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无奈,他知道对方是怕说错话担责。
施工经理是个白胖的大高个子,他把两个红色安全帽递给他们,讨好地说道,“两位辛苦了,我等会带你们下去看看,要是问题不大的话……还麻烦二位帮我们推一下进度。”
工地开工后,多晾一天就损失一天,纪年也体谅他的难处,委婉地回道,“明白经理的意思,我们也希望是小问题,但小问题也不能马虎不是?”
下到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拱顶之下,纪年顺着经理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顿变,都不用走进细看,肉眼可见满壁细密的水珠,地上已经积出水坑——这是透水前兆。
悦峰广场站地质情况复杂,有商业综合体并且人流量密集,在加密勘察时难免会受限,无法完成精密的数据分析,所以才会在施工过程中出现危险情况。
事已至此,纪年也不好多加责怪李工前期施工设计中的不负责,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水排出去,然后修改施工方案尽量挽回损失。
“经理,这可不是小事了。”纪年严肃地说道,“立刻停工,我们需要回去报备。”
“李工,现在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吧,今天没带专业设备来,改天你们局里再来一趟吧。”
李工面上已经冒出冷汗,施工图纸设计是具有法律效应,出了事情要从上往下逐级追究责任,他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纪工,现在怎么办?”李工煞白了脸为难极了,“这个站台的施工设计是我和陈工一起完成的,会不会影响到他啊?”
纪年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怎么可能没影响,你俩一个责任,走吧,上去了。”
李工还想说什么,嘴还未来得及张开,下一秒他们头顶正上方发出一阵巨大的破裂声,紧接着拱顶两侧没来得及浇上混凝土的岩壁向内迅速坍塌,浑黄色的水在高强压力下冲进了隧道。
“透水了!”纪年惊呼,“快跑!”
可惜来不及,拱顶上方似乎也在承受巨大的压力,相互作用下加速了岩壁的坍塌,逃生的后路被切断了。隧道内的水位越来越高,经理、纪年、李工他们三个人的眼里全是绝望,这么一个平常的周末,谁会想到出来上班会发生意外?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五分钟后经理指着拱顶边上的梯子,“上梯子,爬高一点。”
别无选择,保命要紧,纪年趟过浑浊的水,跟在胖经理和李工后面上了梯。梯子只有一根,胖经理和李工都在纪年头顶上,照这个形势下去隧道内透水只会越来越多,如果外边的救援比透水速度慢,最先死的一定是纪年。
无边的恐惧笼罩在他们心头,上面两个人此刻都闭紧嘴巴不再多言,在生死面前每个人都会变得自私,谁都不会愿意把更高的位置让出来。纪年躲在巨大的阴影之下,心率不断加快,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和念头,很多从前忘记的事都在此刻变得清晰,他们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纷沓而至的记忆让他对“生”产生强烈的渴望——他害怕,他不舍,他想活下去……
他想起远在老家的爸妈每回都在电话里催他相亲;他想起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刚剪了个最潮的发型;他想起毕业典礼上徐也行慷慨激昂的陈词;他想起齐实第一次递给他的那杯咖啡……他想起很多很多,他舍不得每一张出现的面孔,好的坏的,一切的一切,只有活着才会变得有意义,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在规划未来,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才只有28岁,他没有勇气说诀别。
隧道里的水在不断涨高,已经快漫过梯子的第四节杆子。纪年时不时掏出手机看有没有信号,等待救援的过程是对精神上的酷刑,凝重的气氛笼罩在他们三人之间。
“真是倒了大霉啊!”胖经理最先绷不住,坐在顶上期期艾艾地哭诉,“你说这可怎么办是好?都怪你们前期设计图有问题!现在好了,连命都快没了啊!”
“现在是九点十七分。”纪年又看了眼手机,对着胖经理说,“我们不会死的,一开始的声音是从拱顶上方传来,应该是路面塌陷,外边肯定能发现。”
其实纪年心里没底,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也不确定会有人来救他们,这么说完全是在寻求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胖经理抽噎着抹了把泪,“纪工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别放弃。”纪年假装坚强,“我也想活下去,相信他们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纪年都已经产生幻觉,他好像看到张学友站在水中央在和他对唱,还有徐弋阳穿着露腰皮装给他伴舞。纪年坐在梯子上听张学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伴着动人的歌声纪年忘却对死亡的恐惧,他分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假,他的大脑帮他屏蔽一切负面的情绪,想让他坦然面对终点。
水快漫过脚踝,纪年浑然不觉,他还在聆听张学友,张学友问他想不想听吻别。
纪年说想。
张学友又开始唱。
“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啊啊啊——”
巨大的尖叫声叫醒了纪年,他豁然清醒,才发觉自己刚刚沉入假象的漩涡。随之而来是必须要面对更可怕的事——拱顶承受不住压力,刚刚二次坍塌了。
坍塌的拱顶砸在胖经理身上,他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从梯子上栽了下去,纪年和李工吓得腿都软了,之前还在和他们说话的人眨眼间断气,论谁都会有阴影。
“我们怎么办?”李工的声音颤抖,他们现在真的只能听天由命。
纪年努力回到冷静的状态,二次坍塌意味着隧道内的危险系数在不断升高,他在黑暗中搜寻周围的状况,最后锁定隧道边缘一个二次坍塌形成三角状的空洞。
“把梯子搬到那里去。”纪年指着空洞和李工说道,“三角结构稳定一点,能撑一会是一会。
李工选择听他的,他们俩跳下站在没膝的水里,绕过胖经理的身体搬起铝合金梯子向着角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没几步路但走得胆战心惊,生怕又有什么无妄之灾砸在头顶。
顺利躲进三角空洞,但深度很浅,只能护住最重要的身体和头。纪年再次确认了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三点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救他们?他好饿啊……他怀念前几天吃的糖醋排条了。
他还想齐实,真的想,他怕以后在再见不到。
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李工惊喜地喊起来,“你听!你听到了吗纪工!有声音!”
“听到了,估计在挖呢,有救了!”
纪年眼泛泪花,有救了,他不用死了,生的希冀飞出心田,只盼能早点见到阳光,
可高兴没多久,开挖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是一长串轮子紧急后撤的声响,纪年心里突然落下不祥的预兆。
果然,过了一分钟后,前方破裂的岩壁被一股强有力的水势冲破,水流裹挟着石砂朝三角空洞所在的方向扑来,纪年惊恐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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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编的,也不要代入三次元,谢谢大家。编的编的编的。
还有很多情节没写,和好还有一阵,大结局那就是一阵➕一阵➕一阵,主打一个起起起落落落起落落起
第五十三章 等我
上午八点一刻,正在施工建设的悦峰广场站发生塌陷,柏油路面凹下一个巨大的坑洞,露出下方森然的建筑框架,拱顶的外立面裂开一条树状的缝隙,随时都有二次坍塌的风险。
八点半,通城应急管理局核实相关情况后第一时间向上报备,通知有关部门迅速赶赴事故现场处置。勘查局和设计院立刻派人前往通城事故地点,此时昨晚下发工作通知给纪年的领导未拨通他的电话,且多人联系他未果后,猜测他可能已深陷塌方。
徐也行本要去杭州出差,在得知消息后取消了当天行程,赶去通城的路上,应急管理局发来了失踪人员名单,“纪年”的名字赫然在列。徐也行心头为之一恸,脚底下的油门随之紧了紧,无论前尘往事如何,纪年都是他人生轨迹里重要的一环,恨也好爱也好,都比不过他活着好。
九点,通城地铁公司的技术人员先一步到达现场,监测到塌方的拱顶下面有透水现象,底下的三位失踪人员生命危在旦夕,市领导一再强调要不惜一切代价搜救人员。
九点十五分,消防救援队伍到达现场。但坍塌区域地势复杂,消防人员很难直接进入坍塌的区域内部,应急管理局调派了好几辆挖掘机和抽污车同时作业,争分夺秒的展开救援,并不断与底下的人喊话试图引起他们注意。奈何拱顶的钢筋水泥太厚又或是下方的透水现象严重,不管他们怎么呼喊,都没有收到过回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挖掘工作的开展,拱顶外立面的裂缝越来越大,现场技术人员提出暂缓大型挖掘,防止发生二次坍塌。
徐也行赶到的时候,是十点半不到,他一路超速过来,当看到现场这么大一个坑洞后,隐忍不发的情绪在这一刻破防,眼泪纷涌而出,他蹲在坑洞的边缘声嘶力竭地喊着纪年的名字,想爬下去却被身后的人给拉了回来。
“徐工,保持冷静。”拉住他的是陈晓亮,但他俩之前并不熟,“你认识纪年?”
徐也行发红的眼眶已然告诉他答案,他梗着脖子说道,“认识,他和我是研究生同学……关系很好。”
“徐工,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难过。底下的三个人都和我共事过,他们每一个人想高高兴兴来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去。”陈晓亮说着也哽咽起来,但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他握住徐也行的手,郑重地告诉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为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徐工,这里随时都有二次坍塌的可能性,最好能找到合适的方法阻止险情。”
徐也行平复收拾下心情,打起精神回去勘察地势地形,发现坍塌处的拱顶缝隙内富有风化砂石,加之周围露出的岩面起伏较大,厚度很不均匀形成软硬夹层交替出现的现象。
“塌陷边坡做加固防护,防止继续下沉塌陷!”徐也行和后方的人员提议道,“有没有无人机?派无人机去下方看一下。”
蓝天救援队的人员刚到,听到徐也行的话后,与消防大队的人迅速组成专业搜救队伍,他们分工明确,做加固的做加固,深入坑洞搜救的继续前进,徐也行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只盼着他们早点确定救出失踪的三人。
上海的专家大部队在徐也行之后到达,期间王智恒几次想通知齐实但都被他忍了下来,他想着现在什么都没下定论,早告诉他也只是多一个人徒增烦恼,并不能有实质性的帮助。
十二点半,一半的加固已经做好,救援队伍继续派挖掘机开挖,同时让救援人员从两侧岩壁处着手,看有没有可能从边角进入隧道内。时间就是生命,在场的每个人都抱着最大的希望全力以赴,徐也行焦虑地望着进进出出的人,恨不得每隔五分钟就要问一下身边的人有没有消息。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两点多钟,挖掘机在不断地刨开拱顶两侧的砂石土壤,机械的轰鸣声吵得徐也行耳鸣,但他实在放心不下纪年,硬着头皮走向坑洞,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突破口。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拱顶上方的裂缝已有半个手掌宽,而沉重的挖掘机还在不断地倒车碾压来回,徐也行赶到不妙,惊恐地大声高呼,“后退!后退!底下的人快出来!”
“裂缝太宽啦!大家快跑!”
这下意识的呼唤,却让纪年离死亡更近一步,搜救队伍的撤离意味着短暂的放弃,再反应过来时,徐也行只能叹息世间难有两全之法。
两点三十三分,在挖掘机刚撤出没多久后,拱顶承受不住力度再次坍塌。
周围所有人目睹了这场注定会来的变故,沉默的、悲哀的望着钢筋水泥陷进扬尘之中,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渺小且无能为力。
王智恒的心凉了半截,隧道下在透水,拱顶又二次坍塌……埋在下面的三个人怕是凶多吉少。他在坍塌结束后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时,却听到蓝天救援队的人兴奋地举起手里的生命探测仪喊道。
“活着!还活着!有移动迹象!”
这句话无疑给他们打了一支强心剂,颓废消极的情绪暂时被压了下去,王智恒把手机揣回兜里,和救援大部队一同扑向塌陷处展开下一轮的搜救。挖掘机发了疯一样挖开碎裂的钢筋水泥,大家争分夺秒地抢救,只想给下面的人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前方的岩壁发出破裂声,大家循声看去,有地下水渗出岩壁的缝隙,这是比坍塌还要令人绝望的变故,刚上来没多久的搜救人群和器械再度后撤……
无情的地下水终于还是冲破了岩壁,倒灌进隧道的内部。
徐也行颤抖着闭上眼睛,不忍直视灾难的发生,痛惜的泪溢出眼眶,他怕见不到纪年最后一面。
……
即使知道生还的希望渺茫,大家还是怀着沉重的心情继续,排水车抽出污水,救援队的人蓬头垢面,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离开,大的石块交给挖掘机,小的水泥墩大家徒手搬,从白天到晚上,脸上即使写满疲惫,也不会说要放弃。
凌晨一点,隧道内的搜救员传来消息,说是看到有人体组织,他们费力搬开压在他身上的混凝土,是已经死亡多时的施工经理。
徐也行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冲到最前面,大声地问道,“除了他还有没有别人,另外两个人呢?纪年呢!纪年在哪里!”
探查一番后,发现纪年和李工不在经理附近。
王智恒在看到那具尸体后,终于不忍再瞒下去,他按下了齐实的号码,沉痛地告诉他,“喂,齐实,纪年出事了。”
纪年出事了,前一秒还沉浸在双十一大收官的喜悦中,下一秒却被事故当头痛击。
齐实大致听了一下事故过程,心痛到发抖,他不断刷新手机上的时间,八点到现在,已经整整15个小时!纪年呆在塌方的隧道内已经15个小时!
当王智恒说已经找到一具尸体的时候,齐实差点跌回沙发上,心跳在这一刻上了发条,不断地从胸腔内往外蹦,蹦得齐实头晕眼花快要撅过去。
“尸体?”齐实气若游丝地问,“是……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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