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没人管他死活,这里的人都像疯了似的,只为获胜者喝彩欢呼。
这时,男人的说话声拉回林惮的注意:“看到没,那个倒下的,身价八百万。”
“这场打赢的是匹黑马,第一次来拳场,他赢了这局比赛,立马就拥有八百万身价,不仅如此,他还能从押注在他对手身上的赌资中抽成百分之十。”
男人说话时舔了舔唇,“你可别小看,那都是钱,够他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买上十套别墅。”
林惮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因而听在她耳朵里,这就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她扔掉那两件衣服:“我不打。”
事到如今,她哪里不知道,这是个黑拳场。
“不打?”男人扭头看过来,脸上笑容不减,一点也不意外林惮的选择。
或者说,他见过太多像林惮这样的孩子,他们来时大都是倔强的,可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走上那方小小的擂台。
林惮也不会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你没得选,你爸赌拳输了很多钱,把你卖给拳场抵债。”男人语气轻松,“如果你今天坚持不上台,那也可以,这笔钱你来还。”
林惮瞳孔收缩,表情愣怔。
见她露出这副表情,男人便笑起来:“怎么?不相信?我可以把合同拿给你看。”
林惮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已经攥成拳头。
男人拉开一个抽屉,从电脑那么高的一叠合同中,找到林惮父亲那一份,随手抛给林惮。
林惮翻开合同,入目一串数字令她天旋地转。
一百三十万的欠款。
她爸爸怎么会欠那么多钱?
她强忍着头晕,迅速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留着她父亲的亲笔签名。
还盖了手印。
她指尖扣紧合同,脑子里刚划过将它撕毁的念头,男人便眼疾手快将它抽走。
林惮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她都不知道,原来在她爸爸眼里,她的价值只够用来还一百三十万的赌债。
“我不去,你们能拿我怎么样?”林惮眼眶发红,但依然倔强。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多了点嘲笑:“我劝你还是早点准备好,不然只会死得更快。”
林惮心里蹿上不妙的预感。
她试图逃跑,但每到门口就被人堵回来。
拳场安保一个个膘肥体壮,将她强行按在凳子上。
他们扒了她的衣服,给她换上那身明显不合身的比赛服,又极粗蛮地绑好缠手带,勒得她手指都快断了。
她的挣扎没有任何作用,和这些人相比,她的力量如蜉蝣撼树。
然后,她被人当做猴子似的,扔到擂台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手击中鼻梁,扑通一声倒在台上。
周围人观赛的赌徒对类似的场景习以为常,哪怕林惮这会儿躺在擂台上,鼻血哗哗流淌,竟然还有人剑走偏锋,说要在她身上押注。
他们都是纯粹的赌徒,相信人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一定会爆发不可思议的潜能。
而在这座拳场,往往是那些看起来羸弱的人,更容易绝处逢生。
周围喧嚣声尖锐得像刀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刮着她的耳膜,又像一根根针,扎进她的脑袋,搅得里面脑浆和血液混成一团。
她听见有人为她呐喊,叫她站起来。
她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睁眼观察周围的环境,抬眼就看见她的对手朝她飞扑过来。
是刚才赢了比赛那匹黑马。
黑拳场,不分男女,也不区分重量级别。
获得赞誉与生机的唯一标准,就是赢。
如果林惮被他的拳头击中,大概率就直接退场了。
拳风扑面,她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应对,翻身躲开他的拳头。
那拳头擦过她的嘴角,竟然在她嘴唇边拉开一道豁口,伤口很长,几乎延伸到下巴。
鼻血和嘴角伤口淌出的血混在一起,林惮脸上一多半都被血染红了,看起来特别狰狞,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观战者一声惊呼,她竟然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当然不是为了还债,而是她觉得,她不能死在这儿。
如果这么轻易就死了,未免也太窝囊,太狼狈,太让人瞧不起了。
她不仅要活,还要活得好,就算这些人全死光了,她也还是要活着。
她站起来,选择向体格壮出她一倍的男人反击。
那场比赛异常惨烈,打到一半,擂台下竟然鸦雀无声。
她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挥出最后一拳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视野被猩红的血色充斥,只能隐约感觉有人影在眼前晃动。
她以为自己会死。
但是没想到,她活了,活着赢下那一场比赛。
她在一片欢呼声中倒下,睁眼醒来,竟然在医院。
闻着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味,她还以为拳场的人良心发现。
不久后,病房门打开,进来一个衣着干净体面的女人。
她来到病床前,微微上旋的丹凤眼睨向林惮。
“你想不想成为职业拳手?”
第59章
林惮抿着唇没说话。
她躺在病床上, 自下而上审视着眼前衣着光鲜的女人。
女人瞧着大概二十五六,穿衣风格很成熟,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亮的钻戒,身上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上位者气势。
她一进屋, 就成了视线焦点, 想刻意忽略都不行。
林惮瞄了眼她的戒指,这么大一颗钻石, 想必值不少钱。
她像是习惯了受人仰望, 因而并未介怀林惮过于冒昧的打量。
肖谨言见多了像林惮这种为了生存恶犬一样活着的人,但他们当中绝大多数, 都在第一场试炼中,就被摧毁了。
她欣赏林惮的眼神, 在朝气蓬勃无忧无虑的年纪, 被亲生父母卖到黑拳场,如果不是林惮自己身上有股不屈不挠的狠劲, 可能这会儿她躺的就不是病房,而是医院负一楼下面的太平间。
见林惮不开口,肖谨言想着,或许这孩子伤得很重, 脑子还不太清醒。
于是她接着说道:“你的比赛我看了,你在台上的表现很不错, 如果你点头, 我立马可以将你从拳场接走。”
林惮的眼神出现了一点变化。
她终于说话:“有什么区别吗?”
肖谨言看向她,对上她狼一样幽冷的目光, 听她哑着声问, “你和他们, 有什么区别?”
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他们的目的都一样,不过是想利用她盈利罢了。
她能被肖谨言注意到,也不过是因为她赢了那场比赛,让肖谨言觉得,她还有一定的潜力和利用价值。
林惮感觉自己身上被贴了价标,被人转手来转手去,任何人都可以决定她的命运,唯独她自己不能。
肖谨言闻言,唇边露出一抹微笑:“区别就是,我可以给你资源,你施展才能的空间将不限于那座黑漆漆不透光的底下赌拳场,你的职业会被人尊重,你甚至有机会走上国际化的舞台,让全世界的人为你喝彩。”
林惮抿唇沉默,她嘴角边有道伤口,虽然已经缝合上药,但她嘴唇动一动就会痛。
刚才说那两句话,不知是不是有汗水渗进伤口里,痛得她背上直冒冷汗。
但她忍受的疼痛半点也没有从她的神态中表现出来。
她迎着肖谨言的目光,冷冷的,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地问:“我要为此付出什么?”
父母把她卖给拳场,她身上背了一百多万的债务。
肖谨言要把她从拳场带走,就要替她支付这笔可观的赎金。
这女人来见她明显不是为了做慈善,既然是清晰明了的利益关系,在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同时,她也要清楚,这笔交易值不值。
“你只需要做两件事。”肖谨言竖起两根手指,微笑着说,“第一,听我的话;第二,对我诚实。”
林惮被肖谨言手指上的钻戒晃得眼睛疼。
于是她闭上眼,仔细想了想肖谨言说的话。
或许,跟着肖谨言走,不过是从虎坑跳进狼窝,这女人说的话未必可信,但她已经见识过黑拳场的残酷,同样的事情经历第二次,她不见得有运气再活着从台上下来。
从来没有人让她做选择。
也从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愿不愿。
跟肖谨言离开,是林惮第一次为自己做的选择。
出院当天,她跟着肖谨言又去了一次拳场,负责接待的男人以一副截然不同的嘴脸对着肖谨言点头哈腰。
他当着肖谨言的面,亲手撕毁那份欠款合同,还拍了拍林惮的肩:“我就说吧,你这运气真是好,跟着肖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我啊!”
林惮站着没动,自然也不会开口,看向男人的眼神冷得吓人。
她当然不会忘记这个人,他化成灰她都会记得。
男人被林惮盯得尴尬,讪笑着收回手。
林惮跟着肖谨言来到QH,开始接受专业拳师的指导训练。
短短五年,她从国内的D级赛事打到A级赛事,23岁拿到第一条世界级金腰带,成为国内最年轻的职业拳王。
比赛结束那天,她鼻青脸肿地回到酒店,推开门就愣住了。
套房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肖谨言。
她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跟在身后的拳助,自己拿着金腰带走进房间。
越过沙发,她看见暖橙色的烛光在黑暗中闪烁,茶几上放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林惮绷着脸,抿紧唇,走近,站在沙发旁,唤一声“肖总”。
肖谨言朝她招招手:“过来。”
林惮沉默地看着肖谨言今天明显不同与往常的穿着。
她身上那件红色的,简约大方却足够艳丽的真丝睡袍,和这异国他乡酒店内的装潢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风情。
林惮注意到,肖谨言今天没戴婚戒。
见她站着不动,肖谨言笑问:“小崽子拿了金腰带,就不听我的话了么?”
这么多年,林惮始终记得当初跟肖谨言时,她答应肖谨言的两件事。
第一,听肖谨言的话;第二,对肖谨言诚实。
她随手将金腰带放在沙发靠背上,朝肖谨言走过去,按照肖谨言的指示,在身旁空位上坐下。
林惮看一眼桌上的蛋糕,问:“谁过生日?”
肖谨言红唇微弯,笑吟吟地反问:“你觉得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林惮动了动嘴唇:“生日快乐。”
蛋糕上只插了一根淡紫色的蜡烛,过肖谨言三十一岁生日。
肖谨言脸上笑意更深,口中说着谢谢,然后将桌上红酒拿起来,两个杯子各倒一点,再将其中一杯递给林惮。
林惮接过,微倾杯口与肖谨言的杯子轻轻触碰,一口把杯里的酒喝个精光。
那瓶酒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她其实喝不出来不同红酒之间的区别。
与林惮不同,肖谨言只抿一小口就放下酒杯,然后双手合十,面朝已经烧到一半的蜡烛许了个愿。
睁眼,吹灭蜡烛,再按开室内的灯光。
她拿起小刀,把蛋糕分成两块。
一块大,一块小。
大的那块给了林惮。
“还没吃晚饭吧?”肖谨言笑着问,“先垫垫?”
林惮没跟肖谨言客气,自从十八岁那年她跟肖谨言来到QH,肖谨言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
她的确肚子饿,但没什么胃口,才会不吃饭就回酒店。
肖谨言给她的蛋糕松软适口,甜味不浓,林惮拿小叉子叉起一块,试一口,味道不错。
她那块蛋糕吃完了,肖谨言碟子里的蛋糕还剩了近一半。
肖谨言见她放下盘子,好笑地冲她弯起眼睛,然后将自己的小碟子递过去:“喏,我吃过晚饭的。”
林惮下意识看向肖谨言吃剩的蛋糕。
蛋糕缺口处被肖谨言用小叉子切得整整齐齐,但叉子上还留有一点不明显的口红印。
这个房间里的气氛,过于暧昧了。
林惮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子,她大概能猜到肖谨言的意思。
从她渐渐崭露头角,成为肖谨言手中一张拿得出手的好牌,也不是没有人向她表露好感。
这其中,各行各界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女明星想聘请她做私人保镖,被她以违反合约条例为由拒绝了。
对方不死心,提出可以替她支付违约金,林惮烦不胜烦,干脆把这件事扔给肖谨言解决。
不知道肖谨言和那女人怎么谈的,总之那小明星再也没来找过林惮。
林惮从回忆中抽回心神,想对肖谨言说不用,抬眼时对上肖谨言的目光,嘴张到一半,话却忽然说不出口。
肖谨言纤长浓密的睫毛反射灯光,点缀一丝莹亮。
她眨眨眼,似乎误解了林惮张嘴的意思。
于是她熟练地用小叉子叉起一块蛋糕,递到林惮唇边,还笑:“自己没长手?”
林惮心如擂鼓。
可奶油都蹭到她唇角了,这时候再拒绝,或许太生硬了。
林惮下意识听话地张开嘴,让肖谨言将那一口蛋糕喂进她嘴里。
或许她的嘴唇在触碰小叉子的时候,也吻到了肖谨言的唇印,这口蛋糕腻得她心里发慌。
她接过肖谨言手里的盘子,拿起自己的小叉子将剩下那半个拳头大的蛋糕整个叉起来,一口全塞嘴里。
“饿死鬼投胎。”肖谨言用带笑的语气这样评价她。
林惮咽下这一口蛋糕,没有出言反驳。
她放下碟子,肖谨言适时递来一张餐巾纸。
林惮想接过纸张擦嘴,身旁的女人却不松手。
僵持两秒,林惮把手放开,任由肖谨言轻轻蹭去她唇边的奶油。
肖谨言的指尖,碰到了她嘴角那道疤。
林惮拘谨地咽了口唾沫。
肖谨言收回餐巾纸,叠成方块再扔进垃圾桶。
林惮觉得,肖谨言在某些方面,或许有点强迫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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