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走上前,从他袖口中翻出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一袋白色粉末。
“是□□。”沈七下了定论。
裴延沉吟一声,饶有兴致地分析:“在临时太子府杀死宁喧嫁祸于太子,南疆便会内乱,这就是你背后之人的算计吗?怕不是在拿我们当傻子吧?”
宁喧似乎从裴延的一番嘲讽中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忐忑地抬头看了看宁修云,有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厮。
平日里满面笑容的小厮此时凶相毕露,这明显的反差让宁喧吓得瑟缩了一下。
宁修云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没事。”
他示意沈七将人带下去,送去宁楚卿那里。
这小厮背后之人必然是外族,这事关南疆军情,他们不便插手,相信宁楚卿一定能让这小厮把他知道的情报吐个干净。
就算他们没有点破这小厮的身份,也会有将军府的人在关键时刻阻止小厮下毒,宁楚卿做事也还算谨慎。
只是苦了宁喧,知道一直带着自己玩耍的小厮居然是细作,多少有点接受无能,一直到回将军府的时候表情都恹恹的。
宁喧走后,两人的心思都已经回不到棋局上了。
虽然担忧的方向不同,但这个细作意图挑起南疆内乱,也就意味着外敌在寻找突破口欲要对南疆动手。
裴延把原本捏在手里的棋子放下,和面前甚少关心军情的太子分析道:“大启开国时,太祖与南部诸族划江而治,到了宁楚卿手里,这条边境又往外扩了五里,江对岸的大片陆地已经在大启的掌控之中,就是这样的功绩,才让宁楚卿有了‘镇远将军’的头衔,才让宁楚卿有了战神之名。如果再给宁楚卿几年时间,他率军南侵,极有可能再度拓宽大启版图。”
宁修云遗憾道:“可惜,这件事南部诸族也很清楚,他们在宁楚卿的武力威吓下已经开始着急了,所以手段频出,屡屡在南疆境内动手,而且矛头直指宁楚卿的家眷。”
裴延轻笑一声,问:“那殿下觉得,他们还能等到何时?”
“孤离开南疆之前,他们必然会动手。”宁修云笃定道。
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嘉兴帝老了,而最受嘉兴帝钟爱的大启太子在南疆,最有能力的一位皇子也在南疆,若是能在这个时候打下南疆,诛杀两个大启皇子,大启必然会乱起来,那便是北上的好机会。
裴延感慨:“殿下英明。虽说我此时应该劝殿下立刻启程回京,但很遗憾,我也很像留在南疆尽一份力。”
裴延于兵法上也有所造诣,在原书中和简寻、宁楚卿兵分三路攻破京师,只要给这人一个良将,进可攻退可守,的确是个不可多得完美军师。
若是宁楚卿打算就此南下,裴延留下守城也是一道保险。
宁修云睨他一眼,“那就别说了。”
当日晚间,宁楚卿派人送来了从那细作小厮嘴里套出来的情报,南部各土司部族已经联合,以彭氏土司为首,准备向南疆边境发起攻势。
不久之后,一声集结的号角响彻南疆城。
所有人都明白,南疆乱了。
*
南疆军营某处。
“小都统,要来点酒吗?”一位士兵拿着酒坛走过来,将坛口伸向了简寻面前的陶碗。
简寻摆手拒绝:“谢谢,我不喝酒。你分给其他人吧。”
“啧,姓李的,我们小都统年纪还小,喝不来你那烧刀子。”
“这几天都没见小都统喝酒,战场上骑马杀出几个来回也没见一点惧色,小都统实在是少年英豪啊。”
“不过那也是北境来的好酒,小都统没口福,给我来点——”
拿着酒的那位士兵笑骂道:“滚滚滚,我也就这么一点。”
简寻抱着刀听着兵卒们的交谈声,闭目养神。
这是简寻到南疆军的第九天,四天前,西南土司部族来犯,简寻所在的新兵营都跟着上了战场。
这群新兵都只是披甲拿矛的步兵,比简寻多训练了半年有余,但在对敌上明显仍有恐惧之心,整个阵营几乎被训练有素的敌军杀穿,死伤大半,简寻从乱军中夺了一匹马,冲杀出去,直取地方统领首级。
见到简寻擒贼先擒王,余下的士兵终于像有了主心骨一样,跟在简寻身后奋勇杀敌,在援军赶到之前就击退了敌军。
没错,他们本来是有援军的,宁楚卿再怎么想在战场练兵,也不会直接让新兵送死,只是谁都没想到,这群新兵会赢。
众人对简寻的一身武艺心悦诚服,甚至这人下了战场时,只有小臂收了点皮外伤,堪称奇迹。
简寻顺势被提拔为了小统领,手下有近五百人,这个晋升速度堪称飞跃,但见过简寻策马杀敌的人都心服口服。
今日午间他们又打了胜仗,黄昏降临时,一群兵卒聚在一起把酒言欢。
酒不多,只能每人喝道几口,但也足够让人快慰。
简寻很是沉默寡言,他没什么架子,但也不会和手下的士兵促膝长谈,相处的时间久了,这些人也不会强行打扰他。
一般的情况都是简寻闭目养神,其他人在那谈天说地,简寻听一耳朵,遇上有趣的就记下来,权当是为了给宁修云讲故事的时候整理素材。
不过没想到的是,今天的故事主角居然是个老熟人——那个从江城军营里离开的孙教头。
简寻对这个人有印象,后来傅景还和他说过,孙教头离开江城驻军营是带了自己的情人回乡,没想到他也入了南疆军营?
那将八卦的小兵滔滔不绝,好像他亲眼所见一样:“孙兄今日不在,就是因为他的小情人带着膳食来慰问了,前些日子对方回家省亲,最近才回来,孙兄又有好日子过了,还是有家室的好啊……不过我听说,孙兄没能和小情人顺利成婚,因为家里没有允准,孙兄一气之下才带着人离家,自己入南疆军打拼,真是用情至深啊。”
“照你说的,那位小情人这么贤惠,孙兄又一心爱慕,孙家为何棒打鸳鸯啊?”有人疑惑不解。
小兵狡黠一笑:“要么怎么说是小情人呢,这是位清倌,男的,孙兄是想娶他为妻,孙家自然不会让他进门,而且据说,这小情人来头还不小。”
周围人立马来了兴趣,男妻也好,痴情也罢,都没有这句“来头不小”吸引他们。
“别卖关子!说说是怎么个‘来头不小’。”
小兵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回答,突然有人策马过来,马蹄声让围成一圈的人顿时一静。
驾马的人招呼兵卒中的简寻:“简统领,镇远将军有令,军职小统领以上的人要到主营帐议事。”
“好。”简寻应声道。
临走前他遗憾地看了那小兵一眼。
可惜了,这八卦要下次再听了。
第74章
南疆军的主营帐就在驻地正中央,简寻住的地方在驻地外围,但他脚步快,他进营帐时只来了一小半的人。
宁楚卿身披银甲坐在主位上,面前是一个宽桌,上面放着沙盘,身后的还立着一张大启南部的舆图,舆图包括南疆以外的部分地区。
营帐里氛围凝重,宁楚卿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正用棉布擦拭剑锋,剑刃闪烁着冷光,长剑锋芒外露,整个人的气势却十分内敛。
宁楚卿用兵很细,手段诡谲,许多时候一支小队在他手里都能用出奇兵的感觉,所以每次议事,小都统以上的人都要到场。
宁楚卿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简寻的到来。
宁楚卿与简寻之间,就像是完全相反的两面,宁楚卿在用兵之道上有所造诣、更喜欢韬光养晦,而简寻更倾向于凭武艺一力降十会,锋芒毕露。
在战场上拼杀几天,简寻身上的气势已然大改,他抱着自己那比寻常长刀更宽更沉的佩刀,站在人群里,一身煞气,存在感极为强烈,仿佛一柄满饮鲜血的宝剑。
即便是坐在沙盘周围的南疆军将领,也忍不住频频朝简寻投去视线。
不少将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位就是近日来在战场上杀出了名声的那个小都统?以这个趋势下去,大概再过不久,这人就能混个小将的职位了。
纵观南疆军的历史,上一个晋升如此之快的还是如今的镇远将军本人,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南疆军内部虽然偶有为了名利的争斗发生,但大部分将领都是少有的豪杰,不会阻拦新人出头,能一骑当千的人越多,南疆才能被守得更稳固。
当然,即便是这支大启治军最严明的军队中,也会有嫉贤妒能的人出现,军职较低的几个副将看着简寻的目光就不太友善。
不过简寻基本不会在意外人的眼光,就算被人明里暗里地打量,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大概半刻钟之后,营帐里就已经聚满了人,甚至还有位意料之外的人到场。
这人甫一出现,不少将领就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营帐内的氛围陡然紧绷了起来。
简寻原本正看着沙盘出神,在脑中模拟后续的战场地形,在这突然凝滞的气氛中,他若有所感地抬眼向门口看去。
来人穿着一袭玄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嘴角带着三分笑意,这张脸对屋内的大部分人来说都很陌生。
而见过这人的都顿时觉得如临大敌,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造访。
太子的心腹——裴延。
最近几日太子巡视南疆,身边除了一位护卫营统领就是这个文弱书生一样的人物。
裴延看着很随和,但没有人会因为他天生笑脸而小瞧他,裴三公子名满天下,名声比之太子都还要响亮几分。
简寻刚一抬头就和裴延对上了视线,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对方似乎特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发现他之后还向他点头致意。
简寻顿时觉得莫名其妙,他与裴延之间没什么交情,顶多是在太子那里见过几面。
对方特地和他打招呼,这事看着就有几分古怪,简寻因为心中突然升起的警惕,没有对裴延回礼,甚至撇过头去。
裴延见他这种恨不得划清界限的反应,也不恼,很是随和地笑了笑。
倒是看见这一幕的宁楚卿顿时皱紧了眉头。
宁楚卿将简寻带到新兵营的时候并没有表明他的身份,只说这人武艺高强,破例召他入南疆军,这也是为了简寻日后的发展,以免有人认为简寻的功绩都是由他或者是由太子的庇佑得来的。
简寻也没有异议,他和新兵营的将领打了一场,立刻便让众人心服口服。
但如今裴延顶着太子心腹的身份前来,和简寻表现得太过亲近可不是件好事,简直像是故意给简寻添堵。
宁楚卿狠狠皱眉,发觉裴延似乎有些针对简寻,莫非这两人在太子麾下时就有什么过节?
但宁楚卿也没有为了简寻把对方赶走的想法,毕竟是太子手下的人,他那样做岂不是让人以为他对太子有僭越之心?
宁楚卿示意手下的一个将领给裴延让座,那将领眉毛倒竖,不甚情愿地起身,对裴延咧嘴一笑:“裴公子,请。”
裴延完全没有一点谦让的想法,施施然在将领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了。
“多谢。”
裴延“唰”地展开折扇,在众人暗含忌惮的目光中解释道:“殿下听闻南疆不稳,便派我前来以表慰问,若是将军需要帮忙,裴某定然尽力而为。诸位不必在意我,军务要紧。”
裴延把话说得很明白,南疆军情紧急,太子不派人关心一下显得太过不负责任,于是让裴延过来走个过场。
帮手太子是送来了,虽然裴延的才名人尽皆知,但要不要重用这个人,还要看宁楚卿的意思。
裴延一番话将营帐里即将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弭于无形,众人神情缓和了不少。
主位上的宁楚卿瞥了他一眼,心知太子并没有插手南疆军务的想法,毕竟派个人过来表达进了太子的责任,也是宁楚卿提议的。
太子心里好像完全没有争夺权势地位的想法,比起深入了解一下南疆,对方更愿意带着他儿子宁喧学围棋。
宁楚卿将手里的长剑收入剑鞘,一声轻响之后,他道:“好了。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来,敌军的攻势明显在加快,急功近利以至于错漏百出,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宁楚卿抬手指了指眼前的沙盘,立刻有小将上前,标注好了己方和敌方的位置,南疆军的优势很明显。
这都要得益于土司部族的内乱。
说来也有趣,土司部族往南疆里安插了那么多细作,意图绑架宁喧一劳永逸不成,又想尝试挑起太子与宁楚卿对立,想在引起南疆内乱后伺机而动。
而在计划失败之后,联合的土司部族内部突然出了乱子。
西南土司部族一向是谁也不服谁,彭氏土司能以武力统合多个部族,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联盟也并不稳固,一旦彭氏土司的威势稍减,联合首领就面临着更换的风险。
“彭氏如今的首领突然病重,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底下的人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或许在下一波攻势之前,他们会内里先分个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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