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接下来·······”
巫景曜目光重回到陆柳鎏身上。
“你还记得关于你自己的身世来历么。”
与一只鸟用如此庄重严肃的神态交谈着实荒诞,但这并非巫景曜将影卫派遣到院外的真正原因。他必须保证接下来的谈话,只有他和雏鸟知道。
“我吗?”陆柳鎏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我一直待在笼子里,然后被你那猪头弟弟带来了呀。”
“可还记得父母家人,或是······任何事。我并无恶意,仅是为了你的安危。”
巫景曜的态度很不同寻常。这叫陆柳鎏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认真起来。他只知道自己是货真价实的‘九星玄踏雕’,也从虞烨霖口中听到某些相关的传闻。此外一无所知。
“怎么,我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巫景曜捧起雏鸟,刻意使自己能与对方视线平齐,让陆柳鎏能看清他表情眼神的所有变化。而他说道。
“你的血,也许不止是血,拥有难以想象的奇效。”
当时他只是意外饮下一小口,这些天日日调养搭配运转内力,体内各处经脉竟重回往昔活力。子、午、酉时内力不再紊乱,单剩下双腿会偶尔隐隐作痛,但这是受损的筋骨在自我愈合,不消几日他定能再次行走如常。
对于急需恢复的他是如同天降馅饼的喜事,可对初生的九星玄踏雕而言,却是致命的危险。
刀光剑影的江湖上多少人都盼着此等神物出现。届时,一日内提升功力,突破多年瓶颈,乃至挽救走火入魔、武功全废之人都将不再是天方夜谭。正如星魂阁因有秘法灵药才会一直被多方势力觊觎。
“嘎啊?!——”陆柳鎏一颤,猛地缩起脖子,“那你要把我炖了吃,还是要把我锁着当永久药材?”
他可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味灵药,怪不得这江湖上都灭绝了。怕不是早被那些个开山大师抓光吃光,成就武林绝学吧。
巫景曜眼眸含笑,用手指为雏鸟顺了顺毛安抚道,“不会。我不是答应过你了,今后我会养着你。这个秘密我不会让除我们外的人知道。”
余光瞥向砸坏掉的鸟笼,他又补充道,“前提是你得乖乖的,别到处乱跑,又不知分寸的叫唤。”
陆柳鎏对这哄骗小孩的口吻不知作何感想,他沉默着踩实对方的手掌,爪子上的小勾挠得巫景曜掌心与心间都痒痒的。左思右想,他能顺利留在巫景曜身边是好。拥有灵药属性的这具身体对巫景曜百利而无一害,至少间接避免星魂阁未来群龙无首,惨遭横祸。
“好吧,”陆柳鎏答应了,“但我先说哦,你要拿我做药的话,要轻一点哦,很轻很轻的那种~~”
边嗲声嗲气地说着,他边发挥自己的团子优势,使劲撒娇打滚,为自己塑造好居家必备,旅行必带的绝世萌宠的光辉形象。完全忘记前两天他其实已经把这形象败完了。
他这一蹭一滚之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意外。他灰色的羽毛飘在空中,多数落在被褥上。本来能用蓬软羽毛加分的身体只剩短短的一层薄毛,远看像极了扒光毛后放热水里烫的‘走地鸡’。
而近看后,完全就是。
他秃得十分突然。
陆柳鎏:“······”
其实在陆柳鎏打滚时巫景曜就想提醒,现在是多数雏鸟的换毛期最好少做大动作,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一下子掉个干净,之后连飞都飞不起来。可看着缩小一倍丑了十倍,目瞪口呆的小家伙,他很没心没肺地抿了抿嘴,迅速别开脸。
巫景曜:“噗哈——”
院中待命的五名影卫都躲藏在不同角落,思索着何时才能继续保护阁主。然而艳阳下他们没等来传唤,只闻得阁主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呃啊啊啊!!我的、我的毛!我不承认这丑比是我,我不管你要帮我把他粘回去,粘回去——”
这声惨叫令几人瞬间跳到一处草地,他们刚把手搭剑柄上,却又听阁主无奈而宠溺地说道。
“是是是。我帮你粘回去,全都粘回去好不好?乖。”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坏得很,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你居然、居然还笑我?现在还笑?!咳~~呸——呸呸呸!”
“你再吐,毛真的要全掉光了。”
······
在进去与否之间犹豫,五名影卫面面相觑,最后由话语权较高的首位耸耸肩,示意众人归位。阁主和自己的宠物互相打趣,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全身秃的陆柳鎏最后得到一件巫景曜为他做的‘羽衣’,用他掉下来的毛和上好布料缝制,而他只在有外人进出时披上。
巫文星在院外徘徊已久,终于能见上父亲与师傅。他先迫不及待地趴在床边关心巫景曜,接着又搬来板凳坐好,朝床里侧蹲着的陆柳鎏低头弯腰行大礼。
为掉毛神伤的陆柳鎏恹恹的,但依旧回应热情的巫文星。
数日未见,巫景曜对儿子的各门功课都拷问检查一番,又问着对方近况。巫文星只要打开话匣子,就会像小伯伯虞烨霖那样,嘴开连环炮停不下来,倒豆子似得说光,连自己最近偷偷看的闲书都告诉巫景曜。
对喜好玩乐的文星,巫景曜向来管得宽松,也就不追究对方的‘玩物丧志’。他知道若自己越是严厉逼迫,文星越是会不服输的反抗。这点倒跟那女人如出一辙······
脑中闪过某个名字和那张脸,巫景曜有片刻怅然。
“对了,师傅,我那本神鬼奇魔传可以借给你解解闷啊,我正好看到妖狐化人报恩张生的一卷,您——”
巫文星的发亮眼神已经暴露他的想法了。期待他这神奇的‘师傅’也能像怪谈异闻录里的神奇动物,哪天修炼成人。
脑袋一翘,陆柳鎏很是不屑。
“就这你还信啊,小子,我告诉你,这些书都是一样样的套路。穷书生富小姐,还有妖魔鬼怪披着娇媚女子的皮跟人相爱,除恶扬善,全是写书人捏造来臆想的。猫狗狐狸这些玩意,哪能变成人。”
上个世界就是狐狸化人的他此刻脸不红心不跳,义正言辞劝说巫文星端正思想。
正说得激动,他脖子伸太长导致披着的羽衣往右歪斜,露出他秃顶的脑门与半边粉色的身子,好在巫景曜眼疾手快挡住文星的视线,并催促人离开。
经过白天的事,他算是了解到这小雕在外貌方面的自尊心有多强。
看来在对方新羽毛长出来前,他最好都在房里陪同着,以免谁又看见那丑样刺激到小雕。到时还不是他来安抚,手心被啄得全是红点。巫景曜笑着摇摇头,将哀怨踩他手背的雏鸟单手兜住,捧到怀里捂着防止着凉。
并且,这也是他复健双腿的最佳时机。他势在必得的想。
次月初三,被巫景曜派出去办事的虞烨霖终于回到陵岛峰。回来后他直奔巫景曜的小院,脚上的鞋差点被他跑掉。
外出期间他与二哥书信联络,得知对方彻底恢复双腿时,他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只想连夜赶回岛上。
无暇顾虑敲门,虞烨霖踹开后直奔东室书房。
“二哥!——”
空着的轮椅安置在角落,映入眼帘的是那道伫立窗前的青色人影。虞烨霖怔在原地,他抬手揉了揉眼,一再确定这并非幻象后热泪夺眶而出。
巫景曜转头时他已哽咽着扑来,牢牢抱住人。他无法道明此刻的情绪,为二哥发自内心的欣喜,之前担忧顷刻消散的安然,或许,还有他梗在心间多年的复杂歉意。他一直认为是他间接害得大哥身死,二哥残废的。
“好了好了,怎么还像没长大一样爱哭鼻子。”巫景曜哭笑不得轻拍对方的肩安慰。
片刻后虞烨霖红着眼退开,他边用长袖拭去泪水,边将二哥从头到脚来回打量数遍。他至今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二哥,你这真的、真的是完全——”
“吵死了,猪头虞。你哥他不仅腿好了,能跑能跳能走直线,还可以给你一掌,让你扶摇直上九万里,在月亮之上与星星肩并肩。”
虞烨霖寻声朝望去,却只见窗外一株枝繁叶茂的梨花,没有别人。
“死鬼,看哪呢。”
熟悉的口吻用词瞬间唤醒了他的记忆,而他也在一根矮枝上找见颗圆滚滚的白球。
秃了十几天,陆柳鎏的新羽毛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生长。但他不知如何梳理保养,导致自己从原来的小秃鸡进阶成了羽毛蓬炸的大白球,眼睛遮住收起翅膀后,他蹲在树上完全分辨不出前后左右。
虞烨霖脸颊肌肉微微抽搐,他缓缓倒退几步转身躲在二哥身后,最终爆笑捧腹,直不起腰。
“哈哈哈!啊哈哈、丑、丑鸟更丑了、丑得更可笑了哈哈哈!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笑的鸟。”
陆柳鎏:“······”
巫景曜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不省事的三弟惹怒了‘白团’,被追得满屋子乱跑,挠花了脸。事后为三弟涂抹药膏,他心有余悸的叹息感慨。
还好前几日他夜夜趁着雏鸟熟睡时趴在一旁观赏,偷偷笑够。不然被发现了绝对也是这待遇。
第64章 好丑一只鸟06
满山红叶如残阳倾覆, 染了一片。
再往上空靠近,层层叠叠的薄云朦胧视野,俯瞰之景有如虚幻仙境。翱翔天际的陆柳鎏与一群大雁擦肩而过,发出了与他鸟身完全不符的呼喊。
“啊哈哈!好巧啊, 你们也出来散步啊!”
大雁们被他的声音惊吓得到处窜, 原来的阵型乱作一团。他则扇翅悬停在半空, 遗憾叹气。
陆柳鎏:“唉,交个朋友怎么就那么难呢。”
在场唯一能听懂他的, 只有系统666。
等欣赏够大雁们慌乱的群魔乱舞,他转身调头同时双翼施展最大, 重重挥动直冲天际。
破开云层后他放缓速度滑翔,看着云流上自己的倒影。
两月过去初秋来临, 不止巫景曜成功站起恢复五成功力,连他这只小雕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身形大如鹰隼, 覆盖体外的正羽呈雪白纯色, 飞羽末端长有独特灰色斑纹, 边缘则如同镀了一层金能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额前一撮艳红纤羽如冠, 又像他自己的红痣。站在极具欺骗性的铜镜跟前, 都难掩他这‘神鸟’威风凛凛的气质啊。
开口说话后就更难掩饰了。
666暗自想着这句。同时提醒对方游玩时间即将结束, 赶紧打道回府。
飞离星魂阁三千多里他若再不调头,回去后被巫景曜逮住又得惩罚关禁闭, 缩短‘散步’时间。但无论现在是否调头, 恐怕都来不及了。
书房内巫景曜放下笔, 觑一眼敞开的窗户后冷声吩咐道。
“把鸟笼搬出来吧。”
这些日他太纵容那小东西, 竟然晚归得越来越变本加厉了。说不准哪天飞出去后就十天半个月不回来。
两侧侍从应声说是, 低着头恭敬退下。虞烨霖在侧桌旁懒洋洋晃着茶杯,对面是被罚抄书的巫文星。
自巫景曜身体恢复后, 他终于有足够精力一手抓紧教育巫文星,一手着重培养虞烨霖。同时又在阁中各个分派重新整顿,亲自挑选出两百人训练成一支坚不可摧的精兵,能在他不在时抵御外敌。
刚检查完账本,虞烨霖犯困得厉害,他听见巫景曜的命令后迷迷糊糊地说。
“二哥,你有没有觉得······”
‘觉得你管得太多了’这后半句尚未说出,他便收到对方暗含冷意警告的眼神,于是他瞬间坐直坐正改口。
“咳、你有没有发觉,你还没给那只鸟起名呢。”
九星玄踏雕与虞烨霖对骂猪头丑鸟,巫文星仍旧称它为师傅。至于巫景曜自己?
他貌似没太在意过这个。
那次他们双双重伤后就一直维持着很寻常自然的相处。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再会,在已有印象的基础上重新了解彼此,交谈多用‘你我’称呼。
见巫景曜垂下眼帘沉默,虞烨霖就知他二哥这是在纠结他提出的问题。这时,巫文星不禁放下笔插嘴。
“爹爹,师傅应该自己有名字的吧。毕竟、呃,师傅是师傅呀。”
和大多数鸟禽完全不同,思想倒与人更相近。比起养了一只家畜,他们星魂阁更像是住下个藏在鸟身下的奇葩人物。
虞烨霖赏了巫文星一暴栗,“你师傅再怎么样还是你爹养的,再说哪里有鸟会给自己取名字的。它被我买下时就是一颗孤零零的蛋呢。提前破壳而已。”
巫文星不满捂着额头告状,“虞烨霖你又打我。爹爹!我会被他打笨的,你快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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