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分钟,北星快要睡着时,听见夹子低声说:“明天我就回家了,我会给你钱的。”
然后没有回答,他就继续,“我知道我惹人烦。其实我偷偷出来写生,我爸爸可能都不会注意到……”
北星啧一声,把被子扔他脸上,“闭嘴吧你。”
“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小哥哥?”
北星就安静了。
“其实我以前根本没有离开过B市,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去。我爸爸一点都不喜欢我画画,当然,也不喜欢我。你说凭什么我要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情啊?我又不是他的机器人。”
北星听到一声哽咽,夹子哭着说,“我感觉我就像个多余的废物……我爸爸还说洛婧都比我聪明!”
“洛婧……是谁?”北星当然不会安慰他,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连安慰学霸都只会笨拙地,去亲他一口。
这是谁安慰谁呢?
夹子吞吞吐吐:“我……我妹妹……不是亲的……”
北星叹气,翻身准备睡觉,大晚上的,还聊这种东西,不是更加难受吗?
最近也是倒霉透了。跟温升这事情还没扯清,现在金币也没了,又乱七八糟一大堆事。
都不知道上哪儿说理去,他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可心里还是跟缺了一块儿似的难受。
早上,北星整理床时手往枕头下一摸,揪出两张红色的毛爷爷。
“啧。”这夹子莫不是有点傻?他随手把毛爷爷放在桌子上,不记得夹子是什么时候走的,仿佛很早时听到了一阵声响。
他炒着饭,小娃踮起脚凑过来:“哥,那个哥哥呢?”
“他回家了呗。”
“那大哥哥呢?”
北星敲锅:“闭嘴,出去。”
等尧然洗漱完,炒饭也刚好出锅。三个人正吃着,门又“哐哐哐”地被砸响。北星拉开门,很意外地看着外面的夹子。
夹子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绝的,脸上眼泪鼻涕都有,一边喘气一边说:“小哥哥……呜呜……我被赶、赶出来了、我爸爸说、不要我了……”
眼看这鼻涕要抹他身上,北星赶紧扔给他一包纸,并且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哦,然后呢?”
夹子一愣,有点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多住几天……”
北星想起昨天晚上他的话,瞅这家伙狼狈的样子,又念及毛爷爷,他迟疑片刻,还是点头。“行。”
“谢谢你……”
“哦。”他很冷酷,“去洗脸,没吃早饭的话自己去厨房锅里看看。”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忒善良。按以前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吧,尧然前脚刚带着小娃出门没多久,门“哐哐哐”地再次响起。
北星正看夹子画画呢,听着这急切的敲门声猛地一愣。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犹豫再三,他让夹子呆在房间里头别出来,接近避无可避,他随手抄起扫帚,迅速拧开门。
“邵贺?!”
“喂喂喂,你这什么态度啊?拿个扫把是几个意思?”北星这惊讶的一叫把邵贺都给整蒙了,几天不见,如此凶悍?
北星顿时拉下脸,丢掉扫把,“你干嘛?”
邵贺在他周围绕一圈,“听温升说你回来了,这不是寻思着要过来瞧一瞧嘛。”
“瞧你大爷啊,没必要。”
邵贺“哎呦”一声,搂住脾气不好的兄弟,忒八卦忒欠抽地问:“跟他吵架啦?这么生气?”刚才一提“温升”这名儿,他就发现了。
北星重新拾起扫把,指着他,口气淡淡的:“滚。”
“妈耶,更年期喂。”邵贺一闪,怕北星真下手,一溜烟走了。
北星刚坐下没几分钟,就听见邵贺背着大嗓门儿在下面喊他,越喊越来劲儿,北星扛起椅子走去窗户那儿,却刚好瞟见一个人。
背对着他,灰色T恤,高挺冷静的身型。
他家住三楼,所以北星认为邵贺应该不至于瞎到给他使眼色儿都看不清,可是接下来,邵贺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笑着把温升推进楼道。
温升反身,仰头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目光神奇相遇。
“我靠。”这傻嘚儿邵贺。北星赶紧拉上窗帘,冲到门那儿落锁,连平时开着的防盗门都用上了。
一顿匆忙的动作下来,倚在门边的北星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还有些害怕他进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什么担心的?
问题还没想出答案,答案本人的脚步声已经在门外渐近。
像个傻逼。北星得出结论,忽然就淡定了不少,甚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录音。他觉得这个时刻很特别,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温升来说,都很不一样 。
“北星?”温升没敲门,也许也知道自己进不来,声线反而没什么起伏,隔着一层门板,宛若在耳边低语,“你应该听得见吧……没关系,你听我说好了。”
“你不要太难过。然后就是,可能我以后不会回B市了,大学也准备去Y大。你好好的,要努力过上你喜欢的生活,不要总是发脾气了。”
温升很有耐心地说着,“不管怎么样,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在意这些,那就好,以后有机会再见。”
北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大拇指松开,一段长达十分钟的录音。期间只有温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干净得让人无法生气。
他说了很多话,大部分语句非常有逻辑,让人无法反驳。北星一声不吭,手指攥到关节发白,胸口一股怒气呼之欲出。他差点一拳把墙砸凹。
妈的,说这么多废话。一句拜拜不就完事儿了?偏要弄得这么煽情,跟他妈生离死别一样,北星从小到大最讨厌这种感觉,愤怒无奈,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他切出录音,以一种奇怪的心态留存了那段长录音。把手机塞回去,房间门慢慢被打开,夹子蹑手蹑脚地挪到他身边。
哦,原来还有一个。北星一句话都不想说,用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
“那个是你朋友吗?”
北星吐出两个字:“不是。”
夹子帮他倒水,防止他火气太旺波及无辜,“我听到了一点点,你们吵架了吗?为什么你都不说话?”
“废话真多。”他睨他一眼,喝完水就进房间睡觉去了,“别进来烦我。”
第43章 囹圄
下午三点的街道,太阳炙烤,树木蔫着,莫名颓靡。
医馆里的一个小护士正在分发凉茶,跑到挂水区,发现椅子上闭眼小憩的温帅哥一脸疲倦,于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温升不确定自己睡着了没,还是说脑子里想的已经变成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了。手机来电铃声把他惊醒。
“你在哪里啊?我刚刚问小常,他说你不在他家。”宣念慈的声音让他清醒不少。
小护士把凉茶放在他手边,他轻轻点头算是回应一下,思考着该怎样回答宣念慈,他回B市并没有告诉家人,包括常盼山。
“我在图书馆借书。”
“嗯,那记得早点回来,今天家里会来客人。”幸好宣念慈没多问,说完事情就挂了。
温升抿了一口凉茶,起身正要离开,爷爷叫住他。
“今天没跟小星一块来?”
温升只好笑一下:“嗯。”
出租车上。司机放的是八十年代的歌儿,等他上车后,很有眼力见儿地调低音量,“帅哥,去哪儿啊?”
温升没叫家里司机来接,随便在路上拦了一辆顺眼的车,这会儿头开始发晕,车里香水味太重,裹挟着灰尘的热风从没关紧的车窗灌进来,他挤出一丝笑:“Y市,东区淮齐别墅群。”
“啊?哦。”出租车稳稳当当地上路,司机从后视镜瞅他一眼,“挺远的,听说东区那儿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啊,怎么来坐出租车了?”
“嗯。”
司机“哎呦”一声,“咋的啦?空调温度低啊?”
温升被他唠叨得想睡觉了,“没有,这个歌儿能不能再小点儿声?谢谢。”
没有堵车,所以刚好在六点之前赶到家。
他进了门才想起宣念慈说有客人,一看才发现好像有几个很眼熟。比如面前的夏蕊初。
正好入座开席,温升跟他们打完招呼,宣念慈在旁边低声问他:“你是去图书馆了吗?怎么看着很累?”
温升很久没撒过谎,差点露馅儿:“嗯,身体有些不舒服。”
“好吧。”她给他倒了一杯酒,“那位戴眼镜的叔叔,是你爸爸的合作伙伴邱总……”她挨个儿给温升介绍一遍,温升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听。
温升家教严,宣念慈从不让他喝酒。介绍完以后,她暗示温升跟这些人干杯,温升只好放下筷子,忍着难受站起来,跟他们喝酒。
“温总家的小公子也一表人才啊 。”
温升笑笑:“谢谢。”
“刚高考完是吧?想去什么大学呀?”那位邱总笑眯眯地问。
“嗯,还没想好。”他捏着酒杯,神色黯淡几分。
这顿以聊天为主的饭局进行了四个小时。那些七七八八的老总一走,温从南立刻收敛笑意,撑着头靠在沙发上。
“哎小温……”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找小儿子,宣念慈端着蜂蜜水过来蹲下。
“他上楼去了,有话明天说。”
温从南手指搭在眼睛上,蹙眉片刻,慢慢点头。
二楼。睡迷糊的温升爬起来,打开笔记本,敲打键盘的声音很规律,他的思绪也随之跳动,摇摆。
邮件还有最后一行未完成,房门被轻轻叩响。温升在起身之前把邮件删除。
只是一个借口,他想忽略又无比重视的矛盾。
他哥好像喝醉了,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后还是给他带上门便离开。
等他洗完澡,居然有一个未接来电。酒精侵蚀大脑,所幸温升还算清醒,他马上拨回去。
“炸弹。”
熟悉的声音,温升被这话弄得一愣,什么?
“你要不起,认输吧。”北星大概在打牌,非常热闹,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得瑟和愉悦,然后低低地问,“干嘛?”
温升无意识地去抠床单,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跟平时不一样,也许是酒的缘故吧,听上去更冷淡了。“不是你先打过来的?”
北星不回答他,打牌打得很欢快:“哎!快点快点下一局啊!”
“啧,我手抽了一下,打错了。”那边传来一阵笑声,北星在这高兴中语气随意地说,“得了,差不多行了啊,就这样。”
温升咳一声,“我……”然后“嘀”地一下,又挂了。温升愣怔几秒,怎么现在每次说话都超不过六句?
牌室。
一群老头儿老太太摸牌摸得一阵乐,屁股粘在上边儿一样。老人家的乐趣可能就在于此,北星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被动情况。
晚饭带着小娃和夹子出去散步,走到一家牌馆儿,一个老太太刚好赶着回家,于是北星莫名其妙地就被拉进去替位儿了。
一群老人家中,纯白T恤的年轻人北星非常显眼,就算翘着二郎腿,一股子朝气也挡不住。“姨,你还不出?”
缺牙的老太太讲话漏风,口齿不清地说:“哪里,还没有轮到我啰……”
“叔,再打两局我就得回去了啊,不然没完了。”北星熟练地往外甩牌,这儿的老头老太太没几个牌技比他厉害,要不是人不够,平时哪乐意让北星来?
“才七点多就回去了啊?”
北星瞥一眼旁边的安静的手机:“差一分钟就八点了!”
“哈哈,哦对了,小星你会不会修灯泡啦?”一个老头儿剥着花生,眼神中充满“你肯定会吧”的意思,看向北星时,北星都不好意思说不会。
北星咳一声,“我试试?”
“哎对。”老头挥手,拽着人就往外走,劲儿还不小,北星记得这老头,跟奶奶关系不错,小时候他还挺喜欢去这老头儿家里玩。
“走了啊姨!”迈出牌馆儿,北星才问,“叔还没回呢?”
老头儿耳背:“啥?”
“叔叔还没回呢?”他扯着嗓子吼,“灯泡坏了几个啊?”
老头:“一个!对,还没回呢!”
老头有个孙子,比北星大两岁。也刚高考完,这孙子姓庞名大鹏。没错,就是那个庞大鹏。北星以为他不在家,结果进了门跟这孙子立刻来个脸对脸。
他先蹙眉,很快装得和和气气:“呀,大鹏哥也在!”
庞大鹏虎着脸,笑都不想挤,“你干嘛来了?”
“修灯泡呗,谁让你不会。”他笑,跟老头进了厨房。后边的庞大鹏冲空气挥了一拳。
修灯泡的难度不高,至少比安慰人容易。拒绝了老头的再三挽留,北星临走前还欠欠儿地冲庞大鹏翻了个白眼,这孙子差点气晕。
“小娃呢?”回到家,发现就夹子一个人,北星丢掉钥匙。然后又喊了几声,没人应他。
夹子支支吾吾:“我……回的时候她说要去玩儿,我没跟她一块儿……”
“……”他立刻捡起钥匙,重新跑出去 。
北星跑了几个地方,都没看见小娃。不知道这时间她能上那儿去,说不上来为什么,他顿时很担心,可能是这段时间太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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