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的到底是谁?”秦韵顺着经纪人的话头接下去。
经纪人显然不想跟她在这种感情问题上多做纠缠,而他打这通电话也绝不是为了表达哀思。他直截了当地问:“没了这个金主靠山,你以后拿什么吃饭?”
毫不夸张地说,秦韵目前的地位和资源有一半都是陆岐远拿钱捧出来的。两人“蜜月期”的时候,陆先生给她砸钱可从来没有过手软。如今靠山彻底没了,经纪人也开始为自家艺人的前途发愁。
秦韵笑得都出了声,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那就不干这行了。”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经纪人差点没听清,对着听筒拔高了音调。
“我说,拍完手里已经接了的这几部戏就隐退算了。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想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秦韵见经纪人还要说话,忙出声打断,“违约金我还是付得起的,过几天我会自己去公司和老板谈。之前存的那些积蓄也足够我下半辈子生活。”
经纪人被她的话惊得差点握不住手机:“你不是一时冲动吧?还是因为陆先生的事受刺激了?”
“不是。他在我心里还没那个份量。”秦韵笑着挂断了电话。
当初要做这个身份也是为了更好的辅助陆岐远,可现在陆岐远都“死”了,她也再没有必要呆在这泥潭里,也该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了。
比如……做个背包客环游联邦之类的,不也挺好么?
红日从海平面坠落下去,将天地都浸透成了耀眼的金红。寻羽却无暇欣赏这样的景致,只能坐在船舱里牢牢抓着扶手,跟着汽艇的快速行驶而颠簸。
天已经逐渐黑透了。
他终于从死里逃生的惊魂未定中平息下来,大脑有一瞬间的迷茫。冬天的海风冷得刺骨,寻羽被吹得瑟缩不止,面部表情都快要僵硬了。
陆岐远在船尾操纵着汽艇方向,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前方,寻羽好几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能看见空旷的海面和未知的黑暗。
此刻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而且陆岐远的伤明显更重一些。他没有片刻的休息,只是全神贯注地操纵着航行方向。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了其他声音,寻羽尝试着开口,喉咙里的声音还未传出去就被碾碎在了海风里。
『先生,我们要往哪里去?』寻羽最终还是换成了精神链接与陆岐远交流。
陆岐远感受到他的精神力,将目光收了回来。他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发觉自己的心里竟然五味杂陈。
他现在该以什么表情和态度来面对他?
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远山总裁陆岐远,更给不了曾经许诺他的锦衣玉食,他们在夺命逃亡,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的未来会怎样。
陆岐远沉默许久,终于开了口:『这一次的死亡是孙程想要的结果,他不会让军部继续追查。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只是可能……再也无法回a城。』
寻羽虽在a城生活了十多年,但对这个所谓的故乡并没有多少留恋。比起背井离乡,他更在乎的是陆岐远。先生在哪里,他就跟去哪里。
『这有什么关系?那就不回去了。』
小东西的语气还是那么天真。好像见过了那么多的阴暗血腥都只是过眼云烟,他仍然坚守着心底的那一份纯净炽烈。
陆岐远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摇头:『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安全了,汽艇随时可以靠岸,我可以放你自由。』
自己已经再没有什么能给他的。现在再跟着自己哪怕是安全和温饱都无法保障,如果寻羽此刻离开,还能够在联邦的其他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寻羽虽是自己买来的,陆岐远却从未把他当一件私人物品看待。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大有潜力的少年,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不该被这份该死的畸形关系拴住脚步。寻羽已经替他做得够多了,他为他学会开枪、学习杀人、行走于刀尖火海,去完成那些原本和他毫无关系的生死任务。他才十八岁,本应坐在课堂里无忧无虑的年纪,因为自己而堕入深渊,因为自己而双手沾满鲜血,因为自己而踏上了这条满是阴险诡谲随时可能丧命的黄泉路。
一路上波澜壮阔,数次死里逃生。而路走到这里,也到了该散的时候。
自己一无所有,再也无法成为小少年的依靠。而寻羽,也该抛却过去的一切,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将人生扳回正轨。
他还有大好的未来,不该再与自己这样的亡命徒纠缠。
“我不走!!!”寻羽几乎是用嘶吼挤出这句话。
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危急关头陆先生竟然想着把自己推开!他扑上去死死环住陆岐远的腰,整张脸都埋在了陆岐远胸前。整个船只因为他的突然动作而产生猛烈摇晃,陆岐远不得不抓住身侧的护栏保持平衡。
少年抬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便直勾勾锁定他,眼底一片澄澈,只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您别想赶我走,我不会走的……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不可能抛下您!”寻羽几乎无语伦次,手里的力度也越收越紧,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到哪里我都要跟着您。我是您缔结了精神链接的哨兵,不可能和您分开!!”
只有死亡,不,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陆岐远根本不需要动用精神丝线就能感受到寻羽翻涌的情绪。那滚烫得如同熔浆的热流从精神链接传导过来,涌进他原本冷硬的心里。
寻羽不在乎什么生死攸关什么亡命天涯,他只在乎他的陆先生。他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锦衣玉食,那些他原本就没有的东西失去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能和陆岐远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
眼前的路分明有许多条,太多的选择都通向光明灿烂的未来,他偏要选最难最危险的那一条。只因为那条路上有他要用尽全力去追随的身影。
小东西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看来自己对他的教导的确是……不太成功。
陆岐远伸出右手将他抱得更紧,低头贴近他耳边:“好,我收回上一句话。”
寻羽的声音闷在自己胸口,陆岐远都能感受到他声带的震动,小东西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委屈:“我会变得更好的,不会再给您闯祸了,您别赶我走……”
寻羽对那一枪的自责从来没有消散,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陆岐远肩上的伤口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提醒他犯错导致的严重后果。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陆岐远受伤,光是看着那流血的伤口,心口就像是被缠上了藤条似的疼,那藤条随着心脏跳动越收越紧,疼得他根本无法呼吸。
陆岐远也同步感受到了寻羽的情绪。右手抚上少年的脊背,将他用力按向自己,力度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
既然这样都赶他不走,陆岐远在心里苦笑,他们俩之间还真是被栓了个死结,注定要彼此纠缠。
从前的身份伪装都随着那场爆炸消逝,他们也该抛却往昔,继续向前。
时间到了半夜,一片孤舟在茫茫暗夜中航行。夜里的寒风实在是刺骨,寻羽被那小刀子似的冷风吹得牙根打颤。
陆岐远让寻羽贴紧自己,两人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寻羽窝在陆岐远怀里,扭头帮他指引方向。前方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光是耳边鼓动的风声就听得人心底都发毛。
寻羽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开始慢慢变弱,开足马力跑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的汽艇快要没油了。
他终于在一片混沌的前方看到了一丝亮光。寻羽集中精神到视觉感官极力远望,看清了那个模糊的光点。
“先生,有船!”
“嗯,坐稳了。”
陆岐远点头,将汽艇的速度提到了极限。汽艇登时就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朝前方急速前行。
这条航路是远山的势力范围,更准确的说,是寻羽在赌桌上给他赢来的——连通a城和滨城的黑色运输线。他要追的,也就是这条船。
汽艇靠近货船,船上值班的水手发现了他们,手电的光亮投了过来:“什么人!”
陆岐远仅仅做了一个手势,从汽艇里直起身,说:“我找你们带队的刀疤。”
他们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最怕警署的人混进来调查,所以才设了这么个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手势作为暗号。那水手有些讶异地瞪大眼,没想到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能对上他们的暗号,赶紧转头去找领队。
没过几分钟船上就放下绳梯,将两人接了上来。那个被称作刀疤的男人寻羽还有些印象,他曾经来家里喝过几次酒。
“远哥,船上条件有限,您先在货舱里凑合两晚。明天还要过几个关卡,这样不会被发现。”
“没关系。”陆岐远没让人看出自己带着伤,面上仍是从容不迫的淡笑。
只有寻羽知道,陆先生的手早就因为失血和寒冷被冻得僵硬冰凉。他在陆岐远身后默默握住他一直因操控船只而暴露在外的右手,像是拢住了一块冰。
刀疤将二人带到货舱里临时分隔出的一个小房间,帮他们把背包放下,又让人送了食物和水过来。
温热的食物滑进食道,寻羽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回温,面前陆岐远的脸上也开始有了血色。这时他再去摸陆岐远的手背,终于不是毫无生气的冰凉。
秦韵给他们的背包里有简易的包扎用具,寻羽帮陆岐远肩上和腿上的伤口换过药之后,又被陆岐远拉起衣服检查他身上的伤。他腰侧被弹片划伤的那处创口此时才开始隐隐作痛,刚才的十几个小时里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竟然都忘了这回事。
寻羽原本打算自己随便处理一下就糊弄过去了,毕竟比起陆岐远的伤来说只能算得上皮肉轻伤。他刚将衣摆叼在嘴里准备上药,陆岐远就接过了他手里的药水和绷带。
“我来。”
陆岐远对于处理创口已经太过熟练,哪怕寻羽痛觉敏感也并没有感受到太过难受。
陆岐远帮他把衣服放下来,再套上原本的毛衣和外套。货舱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随着海浪起伏左摇右晃,那光映射在两人眼里更是闪烁不明。陆岐远看着寻羽,突然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
“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了,安心休息吧。”他特意放轻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先生您也是,晚安。”寻羽贴近陆岐远的嘴唇,赠予他与往常一样的晚安吻,缩在他身侧躺下。货舱里的空间有限,两人只能挤在同一张折叠床上。陆岐远不露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寻羽让出更多翻身的空间,也能保证伤口不被压到。
寻羽终于敢将自己的全然警备状态稍稍放松下来。摇晃的船舱像是幼时的摇篮,窗外的一阵阵海浪声更是天地间最安宁的白噪音,他紧贴在陆岐远身侧,感受到两人最炙热的体温。
陆岐远的向导素味道淡淡缭绕在身遭,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心安。
感受到身旁的寻羽呼吸已经平缓下来,陆岐远再次如同往日一般用精神丝线探查了一遍对方的情绪。确认枕边人不会因为负面情绪陷入梦魇,他终于敢长舒一口气,让自己的精神舒缓片刻。
这一路逃亡,实在是有些太跌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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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收到了好多小黄灯😭超感动的!感谢每一位小天使~
第42章 42 身份
不知睡了多久,寻羽被货舱里唯一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醒。他揉了揉被刺得难受的眼睛,伸手去探身边的陆岐远。
人还在。寻羽松了一口气。
可是陆先生怎么还没有醒?他去摸了摸陆岐远的手,被他过高的体温烫得心中一惊。糟了,一路上风餐露宿,再加上货舱里的卫生条件并不好,陆先生的伤恐怕是恶化了。
此刻手边没有体温计,寻羽小心翼翼地用唇贴近陆岐远的前额。感受到他的确是在发烧之后,他努力回忆着自己曾经学习过的应对方法。
陆岐远一直紧锁着眉头,显然是陷入了痛苦之中。寻羽能从精神链接感受到他的难受,心跳都被影响得加快了许多。
“您稍等一下,我去找药来。”寻羽也不管陆岐远能不能听见,贴近他的耳侧低声交代,然后转头爬上了甲板。
五分钟后他端着水杯回来,手里还拿着几颗药片。寻羽叫不醒当前状态的陆岐远,便只能将药片先放进他嘴里,嘴对嘴给他渡水。
寻羽生怕呛到他,就连舌尖撬开他牙冠的动作都格外小心。温热的液体顺着两人的口腔淌进他的喉咙,可大半还是从唇角溢了出来。好在寻羽不缺耐心,数次尝试之下终究还是将那些药片送了下去。
他的舌尖带着湿润,轻轻描摹着陆岐远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
此刻陆先生身边只有自己,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寻羽找出毛巾悉心地为他擦身降温,尽自己所能做好能做的一切。
陆岐远腿上的伤口沾了海水,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感染的迹象。寻羽又取出棉签纱布强忍住指尖的颤抖为他清理脓肿,看着这些狰狞的伤口,仿佛自己身上都在跟着疼。
给伤口重新清创包扎过后,寻羽又重新爬回了床上。他将陆岐远的右手拢在心口,把自己脚踝上系着的那对护身铃取了下来,扣在两人紧贴的掌心。
陆岐远的掌心也是滚烫,甚至因为他的触碰而冒了汗,寻羽与他十指紧扣,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现在能做的,也只剩下祈愿。
缔结了精神链接的向导和哨兵,两人的精神图景也会逐渐相通。这一点,寻羽原来是不知道的。可是这一次他又通过精神链接来到了这片荒原,他才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陆先生的精神世界。
陆岐远的精神屏障非常稳固,平常都绷得如同铜墙铁壁,只有在他精神力稍稍虚弱的时候寻羽才有机会走进他的心底。
那片白雪皑皑的荒原还是那样毫无生机,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荒原上风雪大作,寻羽细瘦的身板差点被北风掀翻。
这证明陆岐远此刻的内心并不稳定。整个荒原的天空都被浓云笼罩,极端恶劣的天气令寻羽行走都艰难。他在极厚的积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每走几步还会被脚底踩到的东西绊得步履蹒跚。
他毕竟不是向导,并不能探出精神力去感知陆岐远的情绪和意识,只能顶着狂风,在他的精神图景里近乎迷茫地乱转。
他认真辨认着耳畔每一点细微的声响。一路走来,听得最清晰的还是那呼啸的风声。他能观察到这里就是一处战场遗迹,而在大雪掩埋之下的就是战后惨不忍睹的残尸和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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