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母亲哭红双眼, 搂着女儿回答说:“去了很远的地方。”
“出差?”女孩儿很聪明, 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使用很高级的词汇。
她妈妈低着头:“跟出差不一样。”
女儿听了这话有些失落:“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她妈妈再也承受不住,跪在地上,抱紧女儿痛哭失声。
唐晓星心口拧着拧着疼。
回头,她看见秦聿文站在建筑阴影处,手里撑着伞,却不敢走近,只远远望着一幕。
肖谨言向法院提起诉讼,提交了自己和秦柏安婚前合约的原件,以及警方认定秦柏安谋划杀人的证据,法院支持肖谨言的诉求,解除肖谨言与秦柏安的婚姻关系。
因为肖谨言是受害人之一,且没有参与高层决策,法院判决肖谨言离婚后不必分摊秦柏安的债务。
秦柏安被捕之后,资产被冻结,用于填补偷税漏税的窟窿,加上罚款一起金额高达十数亿。
秦氏名下所有公司股值巨幅下跌,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秦家大厦将倾。
肖谨言趁机收购QH其他股东抛售的股份,待风波平息,肖谨言一人在QH占股70%。
离开法院后,肖谨言径直去了QH,召开股东大会。
制定新的作战目标,拳手培养和推广策略。
从此QH不再依附于秦氏,有且只有一位话事者,就是肖谨言。
会后,助理来到肖谨言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肖谨言步子稍顿,吩咐:“把人带上来吧,送到休息室,让他们等着。”
助理依言执行命令,肖谨言则回办公室继续处理文件,她还得尽快结束工作然后赶着去医院。
手中的文件签完字还差十分钟到六点,距离刚才助理把人领去休息室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肖谨言合上文件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黑色优盘,随后才慢悠悠地走到休息室。
助理已经候在休息室门外,见肖谨言来,主动替她推开玻璃门。
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
哪怕两鬓银霜,也掩不住她身上常年身处上位,刻进骨子里的高贵。
肖谨言扫她一眼,走到沙发主位坐下。
老妇等了肖谨言半个小时,面对肖谨言轻慢的态度脸上也并无怒容,待肖谨言落座之后,她问:“你如何才肯收手?”
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秦家。
秦柏安被警方收监,不日公审,秦家的小儿子也还在监狱里,如果法院判秦柏安死刑,收走秦家所有资产,秦氏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这个问题你来问我,不觉得很可笑吗?”肖谨言并不打算在休息室耽搁太久,她拿出那枚优盘,随手扔到桌上,“我不打算跟你们谈任何条件,咱们下次见面,应该是在法庭上。”
那优盘里面,是一段通话录音。
秦柏安亲手策划,设计,诱使秦柏铭酒后杀人。
所以,秦柏安的心狠手辣,早在很多年前,肖谨言就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证据她也交了一份给秦聿文,秦柏安自掘坟墓,挑衅公安,制造恐慌,还害死一名警察,死刑,是他应得的。
肖谨言说完就不再搭理老妇,转身离开休息室。
市医院单人VIP病房,林惮醒了好一会儿了。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十来天,她身上外伤好得七七八八,头上也术后缝合的伤口也拆了线,因为剃了头发,伤疤太狰狞了,她头上戴了一顶湖蓝色的帽子。
颅脑受损需要疗养很长时间,加上她左手胳膊骨折,打了石膏固定,不养个三五月的,好不了。
好在醒来后林惮的恢复状况良好,意识清醒,暂时也没有发现记忆混乱的情况,医生允许她拆了尿管,能在有人看护的情况下下病床走几步。
唐晓星协助护工将林惮扶下床,让她坐到轮椅上,打算带林惮到楼下院子里去看看夕阳。
林惮看一眼唐晓星右手上包的纱布,记忆回到那天晚上。
唐晓星的血从刀尖淌下来,滴到她的鼻梁上,洇得她眼前一片血红。
这样的刺眼的红,只在她第一次到黑拳场时见到过。
唐晓星推着林惮下楼,到院子里,林惮忽然问她:“你的手,拆线了吗?”
这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怎么能徒手接刀?如果手废了,以后还打不打拳了?
因许久没有开口,她的嗓音很沙哑,唐晓星乍一听还愣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是林惮说话了,顿时惊喜不已:“你能说话呀?这几天都不吭声,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哑巴了!”
林惮:“……”
她后悔跟唐晓星搭话了。
唐晓星一个高兴,立马开始喋喋不休:“我这小伤再过两天就能拆线,医生说没伤到神经,等拆了线再养几天就好了,倒是你那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养好长时间呢……”
林惮感觉头有些疼,唐晓星在耳边吵闹,叭叭叭不停讲话,她脑袋受了伤,稍微思考就难受,根本无法处理那么丰富的信息量。
于是她两眼一闭,干脆靠着椅子休息,管唐晓星说什么,全部左耳进,右耳出。
肖谨言来到医院的时候,唐晓星正推着轮椅,带着林惮在小院里绕圈圈,跟她说之前那些案件后续的处理情况。
周慧芸被卷入爆炸案,当场死亡的消息,林惮已经从当天参与抢救的医生口中获悉。
但从始至终,周慧芸的事,唐晓星一句也没提。
林惮闭着眼吹风,天气渐渐暖了,院子里的风都是温热的,轻松惬意的心情在听到唐晓星喊出“肖总”的瞬间被打乱了。
睁开眼,迎面走来的女人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正装,她身姿笔挺,气质精干,走路的时候仿佛步履间都带着风。
“诶,都这个时间了?”唐晓星看一眼手机,“我得去接我老婆回家了,林惮就交给你了啊,肖总!”
她太刻意了,表演的痕迹藏都藏不住。
肖谨言面带微笑,点头:“唐小姐再见。”
唐晓星说溜就溜了,于是院子里只剩下林惮和肖谨言。
林惮微微低头,心情很乱。
她醒来后第三天才能勉强开口说话,向护工询问肖谨言的情况,得知肖谨言只是轻伤,在她昏迷第四天的时候就出院了。
秦柏安被捕之后,肖谨言忙着处理后续的事情,每天忙完跑来医院时,林惮都已经睡着了。
因而林惮醒来好几天了,也没见着她人。
在林惮的印象中,车祸过去那么久,她才第一次见到肖谨言。
她想见肖谨言,可内心又忐忑,不敢见到肖谨言。
所以,每天她入睡时,遗憾失落的情绪中,总还夹了点庆幸,如果可以,她倒希望见面的时刻再往后推一点。
因为一旦与肖谨言见面,她就不得不面对自己左臂骨折,以后再也不能从事拳击运动的事实。
这意味着,她失去了大部分价值。
而这些价值,曾是她引以为豪,确信肖谨言不会抛弃她的筹码。
如今,筹码没有了,她还被肖谨言需要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敢深思,因此也不敢面对。
肖谨言缓步来到林惮面前,林惮却垂着头,数病号服身上的蓝白杠有多少条。
可是,不论她多想逃避,这一面始终都要见。
林惮视野范围内出现一双鞋尖,肖谨言今天穿了一双酒红色尖头高跟鞋,鞋子设计得简约大气,很漂亮,衬肖谨言的气质。
这些想法掠过脑海,她却一句也没说出来。
沉默间,忽然眼前一暗。
林惮一脸意外。
肖谨言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搭在膝头两只手。
左手因为骨折,手臂又青又肿,也影响到手掌和手指,林惮原本细长有力的五指变得臃肿,像几根圆圆的胡萝卜。
肿起来的手背一按一个坑。
右手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左手太肿了,输液全扎右手,手背上全是又青又紫的针眼儿。
左右手放在一块儿,惨状一个比一个凄凉。
肖谨言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嫌弃。
她握住林惮的双手,仰起头,自下而上看向林惮的眼睛,微笑问她:“今天有没有听医生的话,好好打针吃药啊?”
哄小孩子的语气,林惮臊得脸红,撇开脸不想搭理她。
可她真把脑袋转开了,又闷闷地回一句:“听了。”
肖谨言一声轻笑,成熟妩媚,尾音像带着钩子,听了多少年,都听不厌。
“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肖谨言说着,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放进林惮手心,“看看喜不喜欢?”
手心里的东西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指尖触碰着,有丝绒般细腻的触感。
林惮心头一跳,低头看向手中的戒指盒。
她愣住,盯着那小盒子发呆。
肖谨言知道她手不方便,所以帮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枚亮银色的戒指。
戒指造型简约大气,但做工精致,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喜欢吗?”肖谨言问她。
林惮抬眼,眼神疑惑。
尽管她的心跳已经要冲破胸口,表面上却还竭力保持平静。
在肖谨言把话说明白之前,一切美好的猜测与愿望都有可能落空。
肖谨言从小盒子里拿起那枚戒指,举到林惮眼前,开口:“我们结婚好不好?”
林惮心脏怦怦跳。
“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肖谨言对她说,“如果你愿意,等你出院,我们就去办手续。”
林惮抿着嘴唇,右手五指蜷曲,抓紧了那只方方正正的盒子。
她很想答应,但是……
“如果你只是想补偿我,大可不必。”
林惮冷着脸说。
倘若只是因为车祸那天,她坐在驾驶位上,代肖谨言承受了这场灾难,肖谨言出于内心愧疚,想对她做一些弥补,她觉得没有必要。
她不愿肖谨言从一个束缚,跳进另一个束缚。
如果没有感情,那么未来必定又会后悔。
可这世界上,大抵只有肖谨言能看懂林惮言不由心的倔强。
她依旧微微笑着,半点不恼,没顺着林惮的话自证,反倒发问:“林惮,你知不知道我三十一岁生日那天,许了什么愿望?”
林惮又一次愣住了。
她下意识顺着肖谨言的话回想。
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可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
头有点痛,但她不理会,闷声回答:“你的愿望,我怎么会知道。”
肖谨言前言不搭后语,林惮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笑意从肖谨言的眼角流淌出来,“我的愿望是:希望有一天,摆脱秦柏安,和我爱的人,组建新的家庭。”
林惮惊得说不出话,可能她脑子伤得的确严重,已经不能思考了,只是听清肖谨言口中说出的话,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
随后,愣怔间,她听见肖谨言开口,用很温和的语调对她说:“我爱你,林惮,我的愿望前半部分已经实现,现在,你愿意替我实现另一半吗?”
·
唐晓星离开医院,因为手受了伤,不能开车,所以她直接打车去俞菟的工作室。
她将打包好的饭菜拎上楼,俞菟果然还在废寝忘食地工作。
笃笃笃。
唐晓星轻轻敲响书房门,很快听见椅子滑开,俞菟穿上拖鞋,快速跑来开门的动静。
房门拉开,俞菟直接投进唐晓星怀里,同时嘴上还说:“明明就没锁,你自己不会推门啊?”
如果唐晓星推开门走进去,这个拥抱的时间能提前好几秒呢。
“你这不是在工作嘛。”唐晓星用左手揉了揉俞菟的头发,低头亲亲俞菟柔软的脸颊,“我把晚餐带回来了,咱们吃饭吧?”
俞菟应了声好,跟着唐晓星来到餐厅。
唐晓星右手受伤,包得严严实实,不好用筷子,左手又不灵便,肉片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老从她筷子间掉下去。
她第三次尝试夹起那片薄薄的黄牛肉,筷子把牛肉戳破了,依然没夹起来。
看得到吃不到,太辛酸太可怜了。
唐晓星终于放弃,准备收回筷子埋头刨饭。
旁边却伸来另一双筷子,夹起一片完整的牛肉,递到唐晓星嘴边。
唐晓星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喜笑颜开:“谢谢老婆!”
俞菟揽下给唐晓星布菜的任务,平时唐晓星也没少给她夹菜,但她饭量小,吃得少,不比唐晓星吃东西快,所以她给唐晓星布菜勤,把唐晓星的饭碗用肉堆成一座小山。
受伤见血了,要多吃肉才能好得快。
之前她陪唐晓星去医院换药,唐晓星不让她看,她偏要看,结果看见唐晓星手上的伤,差点给她吓哭了。
好长一条刀伤,贯穿整个手掌,黑色的缝合线在伤口上弯弯扭扭的,伤口边缘还有未脱落的血痂,不论颜色还是形态,都像一条大蜈蚣。
唐晓星这伤给俞菟心疼惨了,之后连着下了两天厨,给唐晓星炖汤。
但唐晓星也心疼俞菟,每天要在工作室工作,回了家还要做饭,打扫卫生,太多事情要忙,唐晓星就不让俞菟做饭了。
唐晓星现在不方便开车,俞菟嫌每天跑来跑去太麻烦,就把自己的房子稍微打扫一下,她们暂时住在这边。
饭后,俞菟收拾好外卖盒子,拿到楼下扔了。
回到家,她听见客厅传来嗡嗡响,是按摩椅的声音。
换了鞋走进客厅,唐晓星果然躺在按摩椅上。
先前唐晓星好奇躺按摩椅上按摩到底是啥感觉,为什么俞菟那么喜欢,反正闲着没事,她就自己试了试。
于是,那天之后,按摩成了唐晓星每天必不可少的活动之一。
唐晓星按得舒舒服服,听见关门声,知道俞菟回来了,随口起了个话题:“老婆,感觉你最近挺忙的,这阵子的活儿什么时候能忙完?”
79/111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