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匪夷所思,凌禹诺愣了足足五秒。
可默文没给予他回应时间,语速飞快地继续。
“准确的说,他们之所以受蓝地侵蚀却不会像一般狂血症日渐衰败,是因为他们感染的种类不同。那是从曾经的实验体Z-0999上剥离出来的。
详细原因我暂时没查明,但我推断,仅仅是推断,这是‘蓝地’的一种特性。自然的水流会因各种受力产生流向,哪种占据强位,所有的水就被带动往哪流。”
在如今所有接纳蓝地,吸收融合的人里,Z-0999即路加是位列顶峰的那个。
“但是据我对我叔叔的了解,他一定不会让自认为是他的东西超出掌控。他会想方设法控制着他,就和过去一样,而且方法可能更加‘亲密’,是在他认知里的亲密……”
雷鸣般的声响穿透云霄,四周犹如末世来临天崩地裂,凌禹诺松开发讯器,心里做出一个决定。
掩体外已满目疮痍,在另一侧逃亡的伊尔身上多处挂彩,又急又气。
“那混蛋真失忆了么?怎么好像只追着我一个打?”
危机四伏,他以自嘲解压,猛一转身就看到面无表情的‘猎手’从断楼高处一跃而下。
转身已做出逃跑姿势,男人不知为何改变行动,就地翻滚几圈,堪堪避开能将他砸穿的拳头。
“喂你这混蛋!真的想把我打死啊?”他大叫着没逃开,颇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面对这样的他,红眼的实验体改换策略,不再用场中巨型重物抛掷,动身时暴冲而起,临近时单腿高高抬起下压。
这一脚的强度显然人类alpha承受不住的,伊尔眼疾手快后退,踹倒身边废墟为他阻挡。
近身搏斗胜算为零,即便如此他还在坚持,也很快见了血。
右手拇指被折断,右手手掌是直接削掉一半,他趁躲藏间隙扯下衣服包扎,忍着剧痛和人绕圈。
之所以不跑,是为了给另一个人掩护。
为已经绕到法尔兰后方,举起袖珍枪的凌禹诺。
总共十发子弹,弹头注满合成毒素,他瞄准着对方头部后背,没有一颗打空。
手持枪伫立不动,凌禹诺察觉到了不对劲。
法尔兰至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轮椅,哪怕是中弹了,这幅身体也纹丝不动。
连眼眶都被打穿的男人转过脸,仍然像个温和良师,对他笑眯眯说道。
“你好像,就是两次阻碍我的知更鸟蜕变的人啊。”
男人边说着话,弹壳残片一块块从他身体挤出,他的血|肉仿佛获得了蓬勃的生命,生长速度凌驾于子弹之上。
第一次击杀失败,凌禹诺没乱阵脚,他左手下摆,袖中滑出另一把□□。
但说心情毫无影响是不成立的,他大步上前扣动扳机,瞄准连发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位置始终聚集在致命点。
他的争分夺秒,伊尔只看到一半。
红狮伊尔像颗血色弹球,被人扔出横跨半个球场,精准落在凌禹诺面前。
血溅到脚踝,几滴甩到嘴边,凌禹诺受其打岔失神,忽然感到腹部一热,内脏疼得像在互相乱撞。
他最后匍匐在地的姿势受人踩压,不得不用下颚顶着石块,仰视对他微笑的法尔兰。
法尔兰举起一手,如同掌握生杀大权的国主,轻易就让实验体停止踩死他的行为。
说来也是讽刺,他这角度看去,正好在尸山里找到凌文荣的脑袋。
法尔兰操纵轮椅,朝他靠近了些。
“凌先生,你貌似对我很不满啊。我原以为我们能愉快合作的。要是凌元帅没有反悔退出的话。我是最注重团队的人,就像钟表,少一个零部件都会走不准的。”
口口声声这么说的人,身边就是曾经的同僚尸首。
不是全部,但参与到他计划够深,了解他够多的,无一幸免。
看出凌禹诺眼中的情绪,男人摊手为自己辩解。
“唉,我这么做也是别无选择。为了迎接我的小知更鸟,为了带他去真正适合他的地方,会妨碍到我们的人,必须一个不剩清除。”
这一刻凌禹诺怒极反笑,他脊背上的力道还在加深,将他踩进地里。
胸膛贴着碎石,刀尖一般刺着他。
“为了他?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罢了。你从来,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我最完美的杰作。”法尔兰看着他的双眼,刚长出的眼球还是不协调的粉色,一字一句强调着,“绝对的力量,给以善恶标准压倒性的毁灭,是足以与所谓‘神’抗衡的魔鬼。”
对视间半边脸已经失去知觉,即便如此,满脸土色的凌禹诺仍双眼圆睁。
他的怒意已渐渐内敛,变成心里安静燃烧的一小撮火苗。
不多不少,刚好能照亮一个角落,一个人为止。
“他不是……”
他的嗓音喑哑,仿佛声带破了洞。
“他以前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你的,或任何人的魔鬼。”
打赢所有榜上有名的恶者,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通缉犯。
这个愿望是如此笨拙而充满破绽,和在十五年前的舜辉一样。
眼耳口鼻已要埋入土中,仅剩指头抽动的凌禹诺从喉咙里送出最后的声音。
“他只不过是,想成为一个人而已。”
会笑会哭会发怒,吃喝享乐又为学习新东西而愁苦。
就和所有活在这星球上的人一样。
须臾间定性的窒息而亡,结局的翻转也发生在一瞬之间,呼吸上突然的松弛刚告诉凌禹诺他得救,他便挣扎着撑起上身。
轮椅上的人影不知去向,隐隐约约看到一条长达百米的红毯,一直延伸向总控楼的内部。
缓过神再看,那哪里是红毯,而是蹭落人体组织的一条血路。
确认伊尔还有气息,来不及替人包扎,他瘸着断腿沿着血路赶去。
狭长昏暗的甬道,杂物堆积的中控室,深入地底的回收站。
一路走过熟悉的地点,往事幕幕浮现,他最后几乎是伤腿拖地,整个滑着往前冲。
在他毫不犹豫要跳下丢弃口前,有人一拽扯住他的衣领。
“这么着急往下跳干吗,今天不是回收可燃垃圾的日子。”
语气又和他印象里有微妙不同,导致他迟疑半拍,脑门挨了一击。
“跟你说话啊,有你这么怠慢蜜月对象的吗?”
道不明这瞬间是何种情绪占了上风,他傻傻笑两声,在昏暗中伸手摸索。
不同凌禹诺是眼睛慢慢适应黑暗,视力强悍,恢复神智的路加·金从始至终都看着他血迹斑斑的脸。
“我刚刚把那老贼丢下去的时候动作大了点,这里快塌了。大概十几分钟吧。”他一脸平静说着恐怖的话,老样子戳中凌禹诺古怪的笑点。
“好,我们出去。”
凌禹诺点头转身,他如得逞点足一跃,成功挂上对方后背。
强忍脚痛摇摇晃晃,凌禹诺双手连忙伸向后方,兜住对方臀部。
“我身上还是伤啊。”他委婉地控诉道。
“我不管,你得背着我走一圈。驾驾驾!姆啊——”
背上的人吆喝着,比以前还过分,抱着他脖子对着他耳后就是一亲。
拒绝的选项就此被剔除,凌禹诺扶着人颠了颠,一步一步尽量走得稳妥。
“尿裤子伊尔没事吧,我刚刚下手有点重,希望他今天穿的新内裤没事。”
“嗯还好,就是几个地方骨折,等会儿一鸣到了给他治疗。”
“小雀儿呢?我踹他也踹得挺猛的哦。”
“天雀已经安顿好了,你没伤到他。”
“那就好。嗯?我好想忘掉什么了?什么来着的?”
“你的狗。要是给他知道你把他忘了,不要他了,他肯定要哭的。”
“嘁,那没□□死狗,我要丢了他,他绝对办派对庆祝”
……
你一句我一句的应答,走过长廊好似走入一段不知来源的回忆。
在那里他们也是如此默契熟稔,知根知底,亦相守相依。
当眼前逐渐豁亮,建筑亦开始微微晃动。
凌禹诺透过大门看到一片乌泱泱的影子,隐约辨出几个熟稔,这才如释重负侧过脸。
他想看看后面的人,可脑袋却被对方手掌一盖,强硬掰回去。
“怎么?怕我嘲笑你满脸血很丑吗?”
他不自觉开着玩笑。
“……接下去限制级收费,小孩子不要看。”
似曾相识的话,透露异样的声音,后背逐渐渗进衣服的温热,种种线索让他停下脚步,笑意荡然无存。
他还记得,夏莉曾告诉他。
八十多年前,还不是‘路加·金’的一个孩子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咽了气。
那死状极度惨烈,是从左肩到腹股,整个人像切开的蛋糕分成两半。
高楼拱顶逐渐分崩离析,砂砾碎块如雨砸下,分明时间宽裕足够跑出建筑,凌禹诺却在援军眼中退回几步。
“他到底在干什么?”
赶在前头的夏莉愠怒不已,碍于她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崩裂,她不得不停在安全线内拼命呼唤。
“凌禹诺你们快出来!”
“凌先生,趁现在快跑!”
天摇地动,人的声音显得如此渺小,依仗距离的优势,夏莉率先停止叫喊。
震荡的世界里,她与凌禹诺最后对视了一眼。
像看到光破碎的瞬间,没有声嘶力竭的悲号或失魂落魄的惘然。
那个男人在即将被黑暗和碎块淹没之际幸福的笑着。
幸福得能让任何看到他的人为之羡慕。
羡慕他这个遍体鳞伤走到终站,如愿见到苦苦追寻一生的光景,于是幸福地选择永远留下,再也不离开的人。
第234章 番外1
天花板高悬的大厅, 充斥着冷色调的庄严灯光。
刚苏醒的男人爬出满是恒温液的白茧容器,一瞬间受外面冰冷的空气侵袭。
刚哆嗦几秒,有人便将厚实的毛毯为他裹上。
“陆知行先生,您还好吗?”
像课堂上点名对号, 男人听见那个称呼才彻底清醒, 颤抖着深吸气。
“我失败了……”
语气算不上懊恼, 其中的哀愁也无意隐瞒,他放松全身一仰, 依在容器边沿。
“因为您在能源站坍塌前冲了进去,那副躯体毁坏, 所以您提前被弹出来了。”
人造人D在用自己的语言解释,一如既往地停留表面。他没说什么, 只是疲惫地微笑,任对方搀扶他离开他沉睡两星期的白色棺椁。
D包揽了他的洗澡换衣, 吃饭饮水等一切事项, 是视他为废人的最高待遇。
换在平时他会婉拒, 今天却默默接受, 并将力气全用在思考上。
他在想这一次的败因。
是他有意引导那二人相遇, 冒充先知角色透露给凌禹诺真相, 是他有意压制着路加·金的狂暴面,让对方还算安稳的生活到成年。
他期望有自己的借力, 那两人能成功破局, 得到最完美的结局。
然而试图改写命运的他, 等来的却是更惨烈的悲剧。
他被默文修好赶到能源站, 目睹的是失去‘奇迹能源’支撑后重新命悬一线的路加·金。
是宁可选择后退一步留在漆黑无垠的死亡里, 也不愿再忍受分别的凌禹诺。
其实如果没有他出手,那十五年后的节点上, 这俩人将没有任何交集。
或许凌禹诺仍会坚韧地活着,培养足够多的势力扳倒凌文荣,路加·金仍旧在尼赫尔混得风生水起,不会被法尔兰的党羽发现。
“所以,果然是因为我吗……”
餐桌上他嘶哑着声音喃喃,人造人停下舀热汤的动作。
“先生?您还好吧?”
D困惑又担忧,绵羊般的温顺特质实在是一幅熨贴人心的良药。起码在当下很具备安慰作用。
知道对方可能听不懂,他用通俗的类比解释道。
“我试图以调换两颗棋子的方法,来改写一盘棋局的残局。可是,我反而输得更惨了。”
D左右分别晃一下脑袋,看样子没理解。于是他推开面前的餐盘,示意隔壁房间。
“我们去下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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