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威端起酒杯,在岑戎的目光中做出保证,“京中有些友人需要告别,三日之后,我就回去。”
“一言为定?”岑戎喜上眉梢。
岑威点头,“一言为定!”
两人尚未碰杯,忽然有人闯入,急匆匆的禀告,“少将军!宫中有火光,看位置,应该是东宫。另外还有大批宫人从东门冲出皇宫,口口声声称有红莲作乱。少部分人已经不顾宵禁,慌不择路的离开,大部人依旧在宫门附近徘徊。”
岑戎闻言,险些气得将酒杯扔在报信的人头上。
这是急着给谁上坟?
以他对岑威的了解,无论京都发生什么事,只要饮下这杯酒,岑威就会坚守承诺。
岑威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毫不上心,挥手示意报信的人出去,冷淡的吩咐道,“夜里都警醒些,守好门户。”
岑戎面露犹豫,试探道,“宫中出现这样的变故,你不去看看?”
“你希望我去?”岑威反问。
岑戎立刻闭嘴,重新举起酒杯,郑重的强调,“践行酒,喝下这杯酒,三日之后,你就离开京都。”
岑威点头,抬手与岑戎碰杯,一饮而尽。
岑戎见状,终于能彻底放心,自觉的将酒壶推至远处。
京中还有预料之外的变故,他和岑威也得警醒些。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向来不喜欢饮酒的岑威,竟然拿起酒壶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昂头饮尽。
察觉到岑戎的目光,岑威解释道,“践行酒。”
“嗯?”岑戎看向空杯,眉宇间浮现犹豫,难道京都的践行酒要喝两杯?
他思索半晌,正打算问问岑威,忽然发现岑威已经推开酒壶和酒盏,正以恐怖的速度,悄无声息的席卷桌上的佳肴。
岑戎立刻加入战场,彻底忘记令他后悔不已的犹豫。
吃至半饱,又有人敲门。
还是刚才急匆匆来报信,险些惹怒岑戎的人。
“少将军,太子有令,召您进宫护驾。”
岑戎嗤笑,不假思索的道,“说少将军醉了,起不来。”
东宫太子还挺有趣,难道以为龙虎军的少将军,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来人应是,讨好的笑了笑,立刻起身离开。
“等等。”岑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筷子,正拧眉看向皇宫,忽然道,“先前起火的是东宫?”
来人愣住,“不知道,看位置像,少将军和副将军都不在意,属下就没令人再去打探。”
“火势如何?”岑威追问。
来人知道自己又办错事,难掩愧疚和心虚,绞尽脑汁的寻找合适的形容,“最严重的时候几乎映红半边天,现在虽然已经小些,但是依旧能看到火光,至少大半个东宫都要遭殃。”
岑戎忽觉不妙,疯狂朝前来报信的人使眼色,“你马上就要离开京都,关心这么多做什么?”
岑威对岑戎的话置若未闻,追问道,“来召我进宫护驾的人是谁?除了我,是否还要召见别人?”
报信的人终于等到一个能够对答如流的问题,狠狠的松了口气,立刻道,“是平安公公亲自来传信,分别召陈国公世子、龙虎少将军、孟首辅、施大人、梁大人、陈大人、胡大人进宫护驾。”
岑戎眼睁睁的看着岑威头也不回的离开,面无表情的给自己蓄上满杯的酒,咬牙切齿的低喃,“一言为定?”
混小子,最好别骗你哥。
第52章 一合一
本就因为红莲在京郊出现的消息,惶恐不安的百姓,骤然被皇宫的惊变影响,下意识的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有人紧闭房门,有人冲入宵禁。
选择对乱象视而不见的人,听着外面始终不曾平息的嘈乱,心中的忐忑越来越浓郁,忍不住整理细软,随时为逃命做准备。
已经冲入宵禁的人,在夜色中面对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厉呵,同样惶恐难安,还有理智可言的百姓,惊讶的发现,街上除了同样见人就跑,准备逃命的布衣,似乎只有气急败坏的守卫,红莲......在哪?
一时之间,留在家中的人想逃命,已经回不去家的人也惊怒交加,悔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宫中的火势暂缓,猝不及防发生的混乱也逐渐平静,京都却越来越混乱,隐隐有难以控制的趋势。
赶往皇宫的路上,岑威见到许多因为随时改变想法,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变故,不由庆幸,好在岑壮虎和岑壮牛最开始选中在京都小住的人是岑戎。
哪怕岑威执意要亲自进京,也没让他们改变主意。
岑戎进京,不止有自身的亲卫随行,还有岑壮虎和岑壮牛专门拨给他的护卫,岑威才不至于因为带走全部的亲卫心生悔意,半路再遣人回去保护岑戎和苏迪雅。
京都的现况,远比他的想象中更糟糕。
即使有亲卫频频以空鞭示警百姓,为岑威开路,从岑府到皇宫,岑威依旧比平日多用两倍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宫内的火焰彻底熄灭,浓烟逐渐转淡。
驻守在宫门处的羽林卫神色紧绷,仔细检查过所有随行之人的腰牌,终于让开侧门,面带歉意的道,“今夜......并非有意怠慢少将军,请少将军见谅。”
岑威若有所思的点头,有些想不通,羽林卫多此一举,究竟是在防备谁。
他难道会不认识,能在太子专门召人护驾的时候被他带进宫的人?
如果他想要趁乱做不臣之事,羽林卫检查的腰牌都是来自龙虎军,他作为龙虎少将军,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除非......羽林卫的举动,本意就不是针对红莲或今夜的乱象。
听闻太子的召令立刻赶来,又被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拦在门口的人,才是羽林卫的目标。
岑威快速回想太子急召的人。
燕翎、孟长明、施承善、梁安、陈玉、胡柳生。
除了肆无忌惮的孟长明和施承善,其余人都不会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因为区区小事节外生枝。
难道太子想要针对施承善或孟长明?
某个瞬间,岑威忽然生出转身离开的念头。
他没有喜欢看热闹的心思,既然太子还有时间琢磨这些事,想来宫中的惊变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岑威,情况如何?”
身着红衣的孟长明阴沉着脸,孤身牵着满脸无辜的白色小驴出现。
“你怎么带着这头驴?”岑威眼中浮现诧异,下意识的反问。
打算请孟长明回京都教导太子的时候,他曾仔细调查过孟首辅广为人知的爱好。这头尚未成年的雪驴,正是岑威投其所好,送给孟长明的礼物。
别看只是驴而已,价值却不输名家真迹。
孟长明神色骤变,眉宇间浮现淡淡的怜悯和不舍,轻声道,“如果殿下伤重难治,我愿意将小雪让给他。”
“殿下也喜欢驴?”岑威满脸诧异。
他曾与太子提起过孟长明的爱好,直言已经令人去寻找最珍贵也是最难以养活的雪驴,送给孟长明。
太子的表现,完全不像是喜欢驴的样子。
“孟首辅!”守门的羽林卫与岑威同时开口,眉宇间满是愤怒和屈辱,显然是将孟长明意味不明的话当成对太子殿下的诅咒。
孟长明朝着激动的羽林卫冷哼,牵着小雪驴径直越过对方,显然没将羽林卫的愤怒放在心上。
岑威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正想随便找个借口脱身,忽然听见整齐的马蹄声,回头望去,‘燕’旗瞩目,竟然是燕翎。
前有孟长明,后有燕翎,后者又带来格外多的随从护卫。
如果执意离开,难免要听燕翎的盘问、试探。
岑威稍作沉吟,决定去追正站在原地打量他的孟长明。
不如进宫看个热闹。
真正见到已经面目全非的东宫,岑威和孟长明的脸上皆浮现异色。红色的宫墙和琉璃瓦尽数被墨色吞噬,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色彩,黑夜中,火苗的痕迹格外明显,像是在玩捉迷藏似的在宫殿深处时隐时现。巍峨的大门已经四分五裂,凌乱的堆积在宫巷中。
好在东宫的宫人,各个......来历非凡。
虽然皆因大火灰头土脸,很多人甚至消失小半个袖子或大半的衣襟,他们眉宇间却满是坚毅,有条不紊的排队打水,控制火势的蔓延。
孟长明的小雪驴显然无法适应,对它来说过于复杂的环境。在挣扎无果之后,发出近乎哽咽的声音,拼命的往孟长明怀里钻。
岑威随手拦住个宫人,问道,“殿下在何处?”
“福宁宫。”宫人的神色还算镇定,低声道,“是程将军亲自来接走殿下。”
岑威闻言,转头看向正满脸不耐的安抚雪驴的人,问道,“先去福宁宫?还是等会儿燕翎,我进宫的时候,他刚到宫门。”
“等他做什么?”孟长明冷笑,“多日不见,世子爷又比往日出息。发生这样的大事,竟然也忘不掉他的排场,还真是泰山崩于前亦不变色。”
岑威愣住,随即明白孟长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孟长明孤身进宫,根本就不知道羽林卫会仔细检查他们的随从是否有相匹配的腰牌,竟然以为燕翎迟迟未至,是因为在宫门处耍世子爷的威风。
岑威的神色逐渐微妙,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羽林卫反常的行为肯定与太子有关。
脾气古怪的孟长明因为孤身进宫,躲过恼怒的机会。燕翎心思深沉,即使不高兴,未必会表现出来。梁安、陈玉和胡柳生,皆是克制内敛的性格,也不会显露不快。
目前看来,最可能上钩的人排除掉孟长明,只剩施承善。
“你在想什么?”孟长明忽然看向岑威,冷冰冰的道,“我觉得你对我不怀好意。”
岑威摇头,反问,“孟兄何处此言?”
他只是没有主动告诉孟长明,对方没有开口询问他的事而已。
孟长明冷笑,眼底的寒意不减反增,独自朝福宁宫的方向走去。
岑威示意亲卫分出人留在东宫,帮助宫人控制火势,若无其事的跟上孟长明,主动开口,“我听闻燕兄此前许久没有消息,是因为陈国公有召,特意回北疆,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岑威!”孟长明倏地点头,眼角眉梢尽是警告。
岑威后退半步,哭笑不得的躲过想要用头顶他的雪驴,“抱歉。”
看来传言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试图向孟长明打听成国公府的消息,确实会令孟长明翻脸。
守在福宁宫外的羽林卫颇为无措的打量孟长明的驴,数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在孟长明越来越暴躁的脸色中提起足够的勇气,满脸为难的看向岑威,“少将军,您的护卫和佩刀要留在福宁宫外。”
又是对自由出入东宫的人,从未有过的约束。
岑威解下佩刀扔给亲卫,吩咐道,“你们也回东宫灭火,莫要冲撞别人。”
羽林卫见状,又道,“陛下正在休息,劳烦两位大人莫要喧哗。”
岑威和孟长明跟着领路的羽林卫,从回廊绕到偏厅,刚进门就看到满身狼狈,正出神的望向火烛,眼中似有畏惧的太子。
“殿下?”孟长明在羽林卫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牵着驴进门,沉默的打量唐臻许久,轻声道,“夜里都发生了什么?”
站在唐臻身后的羽林卫低声道,“禀告首辅,子时三刻......”
“我没问你。”孟长明摆了摆手,目光始终放在唐臻的脸上,似乎非要唐臻亲自将为什么如此失魂落魄的原因说给他听。
如同陶瓷娃娃般呆滞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转头看向孟长明,空洞的双眼逐渐浮现后怕,慢吞吞的道,“你来了?”
孟长明难得耐心,没有马上要求刚回神的唐臻对他说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反而说了些宫外的情况,“皇宫的动静传到外面,令部分百姓误以为红莲已经跑到京城,正不顾后果的想要往城外冲。”
唐臻仿佛不经意似的看向岑威,只看到束发的墨色布条和又黑又长的高辫。对方垂着头研究腰饰,根本就不与他对视。
不出预料的证实,岑威因为他早先不顾后果的行为,真的不再理会他,唐臻暗道失策,故意做出惶恐的模样,再度深深的垂下头。
其他人已经适应太子的改变,刚回京都的孟长明可没有。
多说多错,还是小心为上。
再者人还没到齐,他也不愿意同样的话,翻来覆去的说好几次。
燕翎虽然来得早,但是所带的护卫太多,羽林卫的态度又出乎预料的强硬。几番讨价还价,燕翎非但没能占到便宜,反而因为听闻孟长明和岑威已经入宫,又看到匆匆赶到的陈玉,脸色逐渐难看。
权衡利弊之后,他终究还是同意了羽林卫的无理要求,允许对方检查他带来的护卫中是否混入红莲贼子。
福宁宫内,孟长明见到唐臻瑟缩的模样,耐心逐渐消散,正想冷嘲热讽几句,忽然看到满脸恍惚,神色几乎与太子相同的胡柳生。
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袍,惯常充满狡黠,像是不怀好意的眼眸中满是后怕,呆滞的环顾四周,选择岑威所在的方向,脚步越来越快,忽然像是不堪重负似的倒下去。
好在岑威反应够快,及时抓住胡柳生的肩膀,虽然令胡柳生发出痛苦的哀嚎,但是让他避免脸先落地的结果。
岑威提着胡柳生的肩膀走向椅子,利落的将对方按上去,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胡柳生苦笑着摇头,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可惜没能成功,手掌抖得越来越严重,只能强行撑住最后的心气,闷声道,“东宫火势最大的时候我曾被关在里面,现在、还有些......让岑兄见笑。”
孟长明闻言,眼中浮现犹豫,终究还是抓起唐臻的手,分别放在小雪驴的缰绳和脖颈,转头去逼问胡柳生。
唐臻愣住,几乎是本能的透过毛绒绒的触感,以最短的时间找到血管的位置,下意识的低头,正好对上圆溜溜的蓝眼睛。
小雪驴完全不知道,狠心的主人令它陷入怎样的危险,朝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味道张开嘴。本能告诉它,遇到陌生的味道不要慌,先尝尝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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