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顿时炸了,你了半天没你出个什么,倒是季商笑个不停。
直到导游过来叫他们继续出发,桑落才憋出一句“你变了”。
“变什么了?”季商好整以暇地问。
“变色了。”
季商又笑了,把黑屏的手机举到他面前:“你要不看看到底谁变色了?”
脸色通红地桑落:“……”
冰川徒步很累,但的确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在导游的带领下他们看到了神奇且梦幻的蓝色冰洞,领略了冰川地貌的壮丽辽阔。
面对广袤无垠、神奇瑰丽的大自然,人类就像是空气里的一粟尘埃,大海中的一只蜉蝣,又或是雪山上一捧雪。
桑落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动容,好像他在这瞬间远离了这个世界,又好像在这瞬间重新融入了这个世界,他觉得自己的渺小,也觉得自己的幸运。
在世界尽头,眼前是世界,身后是季商。
所见所爱,触手可及。
结束徒步之后,他们回酒店休息了几个小时,凌晨的时候又跟着另一位向导去冰川湖坐船追极光,只是运气不佳,没能看到极光。
桑落累得不轻,回去之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太久没有高强度运动,桑落两条腿酸涩难耐,季商要比他好很多,最起码还能出门买午餐,他一向宠着桑落,把饭送到床边也不是干不出来,但是桑落的习惯是坚决不在床上吃东西。
用过午餐之后,两人没有出门,季商忙着处理国内的谈判工作,而桑落则是处理昨天徒步拍的照片。
一开始两人之间的氛围还算轻松,各自忙自己的事儿,直到季商接了通电话,大抵又是和合伙人因为收购条约谈不拢,季商的眉头越皱越紧,在季商结束通话之后,他什么都没问,拿着杯子给季商倒了杯温水过来,然后说他饿了,问季商要不要出去吃饭。
“腿能走了?”季商喝了口热水,干涩的嗓子得到了缓解。
桑落点头,想了想又说:“征服冰川比征服你还是要轻松一点的,最起码能下床走两步。”
他这话委婉又不那么委婉,季商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点他生日那次,逼着季商和他做。
那天之后,他才是真的下不来床,一步都走不了。
季商没忍住笑了起来:“没人的时候你倒是不害羞了。”
桑落哪可能不害羞,但为了让季商心情好一点,也只能硬着头皮:“我饿了,你要是不带我吃东西,那我就吃你。”
季商服了他了,他自然是直到桑落是在哄他,拉着人过来和他接了个吻,然后在桑落喘个不停的时候说出去吃饭。
两人一起去了附近的餐厅,吃了很新鲜的烤鱼,回来的时候还遇上了带着他们追极光的那位向导,他女儿在这边开了一家工艺品小店。
这位向导除了是向导,还是附近一座基督教堂的牧师,经常给镇上的新人做证婚人。
基督教的牧师和神父不同,牧师可以结婚生子,养育后代。
桑落看到这家精致小店的里除了展示区,还有完全敞开的制作区,里面摆着很多器具,可以接受客人的定制,也可以让客人自己试着做一些银饰的工艺品。
牧师询问他们今晚是否去看极光,说过两天大概率会下雨下雪,今晚不去,之后几天见到极光的概率很低。
桑落想起先前听到季商打电话时似乎说过今晚有一场视频会议,于是便说今晚就不去了。
季商问桑落为什么不去,桑落说:“你晚上不是有个会吗?”
季商紧了紧握着桑落的手:“可以在出发前结束。”
桑落看着稍显冷峻的侧脸,想了想说:“那好吧。”
于是他和牧师约好出发时间,然后和季商回到了酒店。
冰岛和国内时差相差八个小时,于是季商将会议时间提前了一点,改到了国内早上七点到八点,结束之后冰岛正值凌晨,是他们和牧师约好的出发时间。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场会议时间要比季商预计的时间长,见季商没有要结束的意思,桑落便给牧师打了电话致歉,说他们今晚不去了,不用给他们留位置。
等到季商会议结束,桑落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季商觉得很抱歉,想把他抱回床上的时候,桑落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结束。”
“没关系。”桑落不甚在意地说,他抬手按在季商皱起的眉心,想了想又说,“我也不是非要看到极光,看不到也没事。”
季商垂眸看了一眼怀里昏昏欲睡的桑落,把他放到床上才说:“但我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桑落清醒了一点,迎上他的视线秒说:“那好吧,我们过两天再去。”
“嗯。”季商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睡觉吧。”
桑落再次闭上眼的时候,季商回到工作区进行收尾工作,看到桑落的相机还放在一旁没关机,他把拿起来看了一下。
桑落很少拍人物,相机里大多数都是风景或者人群,还有季商,在海边发呆的他,在冰川上眺望的他,还有对着镜头露出笑脸的他。
季商从前不觉得照片会说话,但现在一张张看着,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在逐渐平复,化作不会停息的涟漪,直到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里面终于出现了桑落。
那是同行的其他人帮他们拍的一张合照,傍晚时分的阳光变成了暖橘色,蔚蓝的天空也挂上了粉紫色的彩霞,海天一线,冰川瑰丽,他们两个站在一块,桑落对着镜头傻兮兮地比耶,而季商则是偏过头看向他,嘴角挂着一抹柔和的笑。
柔软的毛线帽让桑落的脸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分稚嫩,鼻尖眼尾被冻得红彤彤的,但他的笑容却是明媚张扬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让季商忽然想到了十二年前的一件事。
一件改变了季商人生轨迹的事。
那是在商琴清醒过来的第三年,季商十五岁,到了知是非,懂爱恨的年纪,他因为车祸受惊的后遗症痊愈,想起来从前的种种一切。
毕竟是独子,除去他父母总是争吵不休,甚至动手打架,其他相安无事的时间里,小季商其实过得还算幸福,但是这一切都在车祸之后终结。
十五岁的季商想起了一切,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会对桑榆大打出手,要说全无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但毕竟在桑家生活了五年,桑榆和桑落对他来说也是亲人。
青春期的少年总是情绪反复的,季商也不例外,那段时间他在这样的矛盾下没少对桑落冷脸,俩人也没少闹矛盾。
桑落因为把身上所有的零用钱给了求捐款的聋哑人以至于自己只能徒步走一个多小时回家这件事就是发生在那个时候。
那是在季商参加物理竞赛考试当天,桑落特地跨越半个城市去陪他,但因为午休的时候嘻嘻哈哈打游戏,惹得季商不快,两人拌了几句嘴,桑落一气之下离开了酒店。
他手机玩游戏玩得没了电,身上的钱又给捐了,后来好不容易遇到好心人给他两枚硬币坐公交,结果又因为发呆坐过了站,到了终点站没有回来的班车,最后只能步行回家。
倒霉的是那天桑榆出差不在家,家里钥匙在季商那里,桑落好不容易到家还进不去门。
等季商考完试回来,看到的就是桑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靠着门昏昏欲睡,像等着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可怜又可爱。
毕竟这一整天遇到的都是倒霉事,桑落见到季商时脸色很不好,但是等他洗完澡,吃了季商煮的虾仁面之后,他又忽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季商的卧室,霸占了季商的床,跟他吐槽自己今天都干了什么,然后说他坐过的那班公交车会经过滨湖公园,绕湖环游的时候他看到了非常美丽的日落。
季商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心里其实是心疼多过不爽的别扭感的,他看着桑落眉开眼笑的脸,好像很困惑一样,问他为什么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儿还这么开心。
“为什么要不开心?”桑落反问,“都过去,我还不开心什么?”
季商无言以对,看着桑落躺在他床上跷着腿,摇头晃脑:“虽然我是坐过了站,走错了路,但是我在这条路上看到了原本不会看到的一段风景啊,其他的事儿就无所谓咯。”他又叹了口气儿,遗憾地说:“就是我手机没电了没拍到照片,不然你就能看到了。”
季商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良久才说:“明天你带我去看。”
“好啊。”桑落爽快答应,想了想又说,“但是还有一件事,下次你要是觉得我烦了,你能不能温柔一点跟我说话,我不喜欢你凶我。”
十五岁的季商心软又别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在之后的很多年,他的确没再凶过桑落。
后来他们的确是一起去看了日落,还拍了照片。
照片里的桑落明媚,阳光,是好看的,是珍贵的,季商记了很多年。
桑落已经睡熟了,嘴角上扬,神情安然,他的面容不复当年稚气,但依旧是好看的,珍贵的。
其实季商有认真思考过桑落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桑落的呢?
大抵是他在医院醒过来,见到桑落的第一眼。
厄运之后,他浑浑噩噩地死里逃生,不知前路也不知过往,睁开眼,满目苍白唯一的颜色是桑落的温暖的笑脸。
桑落身上有股很难得的朝气,这是他骨子里天生就存在的,也是他在充满爱的环境里养出来的。
他天真,活泼,就算陷入低迷,也总是开朗的,积极的,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重新变得开开心心。
季商只待在他身边,就会被他的笑容感染,好像自己也被爱包裹着,糟心的事没那么糟糕,开心的事会更加开心。
从那一刻大抵就注定了后面的一切。
此后十七年,在季商无数次的迷茫无措的时候,他都可以看到这张笑脸。
他对桑落的爱大抵萌生于他们陪伴长大的四季轮转,存在于他们朝夕相处的每时每刻。
这份爱最开始或许是源于亲情,最后却超越了亲情。
它是爱情,也是爱情以外更浓厚更难以言说的感情,是他获得幸福的途径,也是他无法离开桑落的羁绊。
季商不确定别人是否如此,但对他来说,爱一个人,具备必然性。
如那位牧师所说,接下来的两天天气果然不好,云层太多太厚,没办法看到极光。
这两天桑落没待在酒店,而是在牧师女儿的小店里待着,他原本就很喜欢工艺品,在里面待了两天除了淘到一个造型别致的水晶地球仪,还买了一块银子,打算自己动手做点儿东西。
一开始他是想瞒着季商的,但没能瞒住,当天晚上他就因为手受伤被季商发现了他在做戒指的事儿。
“好了,本想给你个惊喜了,这下没惊喜了。”
季商给他受伤的手涂药,无奈道:“你这手艺,别给我惊吓就好了。”
桑落不想跟他争辩,反正已经被知道了,他也就不瞒着了:“那你给我个惊喜吧,你手艺好,你给我做一个。”
“做个什么?”季商问。
桑落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变小了:“就我给你做的那个呗,我们凑一对。”
“好。”
季商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和桑落一起去了店里。
店里的设备齐全,从切割到打磨抛光,坐下来只要两个小时不到。
季商没有做的太复杂,和桑落做的那个一样,简简单单的素圈戒指,外侧压了一颗磨砂爱心,里面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母。
抛光结束之后,桑落比季商还激动,抢先从机器里把戒指拿了出来。
有一说一,季商的手艺的确比桑落好,圆圈非常圆,粗细也十分均匀,和店里老师傅做的没什么区别,要比桑落做的那枚看起来更精致一点。
桑落很高兴,但是当他看到里面刻着四个字母的时候,高兴就变成了疑惑:“SLBB,是什么意思?傻了逼逼?”
季商闻言直接笑出了声:“嗯,确实挺傻的。”
桑落:“……”
“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季商说,“喜欢吗?”
“不喜欢!”桑落故意说。
季商挑了挑眉,从他手里把那枚戒指拿了回来:“那算了,下次换个你喜欢的。”
桑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要又赌气不愿意要,于是从季商无名指上把自己做的那枚戒指给薅了下来:“那我也给你换一个。”
季商回手躲开了:“我又没说不喜欢。”
桑落属实是有点郁闷,原本在他的设想里不是这样的啊,他们应该很浪漫地互相给对方戴上自己亲手做的象征着束缚和拥有的戒指,结果变成了小学生斗嘴,莫名其妙。
桑落在国外玩小浪漫失败了,但桑榆在国内和许公主父亲的拉扯谈判却成功了,许父松了口,不仅不撤资,反而又追加了一笔投资,帮助桑榆提前上市,条件是季商的启明归他所有,且将原本谈好的对桑榆公司的控股从百分之二十提升到百分之三十。
这算是在季商的预料之中,但是他没想到桑榆还给他争取到了启明的控制权,他仍旧任职启明执行总裁,只要保证每年启明净利润能提高百分之八,许家就绝不干涉启明的内部运作,且不会将启明出售。
除此之外,在桑榆公司上市之后,季商会得到百分之五的股份。
这一条和许家无关,而是桑榆自己的决定,在很多年前她准备上市的时候就已经做下的决定,她是真把季商当弟弟看待,公司有桑落的一份,肯定也会有季商的一部分。
季商想要拒绝,但桑榆没让他拒绝,让他好好照顾桑落。
一切条款谈妥之后,季商也就要回国准备走程序,签合同。桑落知道之后很开心,给桑榆打电话说了好久,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就是一句“谢谢”。
在回国之前,季商和桑落又跟着那位牧师去了一次冰川湖,这一次只有他们没有别人。
冰岛的夜格外寒冷,冰川湖上漆黑一片,月光冷冷清清地洒在湖面,像倒挂了雪山之巅。
在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游艇上,桑落缩在季商的怀里,两人一起看着海面上的碎冰,以及漆黑的夜幕,飘了大概有一个小时,船上的气氛也从一开始的雀跃期待逐渐变得安静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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