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寻坐立不安地说:“属下明白了。”
太子轻笑一声,道:“我以为惩办了江成和你会很开心。”
当日醉风楼一夜,简寻为了刺杀江成和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他以太子的身份入江城,合该从江成和开始发落。
但江成和只是一个开始,只按下一个江成和算不了什么,他要尽可能清楚这些毒瘤。
此后还有江家,有江城其他世家权贵,为非作歹之人,甚至是……龙椅上那位。
宁修云目光阴翳,他不能如此明说,便将桌上果盘里的蜜饯拿起来一颗,递向简寻。
“算了。给你。不知道有毒没毒,拿着玩吧。”
说完他转过身,缓步出了正堂。
只留下简寻一人,看着手里的蜜饯,深深地疑惑了。
蜜饯散发着一股甜腻的气味,仿佛在诱惑人将它放入口中。
但想起太子那句“不知道有毒没毒”,简寻便歇了这个心思。
简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片刻。
——起码看着挺甜的。
第33章
江成和因不敬太子而被下狱一事在江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连带着江家为太子准备的接风宴遭人下毒意图谋害太子的消息,也跟长了脚似的迅速传遍了江城的大街小巷,短短几日就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家几度派人封锁消息未果,不但将事情越炒越热,稀奇古怪的各种谣传也跟着横空出世。
什么“江家目无尊上”、“一日在江城一日都是土皇帝”甚至连“江家有谋逆之心”这种传言也甚嚣尘上。
江家成了彻头彻尾的焦点,陷入舆论风波中无法脱身,料想江成和不敬太子一案开庭之时,围观的百姓都能把郡守府的门槛踏破。
而除此之外,唯一一个受益者估计就是靠此事大出风头的简寻简公子了。
这位曾经名声不显的敬宣侯府公子,在这投毒案上捉拿凶手有功,据说太子身边一众自国都带出来的高手,在简公子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几分。
江城一家茶楼里,高台上的说书人抑扬顿挫地说:“只见简公子长刀一出,杀气凛然,说时迟那时快,刀光剑影飞掠而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句‘刀下留人’……”
只听醒木一拍,说书人赔着笑补了一句:“——预知后事如何,窃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说到高/潮之时戛然而止,将故事卡在最关键的地方,底下顿时一片嘘声,听书的客人一边嘀咕店家不做人,一边骂骂咧咧地付账,顺便预约了明日的位置。
看样子这出简公子巧破投毒案已经成了茶楼里的必备剧目。
没有人注意到,茶楼门口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在一段精彩的故事之后,悄悄驶离了原位。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驾车的男子稳定好车速,向车里的人询问道:“公子,这便是护卫营几日努力的成果了,可还有什么要调整的?”
马车里,宁修云撑着下巴,边上的窗帘拉上去一截,他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护卫营的确按照他的命令,将江家的丑闻传得人尽皆知,顺便让简寻在江城彻底出了名。
只不过宁修云没想到的是,这帮人添油加醋整出来的话本子,情节那么雷人,尴尬得他想找个地缝转进去。
估计简寻本人这段时间是不敢去茶楼酒馆这类的地方闲逛了。
可强求话本子的质量,就有些为难护卫营这帮大老粗了,据说就这么个破本子还是沈三求了那位抄记档的中书令写出来的。
至少很接地气,符合百姓们对娱乐活动的需求。
宁修云有些违心地称赞道:“这差事办的不错,裴延知道之后,是什么反应?”
驾车的沈三许久不回御前,这次正好把自己最近的收获一股脑地汇报上来。
沈三说:“裴三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出来听过一次说书,看着不反感也不赞同,车队里不少人来旁敲侧击地问过裴三是不是和您离心,裴□□驳了。”
沈三说到这里还有些不解,裴延的反应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本以为裴三几次在太子殿下那里遭了冷眼,对太子殿下的态度势必会寡淡下来。
实际上裴延完全和个没事人一样,表现得还是一副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的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马车里的宁修云沉思片刻,道:“由他去吧。他若有什么异常举动,你要第一时间回禀。”
“属下明白。”沈三恭敬地问:“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就去……郡守府吧。”宁修云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闭目养神。
来了江城这么多天,也是时候该做些正事了。
沈三收到命令立刻调转了马车的方向,向着江城郡守府驶去。
郡守府就位于江城正中心,和各个世家气派的宅邸相比,郡守府就显得十分寒酸了。
宁修云从马车上下来,就见正门和牌匾的朱漆都快掉光了,门口两座石狮子也透出一股子风烛残年,似乎再淋上几场雨就会立刻崩解碎裂。
宁修云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锦云绣纹,只在腰带上绣了和蟒袍样式相同的暗纹,看着十分低调,唯有脸上的铁面有些引人注目。
但好在郡守府门口十分冷清,矗立于闹市,却好像无声之中有种威严的气场,让百姓就算经过此地也会下意识地屏息收声。
傅如深在江城百姓之间的确风评极好,大部分人都愿意卖傅大人一个薄面。
宁修云盯着牌匾看了一会儿,等到沈三停好马车,这才大步走上前去。
正门前几个守卫见有人靠近,立刻迎了上来,手持兵刃,但刀背向外,态度也十分和善:“公子,若有诉状可击鼓鸣冤,若无要事便不要在郡守府门前徘徊。”
宁修云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着的确像哪个风流的富家公子,此时他还未开口说话,身后的沈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腰牌展示给守卫。
腰牌上挂着金穗带着小小的盘龙佩,正面金色的大字——“御”。
此乃天子御令,太子出国都时由嘉兴帝所赐,见此令牌如见圣上亲临。
宁修云如此正式地带着御令来此,是为了按照南巡的规矩查看郡守府。
南巡的目的无外乎便是深入百姓之间、体察民情。按照之前的惯例,宁修云需要巡视江城所有的行政机关,包括郡守府、衙门、驻军营等等。
他这次来得急,并未提前告知傅如深,也是为了探探傅大人的底。
守卫见到令牌瞳孔骤缩,当即便要跪地行礼。
但正门之前人多眼杂,沈三伸手虚扶住守卫。
宁修云道:“不必多礼。带孤去见见傅大人。虽不是有冤案要陈情,傅大人应当还是有时间见孤一面的吧?”
“那是自然。”为首的守卫连连点头,手一挥,让同僚打开了郡守府的大门,自己则亲自带着突然造访的太子向郡守府正堂走去。
郡守府内和正门一样,略显破败,和傅如深这个人一样,年过四十就已经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之感。
整个郡守府都突出一个表里如一,外面是如何寒酸,里面也是如何家徒四壁,连边上几个兵架上放置的兵甲都少得可怜。
宁修云沿着青石板路向前走,只觉得脚下的石砖都有些不太稳固了,也难为傅如深在这栋宅邸里十年如
一日案牍劳形。
宁修云来时无人通传,进到正堂时傅如深还在伏案查看书卷,上面字迹密密麻麻、深浅不一,应当不是同一时期写完的东西。
并不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工作的人,傅如深一抬头就见太子带着随身侍卫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一瞬间心脏都惊得停了半拍。
他连忙从桌案后走出,在宁修云面前行了个标准的稽首拜礼。
宁修云想着昨日傅如深步步相逼,便也坦然受之,等傅如深拜完才让他起身。
“臣不知殿下今日会来此,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傅如深恭敬道。
宁修云一摆手,说:“免了你那些繁文缛节,孤今日前来,只不过是想看看江城郡守府是什么样子。”
“殿下如今看到了,江城虽然赋税众多,但郡守一职俸禄都有定数,臣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在这郡守府上也就没多费心思,左不过是个办公的地方。”他说着从主位的台上走下来,迎着宁修云上前,把那把不知道修补了多少次的椅子让了出来。
宁修云侧眸看他一眼,并未推辞,到主位的椅子上坐下,低头一看,就见桌面上放着的书卷,字字句句都是对江成和的控告。
每一条下面记录着时间和报案之人,时间间隔或长或短,笔迹如一,应该都是傅如深自己写的。
看来傅如深早不是第一次接到关于江成和的诉状了,只是曾经总是因为各种缘由,无法将之问罪。
宁修云翻看了几页,询问道:“傅大人可是觉得这案子棘手?”
傅如深候在堂下,见太子如此问,他犹豫片刻,答道:“若是江成和蔑视皇室一案,不难,证据确凿,按律法走流程便是了。但若是江成和过往的罪行,难办。江成和行事一向是江家小辈里最为缜密的一个,在给自己的罪行扫尾上,很有天赋,微臣努力多年,收效甚微。”
宁修云说:“归根结底,傅大人是对这差事没有自信?”
他看着上面的诉状,底下还标着没能给江成和定罪的原因。
小部分是因为缺少罪证,大部分则是当事人放弃了诉状。
有钱能使鬼推磨,江家更是贯用权钱收买人心,一小箱金属疙瘩,便能比得上如此沉重的一条人命。
傅如深怎会要真的问斩江成和会有多困难,江行松必然会为了保自己长子一名多方斡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从设计将木匠引至太子面前时,他就做好了和江家死磕的准备。
于是他道:“微臣定会竭尽全力。”
宁修云将翻开的书卷合上,随口道:“既然没有自信,那便不急着断案,按照大启律法,既然是和侯爵之家有关的案子,多斟酌些时日也是有的。”
傅如深顿时诧异地抬眸。
太子的意思是希望他将江成和的案子拖延一段时间?
可拖得越久,留给江行松的时间就越多,到时候惩办江成和只会难上加难。
傅如深心中疑窦丛生,似乎是看懂了他的困惑,主位上的太子轻笑一声,站起身,无可无不可地说:“孤也只是给傅大人一些建议,至于到底要如何断案,傅大人还是自己斟酌。”
傅如深:“微臣明白。”
宁修云把玩着折扇,离开那三尺明台,便要向着门外走去。
“傅大人的郡守府孤看过了,中书令会如实在记档中写明,傅大人不必担心。”
“谢殿下。”傅如深抬步恭敬地走在太子身后,准备亲自将人送出郡守府,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件事来,便开口道:“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明殿下。”
宁修云脚步一顿:“说。”
“按照江城惯例,几日后会有在城外举行围猎,这事情是江家老侯爷在时牵头,这么多年一直维持了下来,如今江家出了乱子,恐怕无心围猎之事,依照殿下的意思,该如何是好?”傅如深问道。
围猎?
宁修云眯了眯眸子。
围猎这种事放在江城,左不过就是各家的护院、郡守府的守卫,以及驻军营的小将们一起,在彼此面前展现武力的时候。
比起友好地切磋武艺,这更像是一种威慑。
他可早就知道江城的驻军营里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相必从前的围猎也是各家的护院大放异彩吧?
既然如此,宁修云正好借此机会,谈谈江城各家的底。
宁修云道:“那边交给傅大人操办,随意些便可,孤会带人亲自参加,对驻军营的巡视便也放在那日吧。”
“属下明白。”傅如深应道。
傅如深将太子送出了郡守府,看着那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脱离视野,他在郡守府门前伫立片刻,招来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去敬宣侯府通传一声,晚些我要前去拜访。”
*
太子这次出门只带了沈三一个,沈统领一听说围猎的事立刻激动不已,想着自己这次总算能活动活动筋骨。
跟在裴三身边这些时日,沈统领都闲得快发霉了,总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生锈了。
他一边驾车一边问:“公子,这围猎,属下是不是也能跟着玩玩?”
宁修云笑道:“沈七教给你的伪装之法已经学会了?”
沈三顿时表情一跨,嗫嚅道:“属下愚笨……但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了!再过些时日,一定能出师!”
“孤知道了,倒时候记得避着些人。”宁修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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