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接触的时候,穆无涯觉得沈岸像锋利的刀刃,只要想握住,无论再怎么轻,也会被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可是接触久了,穆无涯才发现沈岸原来是又软又温暖的东西。
说是东西,是因为穆无涯也不知道具体像什么。
可能是饥肠辘辘的早晨,放在桌上的那碗热粥,也可能是严寒冬日里,根本不愿离去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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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守一会,结果最后两人头靠头睡了一晚。
沈岸第二天醒来时,发现穆无涯已经去学校了,他迷迷糊糊地拿过手机给穆无涯发短信,凶巴巴地让他记得吃早餐。
沈岸今天也有戏要拍,所以紧接着起了床,他洗漱完后听见手机响了起来。
沈岸原本以为是穆无涯,匆匆将毛巾挂到挂架上后去接电话。
结果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却彻彻底底愣在了原地。
他浑身僵硬,目光发直,就连手机铃声断了都没反应。
而后很快,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沈岸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接起。
“喂……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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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雷声阵阵,阴风大作,天地间全是狂风暴雨之势。
时针滴滴答答走到十点,可是沈岸还是没回家。
沈爸爸的身体不能晚睡,穆无涯替沈岸安顿他睡下后,又打了个电话给沈岸。
电话还没接通,外头突然落下一道惊雷,穆无涯吓了一跳,窗外瓢泼大雨已至。
穆无涯皱了皱眉。
他清楚地记得沈岸今天出门没带雨伞。
穆无涯想了想,拿起两把伞准备去片场看看,哪知他刚下楼,突然听见争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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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岸看着面前的女子,这么多年了,岁月果然在她脸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风韵依旧,却毫无灵动。
沈妈妈环着手臂,说出的话磕磕巴巴,应当是在考虑措辞:“岸岸啊,他啊,前几天不小心撞人了,要赔钱啊,说赔不起就要坐牢,妈妈呢,知道你这些年当了演员,演员不是都赚得很多吗?你给妈妈一点钱,救救你父……”
沈岸打断她:“那畜生不是我父亲。”
沈妈妈哽了一下:“你别这样啊,你是他的种啊。”
沈岸面露疲惫,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妈,我爸这些年生病,你也看到了,我的钱都给爸爸养病了。”
沈妈妈一把拽住沈岸的胳膊:“妈也走投无路了,而且妈也没要多啊,十万而已,他要是被抓进去了,妈妈也活不下去了,岸岸你就当救救妈妈好不好?”
沈岸轻声说:“妈,先不说我没钱,就算我有,我也不会给他半分的。”
沈妈妈拽住沈岸胳膊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那这样,岸岸你当做借给妈妈的,十万没有,五万也行啊,就五万。”
沈岸垂眸,语气很轻:“妈,他坐牢后我会赡养你的,一个月给你三千……”
“三千?”女子尖叫出声,“三千能干嘛啊?用完我喝西北风吗?沈岸,当初是他打你,我可没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岸一点一点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妈,警察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只是小孩调皮被挨揍两下?”
女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岸:“那我怎么说?难道还让警察把你父亲铐走吗?我们俩的吃穿用怎么办?你说啊?你当年才十一岁,呼口气都要钱,没了你父亲我们怎么活?”
沈岸心想:是啊,当年,他才十一岁啊……
“岸岸。”沈妈妈重新拽住沈岸的手,可怜巴巴地说,“当初我怀上你的时候,即使知道你不是你爸的,也没有打掉你,那是因为妈妈爱你啊,如果当时妈妈把你打掉,妈妈就不会和你爸离婚,妈妈现在会过得很幸福的啊,难道你不觉得你亏欠妈妈吗?岸岸,做人可要知恩图报啊!你父亲虽然打你,但他肯定也是爱你的,你帮帮他吧,岸岸,就五万,五万而已,没钱你父亲可要入狱了啊!他是你父亲啊!”
沈岸看向沈妈妈,突然笑了笑,他一字一顿道:“妈,那垃圾什么时候入狱?我去欢送他。”
沈妈妈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甩了沈岸一巴掌,她指着沈岸吼叫:“沈岸!你太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说你身体里也流着他的血啊,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我就应该把你打掉!”
沈岸拿手指摸了一下嘴角:“羽曦读佳我也觉得你应该打掉我,想到我身上有一半的基因来自那人,我就恶心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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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妈妈恼羞成怒离开后,沈岸呆呆站在楼梯间,他的脸颊因为刚才被打所以有些发红。
沈岸抿了下嘴角,默默往楼下走去。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溅起的泥水带着暮春独有的土腥味,聒噪烦人的雨声逼得路人行色匆匆。
沈岸一言不发地往雨里走,突然被人拉住胳膊拽了回来。
沈岸回头看了穆无涯一眼,轻声说:“松手,我讨厌别人看见我哭,别让我讨厌你。”
穆无涯脱下外套披在沈岸身上,替他戴上衣兜帽又将人拉进怀里抱紧,扶着他的头抵在自己肩膀上:“这样也没人看见,还不会被冻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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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拥抱
沈岸没有回抱穆无涯,他双手垂落身侧紧紧攥成拳。
数秒后,拳头松开,沈岸渐渐哭出声。
那是极其压抑的哭声,像无助和痛苦在身体里被摔成碎片,然后一片片从皮肤的伤口中拔出一般。
动作极慢,极缓,因为太疼了。
穆无涯没说话,就这么紧紧地抱着沈岸,偶尔有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会毫不犹豫地冷冷斜目过去,确保沈岸的脆弱不被他人围观。
几分钟后,沈岸情绪稳定了下来,他从穆无涯怀里挣脱出来,然后恶狠狠地擦了擦脸,嘟囔:“真他妈丢人……”
穆无涯眨眨眼,说:“哥,我没抱够。”
沈岸:“……”
穆无涯笑着伸手,再次抱紧沈岸,这次不是搂抱,而是揽住他的肩膀,还很小孩子地抱着沈岸一起左右晃了两下:“哥,要是没有你,那天我肯定就疼死在垃圾堆里了。”
沈岸知道他听见了自己和母亲吵架的内容:“死不掉,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帮你的。”
穆无涯笑着说:“不,不要别人帮,我只要哥,哥长得好看。”
沈岸:“……我开始怀疑你的性取向了。”
穆无涯说:“我也是。”
沈岸心跳漏跳了一拍,他推开穆无涯,冷淡地说:“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穆无涯牵起他的手,将他往楼上拉,乐呵呵地说:“没开玩笑啊,真的,哥,我们上去吧,你嗓子都哭哑了。”
沈岸想了想,回握住穆无涯的手:“嗯,回家,煮夜宵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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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岸也曾想过将穆无涯留下来后会发生什么。
家里会多一个人,多一分拥挤。
吃饭的时候会多一丝热闹,多一些温馨。
生活会多一点摩擦,也会多很多暖意。
他会认识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也许会和他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若干年后,在某个平静的一天,穆无涯会和他分享找到第一份工作的喜悦、交到女朋友的雀跃、甚至是即将组成家庭的不安和期盼。
也许还会邀请沈岸去参加他的婚礼。
在婚礼上,他们会讨论起穆无涯当初暂住沈岸家的事情。
说起曾经一起吃过的晚饭,一起讨论过的时事政治新闻八卦,不带恶意地谈及对方在生活习惯上的毛病,然后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这些沈岸都想到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他会喜欢上穆无涯。
喜欢上他开朗的笑容,喜欢上他帮忙照顾沈爸爸的耐心,喜欢上他在自己深夜拍完戏回家热的牛奶,喜欢上他谈及自己专业知识时的自信。
还喜欢上他笨手笨脚不会做家务,喜欢上他喋喋不休地喊着自己哥,喜欢上他喝醉酒后乱砸东西的酒品,喜欢上他第二天清醒过来慌慌张张的道歉。
好的坏的。
都喜欢。
就像他没想到。
穆无涯会离开得那样绝决,没给他留下一点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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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酷暑将至,穆无涯临近毕业。
穆无涯在那段时间不知为何显得非常焦虑,沈岸经常看到他在和家人打电话,说着关于是否回去的话题。
沈岸也知道穆无涯不可能在自己家住一辈子,所以打算找个时间和他聊聊。
某日,沈爸爸去老同学家做客,沈岸买了排骨打算晚上做红烧排骨给穆无涯吃,顺便再和他谈谈最近的事情。
沈岸回到家中,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他将排骨从袋子里拿出放进碗里清洗,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沈岸洗净擦干手,走出厨房,看见穆无涯木愣愣地杵在门口。
穆无涯整个人显得很颓然,他眼眶发红,眼底深处全是不安和无措。
沈岸几步走过去,惊讶地问:“你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穆无涯突然伸手将沈岸搂进了怀里。
沈岸能感觉穆无涯环住自己的手臂在发抖,与其说搂抱,更像用尽全力去钳制,沈岸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想了想,伸手回抱住穆无涯,问:“怎么了?”
“哥……”穆无涯开口,嗓音喑哑。
沈岸猜到什么,问:“你回去找家人了吗?”
穆无涯浑身一僵,然后点点头,他哽咽了一会,轻声说:“哥,我不知道该去哪……”
沈岸从他怀中抽出自己的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不知道该去哪?不知道该去哪就来我怀里啊。”
穆无涯愣愣地抬起头看沈岸。
沈岸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一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竟能被你弄得这么憔悴,真是的。”
穆无涯说:“哥,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吗?”
沈岸反问:“那你对所有人都会露出无助的一面吗?”
穆无涯无言,将头重新抵在沈岸肩膀上。
沈岸抱着穆无涯,忽然涌起了曾经从未感受过的冲动,他无比清晰地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一句话。
他喜欢穆无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在喜欢这件事上,沈岸一向拎得特别清,那是差点被亲生父亲打死后学会抓住幸福的性情,能发现最微弱的善意,并用尽全力去感激。
那是下着暴雨的那天,自己被穆无涯笑着拥入怀里的落泪冲动。
那是穆无涯将最脆弱无助的一面坦诚地摊在自己面前的保护欲。
这世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道理。
两人头靠肩抱了好一会,穆无涯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沈岸有些无奈:“你不饿吗?”
穆无涯摇了摇头。
“那也得吃。”沈岸推推他,“你去擦把脸,然后歇息一会,等等我喊你吃饭,晚上吃排骨面。”
好说歹说才终于哄得穆无涯松了手,结果没一会又黏到厨房来了,沈岸干脆让他帮忙看着高压锅里的排骨,自己去切菜。
沈岸洗净生菜,拿起刀,用余光看了穆无涯一眼。
穆无涯穿着宽松的白T恤,一言不发地盯着高压锅,他刚冲了个澡,洗过的头发还湿着,沈岸悄悄地盯了一会,然后收回目光说:“以后的事,你别太担心了,反正我爸也挺喜欢你的,你愿意住就一直住着,没人赶你。”
穆无涯抬起头,看着沈岸,终于露出了笑容:“嗯。”
沉默一阵,穆无涯突然说:“哥,你刚才说,没地去的时候,就来你怀里,是认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微博:1111的码字机
天气变冷,及时御寒 ,比心
第三十一章 错过
沈岸心里咯噔一声。
这话太过暧昧,刚才他也没过多思考,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万一穆无涯察觉出他的心思并觉得厌恶,该怎么办?
厌恶。
对了,穆无涯会厌恶吗?
沈岸一个分神,手一抖,食指顿时被划开一个小口,猩红涌上刀刃,沈岸轻呼一声甩开刀。
他还没反应过来,穆无涯蓦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住沈岸的手,脸色变得极差。
“没事。”沈岸若无其事地说,“小口子而已。”
“都怪我,不该和哥说话,让哥分神的。”穆无涯低着头,声音既委屈又难过。
“都说没事了,而且也是我先说话的。”沈岸话音刚落,穆无涯拉着他走出厨房,拿出家里的药箱,又拉沈岸坐在沙发上动作极轻柔地给他包扎。
沈岸挑挑眉:“IX,UY你处理伤口的手法很娴熟啊。”
穆无涯莫名顿了顿,然后含糊地说:“啊……大学选修学过急救课。”
沈岸疑惑:“”急救课还教治划伤?不是教海姆立克法和CPR吗?”
他话音刚落,穆无涯突然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沈岸本能地缩手,又被穆无涯一把攥住,穆无涯抬头笑道:“哥,你的手真好看。”
刚才穆无涯挠过的地方莫名发痒,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心传来,然后蹿上沈岸背脊,他五指合拢,下意识地想握拳,却被穆无涯强硬打开,与他十指交叉。
沈岸没那么单纯,立刻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穆无涯给沈岸包扎完,边轻捏边端详着沈岸的手,然后放在唇边,一个吻轻盈地落在伤口上。
沈岸蓦然瞪大眼睛,呼吸立刻不顺。
穆无涯也是试探的态度,见沈岸没有抽走手,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他伸手抚在沈岸的背上,轻轻将他按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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