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云解释道:“他身上血腥味太重,别的地方可拦不住营地里那些人。匪患的事情没有查清楚,暂时不能透露出去。”
沈七反应过来:“属下遵命。”
“去吧。”宁修云催促着,自己倒不着急,他在营地里走了一圈,特地在一众官员面前露了个脸。
只不过因为马车颠簸,他面色有些苍白,身边又有护卫守着,没哪个不长眼地上来打扰。
等宁修云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营帐,那受伤的少年已经被安置在了单独支起的软榻上,章太医还在边上支了个小马扎时刻守着。
见他回来,章太医作势要行礼,被他抬手拒绝了。
宁修云对沈七说:“将孤那套骑装拿来。”
沈七:“是。”
她三两下便在箱子里找到了那套白色骑装。
听出太子殿下要更衣,她顺手把屏风也立了起来。
宁修云接过衣裳,进到屏风里面,缓慢更衣。
简寻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换了一身黑色的新衣,抬眸便看到了屏风上衣衫半褪的人影。
从脖颈到腰身,线条十分流畅。
简寻猛然移开了视线,恨不得抬手把眼睛挡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宁修云换好了衣服出来,就见简寻抱着刀站在营帐门口,眼睛一直盯着身侧的帐幔,好像要盯出个洞来。
宁修云:“?”
他没太看懂这是什么情况,便听身侧的沈七低呼一声,视线在他和简寻之间转了两圈。
宁修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骑装,再抬眼看了看简寻的黑色骑装,都是简单但藏着些精致暗绣的款式,黑白双色放在一起,莫名般配。
宁修云眉毛一挑,看向沈七。
沈七一脸正直——绝对是巧合。
虽然她的确是因为知道简公子喜欢穿深色衣服所以故意准备了白色骑装,但谁能想到这么巧呢。
宁修云嘴角噙了抹笑,之前那点气恼终于消了个干净。
他开口吩咐道:“孤走之后,把裴延找来,孤回来之前,不准他离开营帐。”
沈七一愣:“这……”
她看了眼软榻上的少年,犹豫道:“不需要避着裴三吗?”
宁修云说:“不必。他知道该做什么。”
沈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一刻钟之后,沈七亲自去请了裴延。
裴延跟在这个护卫身后,直觉这次召见有蹊跷。
自从太子性情大变之后,对方几乎没有主动召见过他。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寻常人可能会找借口推脱想规避算计,裴延却兴致盎然,只会迎难直上。
他跟在沈七身后进了营帐,瞬间一股血腥味扑了上来。
裴延顿时拧眉,看清楚了营帐里的情形。
章太医、不知身份身受重伤的少年、不知所踪的太子,再加上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太子亲卫,裴延意识到了什么。
裴延假笑着咬牙切齿:“殿下在哪?”
沈七也跟着笑:“属下不知。”
她话音一落,门口的两个护卫放下帘子,将雪亮的长枪交叉立起,看样子是不准备放裴延出门了。
裴延:“……”
很好。单看这情形他就知道,太子殿下再次暗中出逃,对方心知瞒不过他,干脆直接把消息透给他,顺便让他帮忙遮掩行踪。
至于为何又微服私访……
裴延看了眼账内的一太医一病患。
大概是与这两人有关。
“太子殿下如此信赖,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裴延这话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倒要看看,太子回来之后要如何同他解释。
*
半个时辰后,西山附近,一黑一白两道策马的身影停在了李家村村口。
第43章
李家村位置有些偏僻,不在西山主山道边,而是跟着河流支流,落户在了稍远些的平原附近。
大概是位置偏僻,距离江城主城也有不近的距离,李家村明显比寻常村落小了一倍有余,站在村口打眼一看,约莫只有十几户人家。
房屋有些破败,村里的田地长势也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土地较为贫瘠的缘故。
宁修云和简寻策马停在村口,抬眼望去,几排房屋之中,有妇孺在晾晒野菜、洗衣做饭,垂髫小儿追逐打闹,间或传来几声笑骂。
一派祥和的景象。
宁修云居高临下向种着稻谷的田地里瞥了一眼,稻谷长得病病歪歪,叶尖有些枯黄,根系土地干硬,黄土略微裂开少许缝隙。
似乎是缺水所致?再四顾一番,发现村里似乎没有疏通水渠。
田间也有农户在侍弄作物,几排鸡鸭在稻谷地之间溜溜达达,几个汉子扛着农具准备归家,没走几步就发现了村口两个外来客。
简寻也注意到了来人,他翻身下马,牵住缰绳,顺便把太子手里的缰绳接了过来。
简寻本意是自己缓慢牵着马进村,太子殿下安然坐着就好,离开前沈七千叮咛万嘱咐。
但宁修云手里一空,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跟着下了马。
恰在此时,扛着农具的汉子走近,为首的那位笑容爽朗,道:“两位是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简寻正欲开口,便被宁修云扯住了衣袖。
宁修云哪敢让简寻这个老实人编故事,还不
知道这人会出些什么什么漏洞百出的借口,于是上前一步和简寻并肩,回答道:“我们兄弟二人从江城出来便在西山里迷了路,好容易才走出来,不知道这里是……?我们兄弟正准备往南疆去,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那汉子说:“这里是李家村,从村南边出去,过了一片沼泽和荒原野地便是南疆主城了。”
宁修云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说:“我们兄弟走了半日水米未进,不知道能不能在村子里歇歇脚,住上几日?”
那汉子挠了挠头,犹豫道:“自是可以的,若是两位公子不嫌弃的话。”
宁修云和简寻穿着的衣服做工精致,看着就是上等料子,连宁修云发髻上的簪子都透着一股金尊玉贵的奢靡。
的确是一眼便能瞅出的富贵,汉子犹豫只是因为:“村里许久不来外人,不知道哪家能收留两位……”
宁修云扯了扯简寻的衣袖,简寻会意,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道:“不知道大哥能否割爱,能让我们讨些水米?”
那钱袋子鼓鼓囊囊的,沉甸甸地拿在手里,极为抓人视线。
那汉子眼前一亮,颠了颠肩上的锄头,急道:“自然是可以,两位跟我走吧。”
宁修云和简寻对视一眼,牵着马跟在那汉子身后。
一个钱袋子似乎无声间拉进了几人的距离,那汉子没话找话,随口问道:“两位公子看着气度不凡,想来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吧?”
宁修云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是家中略有些薄产罢了。”
“公子低调出行,我懂我懂……想来戴着面具也是不想让人认出身份吧?”
简寻听到这话,身体骤然紧绷,一只手攥紧了缰绳。
太子微服私访,但是国师的话涉及大启国运不能违背,是以脸上的面具没有摘下,这汉子骤然提起面具,引起了简寻的警觉。
虽说乡野间的人未必知道国师给太子的批命,但简寻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
宁修云伸手虚握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稍安勿躁。
他语气低沉下来,道:“并非如此,只是幼时伤了脸留下疤痕,凶神恶煞的,不遮面怕是要吓到人了。”
那汉子脚步一顿,略有些尴尬地找补:“呃……我这人嘴笨,公子莫怪……”
宁修云宽慰了几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注意到男人肩上的农具似乎已经快要损坏了。
那锄头有些磨损,上面原本沾了些泥土,这会儿走了一路,此刻都颠干净了。
宁修云目光幽深,话语间从汉子那里了解了不少李家村的消息。
这村子因为地界实在偏僻,做什么都不方便,近几年来不少人都搬走了,如今只留下十几户,没成荒村还要仰仗村民难离故土,不愿背井离乡。
剩下的人基本都是“李”姓,且沾亲带故,这才相互帮扶走到今日,这汉子便姓李,命唤李福。
走了一路,李福将两人带回了村子南边的家。
依山傍水,这边都是用山中木材搭的木屋,汉子家中比起周围几家荒了的院子更有人气儿。
这家的院子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宽敞了,除了一个主屋还有一间偏院。
院中的架子上晾晒着衣服。
井盖边放着簸箕,里面晒着不少已经干了的菌子吗,看着干得发黑,不太像还能吃的样子。
井盖上还放着木瓢,中间裂了道缝隙。
宁修云略一挑眉,就见李福朝屋子里喊了一声,一个头戴巾布、穿着朴素的妇人从屋子里出来,见到两个陌生人在,神情略显慌乱,道:“这两位是……”
李福说:“沅娘,这两位公子想买些水米,要在村里小住一夜,你将偏房收拾出来吧。”
沅娘长相清秀,生得又白净,不过行动间有些木楞,此时讷讷点头应是,说:“两位公子且等片刻。”
说完她转身进了偏房,收拾起东西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挥舞扫帚的声音,似乎是起了灰尘,妇人低低咳了几声。
简寻将两匹马拴在院外的树旁,回来时便见太子跟着李福在水井边给他们特地倒空的水袋里装水。
宁修云从钱袋子里拿出一小把碎银,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李福撞上太子这个冤大头,一点井水就得了钱财,脸上都快乐开了花。
简寻:“……”
简寻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人。
虽然知道太子久居东宫,但这出手也是过于阔绰了,恐怕不是不知道用不上这么多钱,只是平日里赏人惯了,这会儿也不在乎多些少些。
简寻忽地就想起江城的夜里,修云从他手中拿了十枚铜板,交给了卖身葬父的少年,对方连一口薄棺的价格的了如指掌。
——还是他的修云更好。
简寻双手环胸在一边旁观,实际上身为下属他也不能置喙太子的行为,反正不是他的钱。
宁修云手里拿了两个水袋,此时见简寻过来,伸手塞到简寻手里。
简寻顺手接了,抱着水袋在旁边守着。
李福乐呵呵地把银子收好,一挥手,十分大气:“两位公子稍等,等沅娘收拾好屋子,我再让他准备些干粮,方便二位公子上路。”
“多谢。”宁修云应声道。
两人聊了几句,李福说今日有友人邀请他去家中小聚,不能在这里作陪,交谈只能作罢。
李福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走了,留下两人在院中面面相觑。
偏房里沅娘收拾好了屋子,拿着扫帚出来,小声道:“两位公子今夜便在偏房歇息,我去准备饭食。”
宁修云道:“……多谢。”
沅娘没理,自顾自地进了屋中,动作生疏地舀了一瓢水刷锅。
沅娘没把他们两个大男人放在眼里,只知道听李福的话生火做饭准备干粮,报了柴火进屋,淘米洗菜。
简寻想上去搭把手帮个忙也被她拒绝了,甚至神色惊惶地退避,差点把手里的东西都扔了。
她似乎很想转身便跑,但脚下又硬生生停住了。
“谢公子好意……不必如此。”她奋力抱着一堆柴火,衣袖向上翻了一截,手腕上似乎有一片伤疤。
宁修云略皱了皱眉,为了避嫌,他干脆扯了简寻的衣袖进了屋中,顺带关了门。
两人站在门口,借着木门的缝隙向外张望几眼,只能听见柴火烧起来的噼啪声。
简寻犹疑道:“李福与妻子关系似乎有些紧张?”
“妻子?”宁修云抬眼看他,似笑非笑:“你觉得那女子是李福的妻子?”
简寻一挑眉,解释道:“这两人同住一个院子,李福话语之间亦不避讳,殿下不是这样认为的?”
42/95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