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程目前还不知道陆岐远还活着并且回到了帝国,说起这话时语调中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洋洋得意。齐晏暗自盘算,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了,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继续下去。
一场会谈进行了快要三个小时,双方口干舌燥,硬是没争出个高下来。孙程和齐晏到了后期的表现竟然出奇地一致,两人一起喝茶看戏,等着双方带来的人吵完,自己倒是懒得吱声了。
这场会谈结束于孙程的一句话,说是帝国的朋友远道而来,还是要尝一尝联邦的特色菜。于是双方暂时偃旗息鼓,统一到了大酒店的会客厅开始共进晚餐。
会谈虽然是秘密进行,孙程还不至于在吃穿用度上显得寒酸,就算联邦不给公款报销,他们孙家也是承担得起的。他给齐晏一行人每人定的都是顶级套房,宴席也是按照五星级的水准上菜。
饭桌上又是新的一轮推杯换盏话里有话,这顿饭都吃得不甚安宁。齐晏随便扒了几口饭菜垫肚子,又接了几杯推脱不掉的酒之后,起身去厕所。孙程见他起了身,也在饭桌上告了一声失陪。
齐晏从厕所隔间出来,刚好撞见从门口进来的孙程。两人点头示意,齐晏侧身要让,却被孙程拦住了脚步。他站在洗手台边,面前就是镜子,孙程站在他身后,两人通过镜中人影对上目光。
“三皇子殿下胆子很大啊,竟然只带了这么点人就到联邦来了?”孙程手插着口袋,似是随口寒暄。联邦近年来刺杀袭击不断,确实也是人心惶惶,再加上两国之间的关系,他没想到齐晏竟然这么没有防备。
齐晏将水龙头打开,慢悠悠地洗着手:“怎么不行,哪怕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敢动我吗?”
言语里是绝对的自信。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处境,更是对局势判断的自信。联邦和帝国为什么要这一次秘密接触?就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而联邦此时国内政坛大乱又刚刚损兵折将,现在的帝国却局势稳定又有陆岐远带回的那些情报加持,要真论起实力来,反倒是如今的帝国更胜一筹。
两方局面与十多年前已经是大不相同,联邦也不像上次的“三年血战”那般有说打就打的底气。什么筹措军费,征兵买马都是虚张声势的把戏罢了。联邦还没有蠢到要靠谋杀帝国皇子来再度挑起战争落人口实的地步。这一仗就算是要打,也得找个更高明法子和更合适的时机。
齐晏洗完手,淡笑着拿起一旁的毛巾细细擦拭。
孙程笑容凝固了一瞬,又重新开口:“三殿下言重了,孙某只是想邀您换个地方说话。”
“就我们两个?”齐晏盘算着孙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顺着话头问了一句。他对孙程的印象不错,如果不带那些脑满肠肥的大臣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和孙程单独谈谈。
孙程笑着点头:“就我们两个,随意聊聊。”恰巧孙程心里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他受够了双方手下毫无意义的拉扯,只想和对面唯一对得上电波的聪明人沟通。
齐晏将毛巾放下,转身面向孙程:“行啊。”
“那就请了。”
孙程十分客气地朝他一摊手,引着齐晏到了一间全新的套房。套房内的客厅装修虽然简约但也十分宽敞,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可比刚才会议室里的椅子舒服多了。
孙程起身给齐晏倒酒:“这是我们联邦特有的美酒,请三殿下品鉴。”
平底玻璃杯里被倒上了高度的烈酒,淡黄色的晶莹酒液在杯中旋转摇晃。齐晏冷眼看着他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自己面前。孙程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举杯朝他示意。
齐晏倒不担心他在酒里下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一股辛辣从口腔一路烧到喉咙。实在太烈。
孙程见齐晏皱眉,又笑着解释:“这种酒的特点就是初入口时辛辣,细品之后又回味无穷,非常美妙。”
齐晏抬眼看他,不置可否地应答:“不错。”
两人坐在茶几两侧,接着酒的话题讨论了半天,还是齐晏先打破了虚伪的寒暄:“孙秘书长特意把我请到这儿来,不会就是为了讲这些的吧?”
孙程笑着摇头,将手中酒杯放下:“当然不是了。”
“这次会面是由你们帝国提出的,目的嘛,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联邦放了那十二个渔民么。”孙程将事情看得很通透,直接道出了齐晏此行的目的。
严格来说,两人都是代表着自己的国家而来,言行举止都应当要更加谨慎一些。可两人目前是单独相处,离开了那些官员大臣,他们竟然从这种如履薄冰的针锋相对里找出了一丁点微妙的平衡。双方都非常不合时宜地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很舒服,至少说话不费劲。
齐晏轻笑:“所以呢。”
孙程翘起腿,随意将手搭在了膝盖上:“我也懒得和三殿下绕弯子了。联邦既然将此事委托给了我,那我也有对此事的全部决定权,这人是放还是不放,自然也由我说了算。”
齐晏听他这话有点意思:“哦?孙秘书长有什么想法?”
孙程作势长叹一口气:“哎呦,我也懒得跟那些大臣们撕扯了,不如双方都简单一点。我邀三皇子前来,当然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法子,可以简单快捷地解决我们的问题。”
“愿洗耳恭听。”
孙程笑得不怀好意,沉吟半晌才吐出这句话来:“帝国十二个人,这里有十二杯酒……三皇子喝得下几杯,我就放几个人。”说完,将茶几底下早就准备好的两叠玻璃杯拿上了桌。
齐晏眉毛一挑:“你这是在要挟我?”
孙程摇头:“不敢不敢。只是觉得在会议桌上扯了这么久还没个结果,不想再浪费大家的时间罢了。”
不过他也确实怀了要报新仇旧怨,看帝国吃瘪的心思。
“呵,孙秘书长如此盛情,我又怎么能退却呢。”齐晏哼笑一声,话锋一转,“只不过这样的美酒光我一人享受可是太寂寥了,还要有人相陪啊。”
“三皇子真是太会说笑了。我向您提条件,您三两句话之间就要拉我作陪?”孙程也不至于给他个坑就直接往里跳。
齐晏神色依旧未改,还是那般自如:“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了一件小事。前段时间你们联邦遇刺的那个企业家陆岐远……”这话语意未尽,但是点到即止。
孙程听见这个名字瞳孔猛然紧缩,显然被戳到了痛点。
他们孙家和陆岐远合作是他做过最愚蠢的决定!若是外面的那些联邦官员知道孙家曾经的盟友是帝国间谍,那他家这些年的经营都会毁于一旦!
齐晏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也是不爱做的,请孙秘书长尽管放心。只是这酒嘛……”齐晏的目光直直对上齐晏,眼底是不容置疑地邀请。
“你是陪,还是不陪呢?”
孙程强撑着笑容,将桌上的玻璃杯一字排开,依次往里倒入烈酒。
“那孙某就却之不恭了。”
孙程倒酒的时候心想着自己的酒量算得上很不错,应当不会吃亏。今天他也就是在会议桌上看腻了帝国皇子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偏偏想要见一见他酒后失态的丑相,下一下帝国的面子,这才把齐晏单独请了过来。
谁知道这个三皇子非但没露怯,竟然还反将了自己一军。孙程暗骂底下收集来的情报不准确,这个“窝囊废”三皇子根本不是他平常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好拿捏。
齐晏端起第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即放下空杯笑吟吟地看着孙程。孙程只得往自己的酒杯里添了一杯酒,陪着齐晏喝完,朝他亮了亮杯底。
“酒量不错啊。”
“过奖。”
两人虚伪地恭维着对方。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就在双方代表都在着急火燎地寻找自家主子的时候,几名守卫兢兢业业地守在了这间套房门前。任何人擅闯都被拦了回去,理由都是一样——秘书长/三皇子有命,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扰。
双方代表守在门口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房里依旧没有动静。最后有一位帝国大臣实在忍无可忍,怒骂联邦搞的是什么名堂,是不是想谋害他们帝国皇子,不顾守卫劝阻冲上去拍门。
那扇总统套房的门终于开了。
三皇子齐晏站在门前。人当然完好无损,但穿着可谓是衣衫不整。他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白色浴袍,胸前的小麦色皮肤大敞着,露出轮廓清晰的肌肉。
两方的人员全傻眼了。
齐晏一脸淡定地走出房门,顺便给浴袍系带打了个结,帝国众人一脸惊恐地跟上去,追问皇子有没有吃亏。
得到的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让酒店的人把我昨天的衣服拿去扔了。”
说完齐晏就回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收拾齐整后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带来的那几人个个心急如焚,生怕孙程拿刀架在自家殿下脖子上逼他签了什么丧权辱国条约,围着齐晏连珠炮似的发问。
齐晏终归是被问得烦了,抬手打断他们的问话,将手里的红茶喝完后放回桌面。
“已经谈妥了,我们明天就能把人带走。”
谁也不知道孙程和三皇子那一夜在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势均力敌,两两平手——联邦放出扣押的那十二名帝国渔民,帝国给错杀的那三个联邦平民发放高额抚恤金。
若要按人头来算,帝国勉强还略略占了上风。
--------------------
孙·挖坑自己跳第一名·帝国重点迫害对象·程
齐晏像个专业捧哏的【不是】
第49章 49 训练
三皇子回国单独觐见帝王。
陆岐远在宿舍里等待通讯。
他住的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宿舍,特战部的将官每人都有自己的独栋小楼,还会有专人定时来打扫。
三皇子汇报完毕回到寝宫,陆岐远终于等到这一通秘密通讯。
他们俩依旧是暗中联系。陆岐远表面上没有站队,仍然是忠诚的军部少将,特战部直属帝王,他不能暴露自己的倾向。
接通之后,三皇子的第一句话:“孙程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陆岐远低笑:“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回来了。恭喜殿下。”
“恭喜什么。”齐晏还是说出了这次试探的结果,“联邦那边看样子也是不想打的。”
陆岐远在联邦呆了那么多年,各方态度也摸得很清楚。孙家虽然贪权却也不是拎不清轻重,他们所处的派系是态度温和的民主派,原本就与主战的激进派水火不容。若不是真的将他们逼急了,联邦未必会主动开战。
“然而现在最想打这一仗的,是我们头顶上的这位暴君。”陆岐远这话说得毫无尊敬之意,若是被别人听去定是要治个大逆不道之罪。
恰巧,齐晏也对这位老皇帝没什么感情。听了陆岐远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意更浓:“那还能怎么办呢,他可是帝国的王啊。”
陆岐远冷哼一声。他效忠的也从来不是这位独断专权的昏庸帝王。
自己一切痛苦的根源都可以归咎于当年帝王的那张诏令和泯灭人性的改造计划。他做梦都想着要杀了这该死的暴君。
当然,这话可不是随便能说出口的,弑君之罪也不是想犯就能犯的。隔壁联邦还在虎视眈眈,帝王一死帝国必定大乱,到时候联邦趁虚而入,受苦的还是帝国子民。
他可担不起祸国殃民的罪孽。所以也需要规划个万全之策。
大皇子草包一个,二皇子无心政事,三皇子颇有胆识谋略,他早就暗中选定了要辅佐的新君。倒不是全然为了报恩,只是两人恰巧目标一致,便可以合作共渡一程。
他从来都是利益至上。
齐晏与陆岐远的关系很微妙。不似君臣,反倒更像盟友,齐晏小陆岐远几岁,很多事情还要与陆岐远商量,听取他的意见。
陆岐远问:“你回来之后,他怎么说?”指的是老皇帝的态度。
齐晏苦笑:“朝我摔了个酒杯,不该我答应了联邦的要求。”
在老皇帝眼里渔民那十二条人命哪里有皇家颜面重要。他气的是齐晏不该松口,不该在联邦面前做出了让步。哪怕只是金钱上的小小一步也是给他丢了面子。
可是能拿钱赎命,陆岐远和齐晏都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他向来如此。”陆岐远压低了声音,近乎咬牙切齿。
这个事实他在二十二岁那年就已经看得太清楚了。
陆岐远接电话的时候,寻羽正在小礼堂里上新兵理论课。
他突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双大手给攥住了,那手缓缓收紧,胸前沉重得无法呼吸。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解这份突如其来的压抑。
蒙特教官还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寻羽偷偷压着胸口调整着情绪。
坐在他身边的司然发现了他的不自然,低声询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寻羽摇头。这并不是被其他向导攻击时该有的反应。
司然的神色有些担心:“你的脸色不太好。可惜我的精神力只对那个笨蛋起作用,不然就能给你做情绪疏导了。”
他之所以等级低到了c级也是因为这个。他和其他向导有所不同,精神力并不能对其他人起作用,毫无攻击性,因此在测试时也无法完成考官的相应任务。他是真正意义上的辅助型向导,而且只作用于安德烈一人。
“没关系的,我缓一缓就好。”寻羽尝试着加固了自己的精神屏障,那股压抑的感觉也逐渐消散。
蒙特教官敲了敲桌面,声音陡然抬高,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在军部之中目前还存在着很多哨兵看不起向导,觉得他们只是个辅助性角色没有战斗价值的现象。真是愚蠢至极!希望我的兵都能够明白,哨兵和向导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了向导,哨兵只会是一把没有扳机的枪!一头没有牵绳的兽!”
很多哨兵都被这话给骂了进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背都挺得有点僵硬。司然倒是听得很认真。
“数年前凌云少将就已经给特战部定下了一条铁则,向导和哨兵地位、待遇一律平等。你们不仅要把这一条纪律记在脑子里,更要刻在心里!每一对向导和哨兵搭档都是最坚不可摧的同盟,是最亲密的战友,是能够将性命都交付给对方的存在。没有谁是谁的附属,哨兵和向导同等重要,都有着无可比拟的战斗价值。在座的向导们也请你们不要妄自菲薄,为了更好的参与战斗,你们更要勤于练习提升能力!”
37/49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