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小子又喊我全名,我看你是皮痒痒讨打!”
“有本事你来打我呀,打我呀,小娘子的拳头为夫可喜欢了~”
“岂、岂有此理——我看你又跟那丑鸟学坏了,鬼话连篇。好!这要求可是你提的,臭小子!”
······
两人的吵闹声渐远,一前一后跑出院外打闹,而巫景曜仍在桌边盯着他方才的画出神。
红色花树下,年轻男子白袍银发席地而坐,侧身回头露出面容。
他纸篓里其实堆满了相似的未完画作,每张都是空着脸。因为提笔后他总描绘不出画中人的五官。像此刻,笔尖悬在纸上,滴下一点正好落在空白的脸庞,眉心中央。
正想把这张作废丢进竹篓,他举着画纸突然停下。
总感觉意外的很合适啊。
这幅画暂时被他收到一旁,他摊开新的纸,回味着虞烨霖说的话。
要取名吗?
巫景曜思绪飘飞,他的手晃晃悠悠在纸上游走,杂乱线条缓缓连接交汇,最终他迅速而又利落地画出一只九星玄踏雕立在梨花树顶端,转头望来。模样竟微妙的能与那神秘男子重合几分。
说来也奇怪,他从未将那只小雕当成低人一等的牲畜。且对方的行为举止也没让他失望过。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雕居然连洗澡方便都要定点定时,飞到专门的鸟笼里然后用布遮住。
虞烨霖曾因好奇而趁其方便时掀开看过,结果后来十多天里,虞烨霖出恭时都会被打扰,被接二连三的袭击,比如冷水浇头,天降毛毛虫等,简直苦不堪言。直到他花重金请人给小雕造了一个茅厕,诚恳赔礼道歉才脱离苦海。
陷入回忆的巫景曜换笔为画添色,熟练涂抹着金黄边缘与胭脂红的羽冠,点缀盛开的梨花树。
“······柳暖花春,美金谓之鎏。”
嘴里喃喃着,窗边终于响起翅膀扑腾的声音。巫景曜沉寂在作画的宁静心绪里,一时忘了问罪。他刚想出个绝妙的名字,期待的目光令他眼睛有了光彩,熠熠生辉。
“回来了,我刚为你起了名字,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
“好呀好呀,什么名字说说看呗。”
准备好的认罪说词派不上用场,陆柳鎏开心还来不及。不就是名字吗,叫他屎壳郎他都能接受。
“柳鎏如何。”
欢乐的陆柳鎏瞬间缄默,爪子收紧在窗框上刮出痕迹。巫景曜即刻辨别出对方的反常,轻声问道。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加个陆。”
这要求令巫景曜更为惊讶,但他并未质疑追问什么,而是笔走龙蛇直接在纸上写下‘陆柳鎏’三字。
“陆海盘江,柳暖花春,美金谓之鎏。”巫景曜口中轻念,薄唇漾着令人炫目的笑。他抬眼深深望着白雕,赞叹道,“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
此时的陆柳鎏来不及理会自己饲主大人,他已经同系统吵开了锅。
【陆柳鎏:666!怎么回事,我明明只有上次给陆小少爷写过名字,他记下来了吗?!这游戏的NPC还能跨世界记名字的吗?!不是说不允许玩家以任何一种方式泄露真实信息的吗,那现在算什么?!】
【666:宿主,请冷静】
问及游戏构成的内容,666这个辅助系统一概不知。但对NPC是否有多个数据夹世界的‘记忆’,它的回答是肯定的。
它不确定的是,这个游戏的设置是否有让程序定期清理记录。
对于像‘陆澄泓’这样的游戏NPC而言,记忆是输入,保存,再确认,播放的四个过程。输入等同于人脑的铭记,保存是将所见所听的印象转化为资讯记录在相应区域。再确认和播放是联系紧密的两个环节,前者意为中枢被触发后进行记录核对,若符合情形,将会唤醒保存的资讯,即是人们所说的‘回忆’。
但程序与机器与人类最大的不同是,它们的‘记忆’是能被轻易删除剪切的。且一旦记录,将永远保存。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看,‘陆澄泓’,抑或说是巫景曜,绝对记下了陆柳鎏的名字。更深层的情况,他恐怕连陆柳鎏这个玩家都记下来了。
屋内诡异静谧的氛围被两声短暂哨鸣打破,巫景曜收起字画走出门廊。
园中的青石板地上跪着一字排开的影卫。他们皆身穿深蓝外衣,佩戴青铜面具,前额刻着七星标志。
“回阁主,有要紧情况。”
跪在正中央的影卫在巫景曜抬手示意后起身,将所汇报的情况简略描述了一番。
原来是今日晌午,换班的巡逻侍卫发现有两名镇守机关阵的同伴无故失踪,巡逻队在岛上搜寻两时辰仍下落不明。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求救的讯号,他们就像凭空消失或自己走出了机关阵。后经影卫勘察,终于找到不同寻常之处。
机关阵外的竹林中,有两株竹子被烙下相同的蜘蛛痕迹。八腿蜘蛛,头有三犄角,这是他们从没见过,阁中也未记载的印记。
“请允许属下再搜查几日。”汇报的影卫说完再次跪地。
可巫景曜并未立刻答应。只反复翻看着影卫交给他的绘图。
长有犄角的八脚蜘蛛,他和他训练出的影卫都找不到相对应的答案,说明这很有可能是江湖上新起的势力。对方掳走他阁中侍卫的意图不明,但仅凭他们能闯入到机关阵,就足以引起警惕。
将黄布收进袖中后,他沉声一一交代。
“你们搜查暂时不要停止,但撤回所有阵口的守卫,换成机械傀儡。”
“巡逻队换班时间缩短至半时辰,范围重新规划,我要保证每只队伍都能经过阵点。”
十名影卫起头齐声回答。
“是!阁主。”
一阵风过后地上再无一人踪影,巫景曜眉头紧锁,回到屋中祭奠先祖的北室。
面对历代阁主的牌位与先祖的画像,巫景曜点燃香烛并重新换上供奉的清酒,伏地跪拜后久久没有起身。
九年前,大哥惨不忍睹的死状与亲族尸山血海的景象历历在目,当时的痛彻心扉,他此生无法忘怀。可也许只要星魂阁存在一日,天底下就永远存在对其垂涎的人。
哪有什么正道邪道,无非是一群放不下名与利的乌合之众。
谁又是无辜,谁又是有罪,终是天定宿命······
巫景曜置于平地的双手渐收攥紧,他明知不该再理会外界的事,须按祖训与之撇干净,可一想到多年前的劫难可能会重演,他无法定下心神。大哥的仇,为星魂阁牺牲的数百人的仇,他其实都报了。但冤冤相报,双手沾染万人鲜血的他,何尝不是别人仇恨的对象。到头来,他还是令星魂阁置于危险境地。
敌在明,他在暗。若他仍固执的闭塞在星魂阁中,迟早是他人的瓮中之鳖。所以为了星魂阁的未来,他必须要······
——大哥,父亲,若我按如今所想的去做,是对是错呢?
闭眼掩藏住眼眸深处的哀恸挣扎,巫景曜跪倒双膝发凉才直起身。
“爱卿,平身~~”陆柳鎏站在供桌上,十分不要脸的吩咐。
平日巫文星进来乱碰一下他都会厉声斥责,但面对这趾高气扬的白雕,巫景曜愣是发不起火,硬不下心。他哭笑不得的抬起右臂。
“过来,柳鎏。”
陆柳鎏听话扑扇翅膀落在对方的手臂上,悠闲地挠了挠黏住的羽毛。他刚刚偷吃东西,边吃边看戏可起劲了。
带着他,巫景曜来到他许久没用过的轮椅边。
“你想要继续装下去吗。从现在开始?”陆柳鎏问。
巫景曜拂去座椅上的灰尘后,点了点头。
他的武功尽失双腿全废外界早有流传,如果有人开始盯上星魂阁,势必会先打探清楚他的情况再做定夺。因此,重新伪装在废人假象下是一招引蛇出洞的妙计。
“很快······又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而这回他想要彻底了断这一切,永绝后患。为此不惜再次堵上自己的性命。
盯着巫景曜这视死如归的绝然神态,陆柳鎏又要被气笑了。
不找新老婆谈恋爱吗?!
联系起最近巫景曜对两个‘小孩’,虞烨霖与巫文星的尽心栽培,那交代后事般的投入让陆柳鎏更不好了。这简直比巫景曜遇到段宛菡后旧情复燃还糟糕。
是要大无畏大无私,看破红尘了吗?!
为了再挣扎一下,他委婉地用翅膀轻拍对方后脑劝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阁主大人,何必把事情都想得太绝,你就不想找点趣事调剂调剂?”
“哦?比如说?”
“尝遍天下美食,玩遍天下美人,等累了后随便挑出最好看最喜欢的那个回来生一窝蛋蛋、呸、生一堆崽崽,尽享天伦之乐。相信我,凭你这相貌,这家境,这才学魄力,哦!我的老天爷奶奶啊!冲你而来的莺莺燕燕还能少?”
不知该感叹陆柳鎏对人世之‘俗’的深刻理解,还是该反驳这并非他心之向往,巫景曜指尖轻弹白雕额头。
“你还不懂呢,少瞎说。”
等会儿我恋爱法典倒过来背给你听哦。陆柳鎏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但再转念一想,他看对方的眼神瞬间热烈。
他跳到巫景曜左肩上,使劲蹭着人的脸。
“小曜曜~~反正我是绝种,肯定找不到伴儿了,以后也生不出一窝蛋蛋了,不如我们俩凑合着一起过怎么样?”
基友一生一起走。说不定这样也算任务完成啊。
巫景曜被蹭得脸发红发热,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护住在他肩上摇晃的白雕。
“和你么?”
他很少明确的想过将来自己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尤其是伴侣情感方面。
子嗣的话,他有巫文星了。家人的话,他有虞烨霖包括整个星魂阁的每人。年少时他虽曾恋慕过一人,但来不及确认自己是动了真心还是懵懂的萌动,便早早与之一刀两断。而被病痛哀愁拖垮的数年里,他日夜都沉浮在痛苦、自责与隐藏的憎恨中。
如此想来,得到陆柳鎏后的时光,竟是他至今最轻松愉快的。
他笑了笑说道。
“好啊,如果你不会再在半夜起来踩我的脸说我坏话,我自是乐意的。”
“嘁!居然被你发现了。”小动作被戳穿,陆柳鎏振开双翅飞向窗外逃命,但他依然悠哉地唱着跑调歌。
“噢~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昂昂昂!嘣呲咚次哒次克!”
巫景曜面上如常,方才的回答听起来也像是应和的调侃。但他目光追随着那道白色身影,心弦微动。
红尘,永相随吗?
也许······
他并不介意呢。
第65章 好丑一只鸟07
星魂阁自失踪两名守卫后全岛上下便打起一万倍的精神, 提高警惕。因为岛上有针对性的特殊训练,所以人人都有一门绝技。随便揪出一个做饭的伙夫,说不准都能放出自己养的巨大战蟒横扫敌军。
星魂阁更有奇阁之称,共有十大‘奇’, 而其中一奇便是堪称绝妙的机关术。
岛上一百零八个阵口如今都被机关傀儡镇守。傀儡守卫们皆身穿铠甲战衣, 可自行走动, 勘察四周,除了不会发声说话, 完全能与寻常的守卫混淆,难以辨别真假。
而傀儡的设计是阁中一大机密, 仅许阁主与制造傀儡的几名师傅知晓全部内容。如今的傀儡已是第十代,经过上代阁主和巫景曜的改良, 给这些‘假人’们加上了能活动关节。若有人胆敢擅自窥探,严惩不贷。
冬日初雪被罚跪祠堂的巫文星, 这次恐怕谁都救不了他了。他触犯的正是这一戒律。
他竟然偷偷把岛上的一个傀儡搬到自己房间里, 还拿工具把它给拆开了。
巫景曜在每个傀儡中都设有机关, 当本体毁坏后, 其核心的‘小傀儡’立刻会释放毒气。当时若不是陆柳鎏碰巧路过, 直接把巫文星叼了出来, 恐怕巫文星就是屋中的一滩血水。
大门敞开,巫文星背对寒风瑟瑟发抖却不敢为自己辩解半个字。他明白这次是自己的错, 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好好向父亲道歉, 并且挺过即将迎来的责罚了。
虞烨霖刚指挥完下人替换新的傀儡守卫, 也从影卫那得到消息, 岛上外围的礁石上再次出现了蜘蛛印记, 大约在三到四天内留下的。
进门后看见巫景曜的脸色,他选择此事过会儿再禀报, 默默站在一旁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巫文星。
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明知故犯,还差点送了命!
然在这凝固到极点的氛围里,却有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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