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一种展现亲密的行为。
边上的护卫倒吸一口凉气,唯恐这只突然出现的鸽子干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然而只见太子略抬了抬胳膊,鸽子就顺势飞到他的臂弯上,安然踩着太子金尊玉贵的手臂,扭着脖子四处查看,好像在巡视自己的新领地。
宁修云看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伸手在鸽子身上轻抚了两下,油光水滑,触感甚至比分开之前还好了些,看起来和它同行的人不但没有虐待他,甚至好吃好喝地养着,就差没把这只鸽子供上了。
“小孔雀?”宁修云轻唤了一句,想看看这小家伙出去走了一遭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主人。
小孔雀闻声扭头,用一双亮晶晶地豆豆眼看他,脚下得寸进尺地往宁修云臂弯里蹦了几步,看着不仅记着宁修云,还有种久别重逢的依恋感。
“回来了?”宁修云一边摸着小孔雀的羽毛,一边开口问道。
这话自然不是对着小孔雀说的,这鸽子虽然有些灵性,但也到不了能听懂人话的地步。
始作俑者这会儿才姗姗来迟,脚步匆匆地进了书房。
沈五风尘仆仆地在桌前跪下。
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不仅看着破烂不堪,似乎隐约还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头发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打理了,毛毛躁躁,跟一团杂草似的。他面色泛青,眼下黑眼圈十分严重,应该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抬手作揖行礼,随后答复道:“属下不负殿下所托,带着小孔雀回来了。”
虽说小孔雀在宁修云身边露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只有当初跟着太子入江城的一部分人知道,但这群人也都是些察言观色的主。
这会儿一见太子殿下的爱宠回来,立刻便有人送了一碟子粟米上来。
宁修云将手臂上的鸽子放下,看着它跳到碟子旁,挑挑拣拣地啄起碟子里的食物来。
“做得不错,就是速度有些太快了,怎得如此情急?”宁修云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五脸上表情顿时有些灰败,颇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沧桑感。
他将去湘城的这一趟行程娓娓道来。
原来沈五从江城出发时就想着快些回来,早点完成任务好回到太子御前。
于是从策马离开江城这一起步开始,他跑马的速度就很快,每经过一个驿站就要换一次马,为了防止累到太子的爱宠,沈五一直将小孔雀安置在他肩膀上,完全不会累到,只偶尔才会跟着他飞一段路。
沈五连自己的干粮带得都不多,却足足给小孔雀装了两大包精米,对这小家伙照顾得不可谓不认真。
然而他的路途只走了三分之一,刚在蓉城落脚歇息了一些时间,再想出发时小孔雀却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蓝羽鸽子一直盘旋在他头顶上,哪怕用食物诱惑也不肯下来,一边飞一边“咕咕”地叫着,叫声听起来无端有些焦急。
沈五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没找到好的办法将小孔雀借着带走,这家伙吃了点粟米之后就丢下沈五顺着来时的路往回飞去。
沈五没有办法,便只能策马追着小孔雀又往回走,期间几次靠喂食吸引小孔雀下落,但一将它往远离江城的方向引,这小家伙便不上当了,兀自往回飞,连自己的口粮都不管了。
沈五毫无对策,追在小孔雀的后面,就这么一路回了蓉城。
说完这段令人心里憔悴的精力,沈五深深一拜,道:“属下无能,还请殿下责罚。”
宁修云听得深觉有趣,他盯着桌子上专心吃粟米的鸽子看了几眼,摆了摆手道:“这不怪你,它不肯再飞远许是知道再走远些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宁修云沉吟一声,伸手在小孔雀的脑壳上揉了揉,把上面的几搓蓝毛都揉炸了。
小孔雀睁着一双豆豆眼也不挣扎,十分纯真地“咕”了几声。
宁修云笑骂道:“怕不是那天夜里就相中了孤这个饭票?”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小家伙应当是简寻那个鸽群里认路能力最差劲的一个了,但它有灵性,知道给自己找个地方吃软饭。
怕不是什么鸽子精变的吧?
宁修云若有所思。
下手位置跪着的沈五见太子殿下并未责怪,不禁松了口气。
回来的路上他怕小孔雀自己飞没影了,几乎没好好休息过。
宁修云看了他一眼,就见这人快跪在那里睡着了。
可怜见的。
“好了,沈五,回去歇着吧。小孔雀孤会暂时交给其他人养着。”宁修云关怀道。
不过在沈五转身欲走之前,宁修云又开口问道:“蓉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沈五压着困意回身禀报:“殿下,蓉城四季如春,素有花城之称。”
“孤知道了。”宁修云挥了挥袖子,示意对方快去歇着。
沈五跟丢了魂似的飘出了书房。
宁修云则是看着小孔雀腿上的信匣出神片刻。
原本按照预定的时间,用上小孔雀帮忙传信也需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竟是几日便能成行了。
不过也好。
“沈九,研墨。”宁修云吩咐道。
沈九:“是。”
沈九上前研墨,宁修云自己则是用防身的匕首裁了一小块硬挺些的次等宣纸。
宁修云执笔点墨,在纸上缓缓写下:“马车已经到了蓉城,这里四季花开,数秋海棠开得最美,我与管家家仆协商,会在蓉城小住片刻。一切安好,不必忧心。”
写完这段,宁修云在下方花了一朵小小的秋海棠。
沈九开口问道:“殿下,可要让小孔雀现在就带着信出发?”
宁修云沉吟一声,说:“再等几天,记得带它去城外再放飞。”
宁修云把纸条卷成筒状,放入小孔雀脚边的信匣中。
多亏今日简寻不在临时太子府中,否则沈五带着小孔雀一回来,就会和守在书房的简寻撞上。
宁修云只说给简寻放了假,但不知道这人去了哪里。
左不过是在哪里练武吧?
*
宁修云的猜测完全
正确,简家老宅正院,石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简寻正在石桌边挥舞长刀。
这座宅邸是简寻年幼时呆过的地方,后来简家寞落,简寻搬去了敬宣侯府,简家的宅邸无人居住,闲置许久,破败得不行。
一直到简寻学武归来,这才将简家的宅子重新打扫出来。
敬宣侯的病需要静养,简寻自回江城之后很少去敬宣侯府住着,都是回自家的宅子。
唯一有一点不好,这座宅子虽说不大,但也实在不小,毕竟简家当年也算有些家底,可惜如今就只有简寻一个人入住。
空旷得不行,一到夜里那安静的氛围放到一个胆小的人身上,说不定都能生生吓死。
也就简寻每日能跟个没事人一样正常起居。
这一点傅景最有发言权,这会儿他提着灯笼从正门进来,一抬眼就对上简寻挥下的长刀,雪亮的刀刃把傅景的魂儿都快吓飞了。
“噫!”傅景低呼一声,手一松,灯笼整个砸在地上。
简寻这才猛然收刀,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傅景回过神来,顿时骂骂咧咧:“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简公子如今就算是出名了,也不能对老朋友亮刀吧。”
简寻把长刀放回武器架上,不太走心地说了句:“抱歉,今夜月光太暗,一时间没瞧见你。”
“……我看着这么好骗?”傅景狐疑地说。
别说他手里还提着那么大一个灯笼,就算是他不带灯笼来,以简寻的目力都不可能看不见他。
这人分明对他有些怒气,又不会主动明说。
傅景挠了挠头,不明所以:“我最近惹你不快了?”
“你篡改接风宴名单的事,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简寻语气平淡地抛出一道晴天霹雳。
傅景仿佛被钉在原地,失语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干涩地说:“既如此,太子殿下为何没有追究。”
“殿下不在意这点小事。”简寻答道。
简寻也不太明白太子当日为何那么宽和,许是因为傅家父子都是江城少有的善人,太子殿下才多了几分宽容之心。
傅景心虚地到处乱飘:“这事我爹都默认了,我还以为会万无一失。”
简寻皱着眉在桌边坐下,叮嘱道:“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在做了。”
太子怎么说都是身居高位的皇室中人,能容忍傅景一次,未必就能容忍第二次。
傅景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次是他理亏,讷讷地应声,神情萎靡地在简寻对面坐下了。
两人相顾无言好一会儿,傅景才开口问:“所以你今日叫我来有什么事?难不成是想听我讲讲那些关于你的话本子?”
简寻眼神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不用说话都能让傅景立马闭上那张什么都敢胡扯的嘴。
他把桌面上的几叠宣纸展开,放到傅景面前,示意他看看,这是他准备日后飞鸽传书送到修云手上的信函。
简公子双手环胸,仔细看还有些紧张,他问:“如何?”
傅景拿起来一看,只见宣纸上简寻用他那还算有风骨的字迹,学着不知道哪个喜欢调情的诗人,写了一堆肉麻至极的话。
翻了两页,还看到两三个错字。
傅景越看越皱眉,欲言又止。
看样子简寻练了那么多年武,肚子里那点墨水早就吐干净了。
简寻道:“有话直说。”
傅景答:“狗屁不通。”
简寻表情未变,但细看眼神似乎有些萎靡。
傅景良心有点痛,但还是真诚劝道:“这东西要送心上人,还是算了。”
简寻语气闷闷的:“那你说该如何?”
傅景抓耳挠腮,挑着自己对情诗的理解给简寻讲了一通,说得简寻眼冒金星。
听完傅景的高见,简寻一拍桌子,扯过一张宣纸奋笔疾书。
傅景伸长脖子一看,只见宣纸上只写了两个字。
“想你。”
很好,很直抒胸臆,很有简寻的风格。
傅景表情迷惑,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今天他是来做什么的?
第35章 (补7.6更新)
宁修云特地嘱托沈五将小孔雀带离江城,往湘城的方向走一段距离,然后再让他把小孔雀放飞出去。
在对待简寻的事情上他总会慎之又慎,小孔雀回来得太早太晚都不好,时间要算好,就连飞的路径和方向宁修云都算了个差不离。
沈五还算是个机灵的,干脆在城外找了个村子住下,权当做来往的驿站了。
他本也想留在太子殿下身边,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子对这鸽子和送鸽子的人有多么看重,便也不急着回去。
可惜一时半刻,宁修云是等不到简寻的回信了。
不过虽然没有回信,看看真人岂不更好。
于是简寻才放了一天的假,第二日便又被太子召了回来,简府花园里的杂草都没来得及除。
简寻刚一入临时太子府,欲将腰间佩的长刀取下上缴,这是临时太子府的规矩,非太子的贴身护卫不得携带兵器。
然而今天却不太一样,守门的护卫将长刀推了回去,笑呵呵地说:“简兄不必卸刀了,太子殿下有吩咐,他在里面等你。”
简寻倒也不推脱,他习武许多年,不带着自己的佩刀总觉得不习惯,之前是无可奈何,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多谢。”他把刀佩回腰侧,抬步进了太子府。
进门走了一段路,简寻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这临时太子府里,护卫的数量似乎一夜之间少了许多。
虽说门口守着的还和之前是一个数,但内里偶尔巡逻练武的人却几乎见不到踪影。
简寻皱着眉准备前往正堂,却在路过花园时看到太子正坐在石桌边向他招手,身后不远处只跟着两个护卫,惯常在太子身边伺候的沈七居然也不在。
宁修云正在摆弄石桌上的棋盘。
护卫营里人才众多,但大多天赋和心思都只在练武之道上了,宁修云昨晚挨个扒拉,也没找到一个能和自己对弈的人。
南巡车队里的文官倒是不少,君子六艺,自是各个熟识,可惜宁修云不想找这些脑子里弯弯绕绕的人过来。
倒时候针尖麦芒,多种试探,少不了让他劳心劳力,他下棋本就图个清闲解闷,哪有给自己找麻烦的道理。
管茂实倒可以,可惜他给对方派了任务,此刻许是忙得脚不沾地。
简寻来的时间正巧,省得宁修云再自己和自己对弈,好生无趣。
等简寻走至近前,宁修云随手一指对面的石凳,说:“坐。”
“谢殿下。”简寻一撩衣摆,在石凳上坐下了。
坐姿端正笔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学堂开了门,他坐这里正准备听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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