难看,面上因轻微呼吸困难而发青,唇口发白,却像睡梦未醒般抱着被子不撒手,说道,“别抢我被子,我冷阿。”
“阿佐,配合医生,乖。”杜哲试图让他镇定,温声道,“我们检查一下,检查完就好了。”
好像是杜哲的声音,是不是幻想出来的安慰,但他选择乖乖地听话躺着,护士给他挂上氧气瓶,医生拿着仪器在身上探来探去,问道,“之前心脏也疼吗?”
“一点点。”涂佐柘十分配合医生,笑眯眯地比了一根手指。
“只有一点点?”
“是啊,我按一按就好了。你们检查是不是又要钱,不用啦,我就一点点疼,照顾好我的两个小宝贝就好啦。”如果他没记错,杜哲好像是说要留下两个宝宝来着,不过他不太记得了,是不是做梦的时候说的。
做梦说的话当然不作数,待会要不要问一下他呢。可是,万一真的是梦里说的,却让他以为自己强行要留,这不就尴尬了吗。
阿,脑壳疼。
“怀孕前就有这个心脏疼吗?”
“偶尔啦。”
“什么时候会疼?”
“嗯……可能难过的时候吧。”
“难过的时候多吗?”
“不记得啦,不过我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全部都可以自己解决的。”涂佐柘笑眯眯地开始做人生导师,“谁的人生也没有一帆风顺的,是吧是吧?”
“话是这么说,你这个症状既然是心情引起的,注意保持心情平和。”医生现场开了药方,吩咐护士增加几瓶药物,同时面向涂佐柘嘱咐道,“但目前不排除是孕期加重负担导致的疼痛,先观察一下吧。”
涂佐柘探头观察医生手中的笔,瞄着这走向密密麻麻的,肯定不止一点点药,他感到十分为难,说道:“医生,别给我开药了,我是真穷,不骗你,我付不起的。”
只向杜哲借了5000元,依据这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怕不是一天就花掉一大半,他还要留着钱将来养三个孩子呢。
这种病人医生见得多了,对付起来很有一套,调笑道:“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不想一尸三命当然就要听我的。”
好严重的样子。他摸着肚子里的宝宝,对不起阿,为了我,委屈你们了,呜呜,未来几个月可能连包子都吃不起。
“你朋友杜先生守在外面一整夜了,但是现在离探视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你要是愿意让他进来陪陪你,我就让护士关闭警戒线。”
什么哦,我哪有会守一整夜的朋友。
等一下,杜先生?!杜哲吗?!
杜哲是不是对朋友这个角色入戏太深了,竟然还会在外面守一整夜?!
涂佐柘惊得取走氧气罩,对医生发出灵魂质问:“是杜哲吗?他守在外面一整夜?有没有床让他睡?着凉了怎么办?”
他这一喊,心脏图这个曲线,难看的不行。医生只好摆摆手吩咐护士,说道:“关闭吧,让他进来。”
杜哲怎么会这么憔悴阿?涂佐柘心疼得要命。
杜哲跪在地上找到适合的高度,趴在床上牢牢地将他抱紧,涂佐柘处在懵逼之中,温热的胸怀紧贴着他,真暖和,比盖几层被子都暖和。
涂佐柘瞬间成了乖顺的绵羊,想在久违的胸膛温存,杜哲满怀愧疚在他耳边小声道歉。涂佐柘其实听不太清,脑袋就像坏掉的白屏手机忽明忽暗,暗时想躲在他的怀抱,明时又想到杜哲即将成为有妇之夫,还是要保持距离。
不由得主动隔开些许,注意力放在杜哲身上还未干透的外套,他肮脏的血还粘在上面。
涂佐柘像哄柔柔一样,轻拍他的肩膀,外套的湿气沾染掌心,他皱紧了眉头,想提醒他不换衣服会生病,又怕他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当然,这种问题都不用一秒考虑,必须的,还是杜哲身体重要阿!被说一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他鼓起勇气说道:“杜哲,你不换衣服,会感冒,快回去休息一下。”
不然看着真让人心疼。
杜哲轻轻摇头,抱得更紧,嗓音低沉,呢喃道:“我想抱抱你,对不起。我可能错过了很多事情。”
听不懂。
涂佐柘太过虚弱,没有两秒就神游在外,他努力抓住自己的元神威胁它归位,清醒一些便催促道:“你快回去换件衣服,会感冒,柔柔是不是今天回来,你要去机场接她吧?哦,还有汪希,快去吧,不要让女孩子们等太久啦,会怪你的。”
涂佐柘提到“汪希”时,不自觉地想将头埋在被子里,惧怕罪恶的感情暴晒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像乌龟在找坚硬的壳,躲藏在壳里面最安全。
杜哲怕他透不过气,掀开他的被子,摸着他的额头,温声道:“司机会去接她们。”
随着杜哲轻拿轻放的手势,涂佐柘眼睛往上瞄,正好瞧到他衣袖上一大半深色的水渍,强行给自己打鸡血,斗胆坚持道:“那你也要回去换衣服,会感冒,真的,不骗你。”
杜哲放一根吸管到温水中,伸到面前喂他喝水,涂佐柘快速吸完一杯,汲取的一点精力全部花费在执着于让杜哲回去换衣服好好休息,杜哲只好顺着往下说道:“好,我听你的,回去换一件衣服,有什么要我带给你的吗?”
听见这个回答,涂佐柘完全从被子里钻出来,怯生生地将他望着,扭扭捏捏地提出要求:“能不能帮我带笔记本电脑——”
“——额,不方便对不对,不好意思阿,是我考虑不周。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到机场接汪希跟柔柔回来吧。她们几天没见你,应该想的不得了,不耽误你时间了。”等不及杜哲回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晚上……晚上也不用带柔柔过来,医院细菌多。”
虽然挺想念柔柔,但是没关系,到时候可以找个角落跟她视频。
他掰着手指头认真盘算,如果没记错,请假到昨天,今天应该是交稿日,可是现在连电脑都没有,只好默默祈求这个破身体快些攒点力气,待会坐车回去拿。
“电脑我可以给你带来,但你要多休息,只能用两个小时。”杜哲笑了笑,温柔道,“好不好?”
涂佐柘表示受到了惊吓,杜哲怎么突然这么温柔,顺道帮他回家拿电脑,还会问他好不好。如果是杜哲问的话……
当然好啊!当然好啊!当然好啊!
不过,一天只能用两个小时,他摸摸自己的胸口,编辑那边的话恐怕不会太好听。
不管了,提高效率,能交一篇是一篇!
涂佐柘苦巴巴地想着,孩儿们,这样的话,你们比姐姐惨点,可能连馒头都吃不上了。
第44章
杜哲再次来到涂佐柘的小卧室。
狭小的空间里透着膏药贴残留的酸臭味,床上三分之二的位置依然占据其他物体,床尾处的纸箱高叠,软塌的纸箱里漏出五颜六色的衣物,仅漏出的一点衣料便有五六个洞。
所有的杂物都堆在小房间,物体杂乱排放,地上仅余半米的走动,与房子里其他空间的整洁形成天壤之别。
一米二的小床下塞满几箱药物,过期的葡萄糖跟膏药贴与上次相比数量少了大半。
少了抽屉的柜子底部,安置着一个生锈的铁盒。涂佐柘曾经说过,这个铁盒子藏着他的小秘密,等老了再跟他分享。杜哲此刻已等不到老去,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似乎在里面可以找到答案。
铁盒子的图案沾满锈迹,杜哲迫不及待地打开它。锈迹粘满盒子与盖子之间的缝隙,似乎是很久未开启过。
越是焦急,越是难以开启。
杜哲跪在地上,铁盒子捧在掌心,这生满锈迹的铁盒子里,藏着涂佐柘的秘密,这里有他亲手丢掉的过往,这种想法疯狂地侵蚀着他,力道一次比一次大。在最后一次用力中,盖子飞到了床上,盒子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有一支未写完的圆珠笔,破旧的棕色玩偶,红色的房产证,大学毕业证书。
杜哲着眼在占据最大空间的日记本,封面已落上一层浅灰,页面边缘已陈旧卷边,杜哲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
——明天我就要坐火车上大学了,我终于要离开老家伙了,我简直不要太开心了,这个日记本来开启新生活吧,我简直太开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扉页尚算清秀的字迹,褪色的圆珠笔落下的一字一句,藏匿不住跃于纸上的欢喜。杜哲淡淡地笑了笑,宿舍门口挺拔站立的涂佐柘微笑,露出一口可爱的白牙,乖巧地喊着师兄。
他恋恋不舍地往下翻。
——坐了好久的火车,新认识的大学同学真好,杜哲帮我拿行李,邓子朋带我去认识学校。以及,杜哲挺养眼的,嘻嘻。
——杜哲太厉害了,在台上对新生发表致辞,白衬衫上有八颗纽扣,自上而下的第六颗纽扣松了哎,除了我应该没人发现,我的火眼金睛简直不要太厉害,嘻嘻。
——社团这么多,只有文学社聚餐少不花钱阿。凳子嘲笑我想法真穷酸,我也是真想胖揍他一顿。只有杜哲鼓励我哎。虽然我知道我很帅,但他能不能不要再看我了,操,我的小心脏哦,跳的有点欢⁄(⁄ ⁄•⁄ω⁄•⁄ ⁄)⁄
——杜哲陪我练游泳,他怎么可以游的比我快,跟他比赛累死了o(╥﹏╥)o
——根据杜哲给我的建议修改小说,竟然获奖了,我的妈耶……开心,因为奖金足足5000元,于是我又请他们吃小馒头了,凳子竟然还嫌弃?
——操,做c梦了,对象是杜哲。他是不是觊觎我的肉体,学了什么法子钻到我的梦里,将我绳之以法⁄(⁄ ⁄•⁄ω⁄•⁄ ⁄)⁄怪不得总是色/眯/眯地看着我,原来整天图谋不轨阿,我的脑子肮脏了(*/ω\*)
——不行了,我真不行了,做完c梦,杜哲的眼神,每天都是色/眯/眯的。
——“三贱客”谁取的,杜哲明明一点都不贱。
——卧槽。杜哲问我可不可以做他男朋友。我忘记我回答啥了。
日记看到这里,杜哲忍不住笑起来。他没忘记,涂佐柘这个人多有趣,脑袋里经常跳出奇思妙想,日记记录得颇有他的风格,每一个字都呈现活泼的性子,他眯了眯眼,面前就站着活蹦乱跳的涂佐柘,身姿挺拔,笑容灿烂。
他继续往下看。
——?????杜哲消失了????少年我真的很多问号。
圆珠笔填写的日期褪成淡蓝色,这一天的日记,涂佐柘用上穿透纸张的力道书写,下一页纸还有浅浅的印子。
这日子,差不多便到爸爸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爹地听闻风声回来接走他。
他与涂佐柘,来不及道一句告别,就此分道扬镳。
这一页,便是他错过这些年的开端,接下来的故事,会慢慢拼凑成他不敢触碰的真相。这张纸这么轻,却犹如千斤顶,压在掌心,始终翻不过去。
——?????我怀孕了?????播种的人能不能出现一下?我好方。
——找到了工作,在浚东山风景区,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如果那群人不出现的话[○・`Д´・ ○]杜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最近找他的人越来越多了。
——天呐,我真是太厉害了,我又找到工作,广宁体育馆的救生员,熊孩子们等着哥哥收拾你们吧!
——等杜哲回来,要跟他算账。宝宝,来跟爹地开动小脑筋,看看爸爸要怎么把这些日子还回来,一天都不能少!
——再也不想吃馒头o(╥﹏╥)o好想吐
——阿,有点累(⊙︿⊙)
习惯性用活泼的颜表情代替句号结束的习惯没改,这一段时间书写的字迹很潦草,笔划如同弯曲扭动的小蚯蚓。蓝非交付的纸条十字折痕软烂,上面的字迹,与这段时间的一模一样。
日期停在此处,杜哲颓然坐在地上,举起这本寥寥数言的日记,微光透过书写愈来愈凌乱的字迹,落到了多年前满身伤痕的涂佐柘——他想象着,涂佐柘避开落在脚边的满地玻璃,肿胀的手指将撕下的日历按在墙上,布满淤青的手指握笔,控制住颤抖的手,一字一划地写下抱歉的字句,再一瘸一拐地塞在每家每户的门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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