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诺科这个人很是神秘,他的过往,他暴动的根源和他的计划,在文中都没有详细点出来。就算面对已经算是挚友的泰尔,他都始终沉默,闭口不言,然后决然赴死。
没有人知道他做这些事,杀了那么多人,后不后悔。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将狄诺科当做一个纯粹的小说人物,也没有办法把这儿当成一个虚拟的,虚假的架空世界。
然后他又在沉思,他一直认定了这是书本世界,那他又算什么?
小说其中一员?被作者操控的玩偶?还是真实存在的,一个正在经历未知世界的活生生的人?
司君一直以为自己是后者,却没发现他的以为和他的认知完全冲突着。
极大的违和感将他缠绕。
短暂的沉思,司君注意到幼年版狄诺科又有了新动作,便暂且将这些思索搁置一旁,继续抬步往前走。
此刻的幼年版狄诺科似乎过得不好,虽然穿着依旧华贵,但身上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
眼睛里带着些许血丝,金色稍长的头发略微毛躁,脸色也非常憔悴,根本不像是个正常的贵族小孩儿。
司君跟过去这会儿,幼年狄诺科从地上拾起了一块小石头,穷尽力气向小大爷蛇砸去。
他是愤怒的,带着许多憎恨:“都是因为你!你让我成为了一个异类!”
红金色的蛇皮被那颗小石子砸出新的伤口来,后者……却没有躲。
精灵和蛇相互对视。
看着这些伤,被怒气和恐惧冲昏头脑幼年狄诺科似乎冷静了下来。
他用自己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颤意和哭腔侵占声线。
“如果没有看见你,就发生这些事……”
老大爷蛇感知到了他的痛苦,面露难过,主动地向前一步,想要过去安慰他。
可此时的情绪起伏非常大的狄诺科已经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
当他抬起头时,脸上的愤恨和激动已转成阴霾之色。凝着老大爷蛇的视线更是充满冰冷。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接近我,也别让我再看见你。”他说,“就算你出现了,我也会无视你的存在。”
金红细蛇顿时慌忙无措,扭动着身体想靠近狄诺科。
换来的却是对方更加厌恶和憎恨的眼神。
那是真的,不带任何一点温度,旁观者司君瞧了都觉得背脊发凉的程度。
幼年狄诺科用衣袖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徒留金红细蛇停在原地。
司君仿佛明白,为什么老大爷蛇在自己看见他时,会表现出那样的执着,穷追不舍。
它很寂寞。
也很难过。
它想有人看得到自己。
想有人可以,并愿意接受自己。
它的执着,痛苦,和所有的一切,不仅仅源于它本身……更是因为在狄诺科内心深处,掩埋着这样的情绪。
莫名的感同身受,司君蹙了一下眉,眼眶酸涩,心脏传来的跃动,突兀得令人慌乱。
似乎始终盖在眼前的那层薄纱被什么风轻轻吹起了一角。
借着微光,他窥见一隅方寸。
一向在感情方面迟钝的他,好像有那么一点儿……意识了。
意识到狄诺科如此倾尽心力的对他好,可能……真的不是,或不止是,想利用他压制暴动。
第48章 图书馆(4)
现在的情况是, 他了解到了狄诺科看不见老大爷蛇的过程,却不知道狄诺科为何如此排斥老大爷蛇的根本原因。
这在引起他浓烈好奇心的同时,给司君带来了新的疑问。
——他为什么可以看得到这些?
幽灵书。
司君想起泰尔跟狄诺科聊天时提到的东西,深入思考之后, 司君记起米兰达好像在冒险路途中获得了一本可以窥视他人过去的魔法书籍。因为主角的冒险旅途十分漫长, 所以作者刻意简略了某些不是特别重要的过程, 其中就包括了米兰达的这本窥视魔法书。
这本书没有特别大的用处,因为发动条件非常有限。
唯一能说得上有用的地方, 大概率也就是……促进男女主角的交往。
窥视魔法书可以看到你当下最在意的人的某一段过往记忆, 前提是窥视者的实力比被窥视者要高,或者几近持平。然后还有一些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古怪条件, 总之可以看出作者为了让种马男主在女主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费尽心思。
只是没想到他现在使用上了。
不过这也代表,他当下最在意的人是狄诺科。
……也不算是很稀奇的事儿吧。司君如此想, 毕竟和他接触最多的也只有狄诺科一个人了,他压根儿也没有其他的选项。
而后, 司君又倏然一顿,眼瞳骤缩,身体僵直。
他在意狄诺科是理所应当,狄诺科呢,可能当下最在意的也是他?
那,狄诺科是不是也能通过窥视魔法书来读取他过去的某一段记忆?
虽然司君觉得自己那段贫乏无趣的过去没什么好读的,但是他的记忆自带冲击这个世界固有文化的debuff,狄诺科要是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呢。万一到时候他起了歪心思, 不让自己离开了可怎么办?
不行。
左右这本魔法书的也只是为了促进男女主感情,始终是要落到女主手上的。不如……他帮着推一手剧情, 给女主助助力?
司君眸色一沉,将自己的精神探测力瞬间释放出来。
精神探测和狄诺科的那副眼镜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比其多了许多的攻击性和针对性。司君披着轻盈的斗篷就这么亦步亦趋跟在幼年版的狄诺科身后,跟着他一起走向森林之外。
魔法书读取的记忆都是片段性的,基本不连贯。所以司君跟着幼年版狄诺科走出森林之后,便骤然穿越到了另一个生活场地。
这个时候的狄诺科长高了不少,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实际年龄大概在一百四十或一百五十左右。
神采奕奕,风姿正茂,闪亮得让人挪不开眼来。
而精灵的身高优势在他身上尽情展现,饶是还没完全成长成型,他也比现在的司君还要高上一些。
一些个子不太高的人鱼拧巴嘴唇,思忖着在幻觉里给精灵一脚会不会太缺德。
狄诺科仿佛正在同一位皮肤苍白的美貌精灵说着话。二人说话的内容司君没有注意听,他的视线一直在搜寻着老大爷蛇的踪迹。
最终,在柜子的角落看到了把头蜷进身体里,团成一盘蚊香的老大爷蛇。
狄诺科好像看不见它……司君猜测狄诺科现在是真的已经看不见它了。
从他决心否定老大爷蛇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至少过去了一百多年。
主体持续性的排斥,对老大爷蛇来说就像被遗弃了一样。它的存在不被承认,又没有更多类似狄诺科这样的人可以看见它,它就好像是真的透明了一样。
但又因为它跟狄诺科分割不开,所以被这么一直被折磨着。
整整被折磨了一百多年。
不承认精神体的主体,其实更像是在否定自己。就算他现在表现得再光鲜亮丽,内心也始终滋存着阴暗的一角,不断地挣扎和否定自我。
根据司君的工作经验判断,狄诺科暴动的次数和暴动的程度就是和老大爷蛇有关。
如果他们之间再不建立联系,狄诺科之后的精神状态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摸鱼摸得太久,司君的内疚感逐渐攀升。
他叹了口气,决心不再继续窥视狄诺科的过往,将注意力完全投注在寻找魔法书的载体之上。这玩意儿只要发动了魔法,就一定会有个源头。待他静下心一看,便发现这个源头不是在某个特定的位置,而是在他周围。
他身边的每一寸墙面,地板,桌面,甚至是书籍,都散发着魔法的力量。司君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一探究竟。但他的躯体还是毫无阻碍地穿过了这些东西,就好像他才是不真实存在的那个一样。
……他是不真实存在的?
司君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魔法的源头应该归寻于何处。
他凝结出强大的精神爆发力,将其具象化,形成了一把闪闪发光的短匕。然后,他将短匕调转刀锋,面向自己。
就在司君做好了被这把短匕贯穿的准备时,他忽然看到面前的狄诺科停止了记忆回溯的过程。
他手里凝出了一支长长的,蕴含着强大的魔法力度的箭|矢,做出了司君一模一样的举动。
司君登时明白过来,真实狄诺科也找到了跟他一样的解题方式,并且毫不犹豫地使用杀伤力最强的弓|箭箭|矢,贯穿了自己的胸腔!
卧槽,比他还狠。
司君怔神这会儿,身边异样横生。
无数的无形玻璃仿佛被真实的狄诺科种种击碎瓦解,夹杂其中的,还有书页纸张被撕扯和某些古怪声音哀嚎的动静。
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的幻境被轻易破除,一切归于平静。
图书室内的景观重新展现在司君面前,包括那位对自己毫不犹豫下重手的狄诺科。
弓箭是精灵最擅长的攻击方式,而那支羽箭,光是看箭头汇聚的巨大魔法能源,就能猜出威力绝对大得可怕。
狄诺科就算想破除幻境,也没必要采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吧?
他如此想着,赶忙挥散了自己的短匕,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半跪在地疯狂咳嗽的狄诺科。
看吧,杀伤力太强,就算打得不是本体,后遗症也是很严重的。
司君偷偷吐槽,看着一边捂着唇咳嗽,一边慌乱寻找着什么的狄诺科,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赶紧溜。
却见狄诺科的视线在图书馆巡视一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位行为极端的反派先生好像终于找到了目标一样,一边儿微微喘着气儿,一边支棱起身体,趔趄地朝他走来。
第49章 图书馆(5)
幻境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存在, 却也不排除某些人会被幻境中的景象迷惑,作出相对激烈的举动。
狄诺科当然……不是这类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幻境,只是没想到会在幻境中看见……一个幽暗的房间。
房间该属地下室,灯光昏暗, 四面无窗。
几个举止粗鲁的平民或坐或站, 但视线都聚焦在一个长长的水晶棺之上。
水晶棺周身环绕着一层雾色, 好几条粗壮的铁链从水晶棺外一直延续到棺中,为囚禁着里头的东西倾尽全力。从外边儿看, 看不大清里边装着什么东西, 但隐隐能瞧见一些轮廓。
似乎有水纹波动的痕迹,一个纤细的人影在其中摆动, 拉拽出细碎的锁链声响。
不知为何, 狄诺科心里感觉不太对劲。
他好像猜到了是什么,却又不是很确定, 直到……身边的男人开了口。
“你说是在大街上逮到的?”大胡茬的男人满脸猥琐,“这种成色的人鱼怎么可能会自己跑到陆地上?还没有自伤?”
另一人补了句:“他身上带着圣院徽章, 恐怕是圣院学徒。”
狄诺科灰色的瞳子骤然一缩,心里那不愿承认的猜测也瞬间成型。
刹那间,难以遏制的怒火在心口翻涌,灰色的眼瞳淬上了近乎阴毒的寒光。
紧接着,大胡茬男人继续说道:“他要是圣院学徒,就不能留活口了。”
且不说其他人情绪发生了转变,狄诺科光是听见这句,就已经抬起了手。
巴掌那么长的一把匕首从大胡茬男人的太阳穴处穿过,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狄诺科见匕首攻击无效, 又想起这是幻境,就强行按耐着翻涌的怒火, 当一位不太淡定的观众。
男人们在杀和不杀之间选择了前者,狄诺科便见其中一人走上前,费劲巴拉地搬开了水晶棺棺盖,而其他男人也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变动在这一刻发生。
狄诺科眼睁睁看着搬起棺盖的男人身体变得僵直无比。
水晶棺中,一只被铁锈缠绕着的白皙的手缓缓抬起。
伴随时而清脆,时而模糊的铁链碰撞,金属声响,银发的少年从棺中缓缓坐起。
棺中都是水,赤果的少年起身之后,便顺势掀起了一小阵细碎的水声。
水珠坠落的声音连绵不绝,透明的水滴在这阴暗空间里,也因鱼尾的纯粹光泽而变得晶莹剔透。
美丽的人鱼即便在如此昏黄的环境之下,也难以遮掩他的魅力。
湿漉漉的卷发散漫地披在肩上,像是一件宽广的斗篷,遮住了该遮的地方,也遮住了单单对狄诺科而言,不该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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