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寻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营地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傅景不知道轻重,把简寻失踪的事情闹大了才是真的要出笑话了。
简寻有些郁闷地抱着爱人,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完全不想撒手。
宁修云狠心从简寻的怀中脱离,他下了床榻穿好鞋子,给自己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
一回头才看到简寻还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紧紧定在他身上。
宁修云沉吟一声,凑到简寻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简寻眼睛越来越亮,他目光灼灼,“真的吗?”
“那是自然。”宁修云笑眯眯地说道。
他握住简寻的手,左右摇晃两下,劝道:“好了,出去吧。”
简寻坐在那里平复了一下汹涌的欲念,随后才下榻准备离开营帐,却发现宁修云似乎要同他一起离开营帐。
简寻盯着对方好看的侧脸,犹疑道:“殿下现在出去,会被傅景看见真容。”
“可我现在又不是太子。”宁修云抬手帮他合拢外衫,笑道:“我不是你的爱人吗?”
第77章
沈七这辈子遇见过最不识好歹的人非傅景莫属。
两人在太子营帐门口扯了半天,任她怎么说没见过简寻,简公子身体康健太医说没什么大事,太子殿下营帐前不得喧哗,都没用。
傅景却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认定了简寻就在他身后的营帐之中。
“是不是简寻伤势恶化了太子殿下才把他搬到这边来了,你通融一下,让我进去看看。”傅景焦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步。
他神色有些憔悴,近些日子他跟着南疆军中的兵营主簿们一起清点拿下西南土司领地后缴获的战利品,这活计百八十号人连轴转了五六天,还没清点完毕,足以见得西南土司的家底有多厚。
傅景每日都会忙里偷闲来看看昏迷中的简寻,毕竟在如今的南疆,简寻的叔父、师傅都不在,傅景就算是和简寻关系最亲近的那一个了。
但之前傅景每次来,都会撞上守在简寻床榻边的太子殿下,对方只是淡漠地瞥他一眼,说了简寻的近况便不再言语,沉默得好像布满裂纹即将崩解的磐石。
后来傅景明白了,不是每次都是巧合,而是太子殿下一直守着简寻从未离去,对方在营帐中的另一方矮榻上安了家,除了太医和傅景不允许外人探视。
不管傅景什么时候前来,他都在。
傅景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后,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来。
这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大启朝的未来储君,金尊玉贵的人,却为了重伤濒死的简寻衣不解带。
若是换了别人,傅景还会在简寻醒来之后调侃一句“用情至深”,但这人是太子,傅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情从何来。
可仔细想来,傅景又觉得有迹可循。为何太子在一众自荐的江城青年才俊中独独选择了简寻,为何太子对简寻颇为赏识,屡屡把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甚至,他当初篡改接风宴名单太子却不予追究,其中或许都有简寻的原因在。
最关键的是,简寻早就心有所属,还曾经向他询问如何向心爱之人倾诉衷情,而这件事远远早于简寻与太子相识之前。
把一切都串起来后,傅景觉得头皮发麻,深刻地认为简寻这个能在太子和那位不知名情人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简寻莫不是个风花雪月上的天才?
所以在发现简寻失去踪迹之后,傅景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子做了什么。
怕不是简寻状况不好,太子连掩饰都不掩饰,直接移到自己的营帐中了?
还是简寻昏迷中呼唤了爱人的名字,被太子听到后对方恼羞成怒了?
傅景一联想到这里,就好像看到了简寻被太子下狱用刑然后五马分尸的凄惨未来。
“傅公子请回吧,殿下说了今日不见客。”沈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她紧攥着拳头,已经在忍耐的边缘了。
可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只知道小别胜新婚,何况营帐里的两位刚刚经历过生离死别,正是温存的时候,怎么好让外人打扰。
要不是傅景身份特殊,是简寻的至交好友,沈七现在就能当场让他感受一下,护卫营是怎么实行驱逐令的。
傅景也觉得人命关天,不把简寻捞出来他怕自己明天就要给好友收尸了。
“那您也行行好告诉我,简寻到底去哪了?”傅景寸步不让地说道。
沈七撸起袖管差点就要动手。
好在这时,营帐里的人掀开帘子主动走了出来。
简寻披着外衫,脚步稳当,面色红润得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后刚醒过来的病人,嘴角衔着笑,看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餍足感。
傅景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询问简寻的情况,这才发现对方还牵着另一个人。
简寻身后,一个穿着月牙色长衫的青年缓步走出,头顶戴着一个斗笠,薄纱轻盈落下,看不清他的面容。
简寻牵着身后人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异常亲密。
傅景愣了。
别人没进过简寻修养的营帐或许不知道,但这件宽大的月牙色长袍,傅景看见太子穿过不止一次。
而此刻再对比一下简寻这位伴侣的身形,和近些日子时常见面的太子殿下如、出、一、辙!
这人分明就是太子。可太子为什么会戴着斗笠还和简寻如此亲密?
傅景心里的震惊还没有消退,简寻又朝他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傅景,这是我的爱人,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那位。”
傅景:“?”
傅景的思维完全凝滞了,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惊得他半响没说出话来。
简寻有一个心爱之人,简寻的心爱之人就是太子,所以根本就没有第三者存在,完全是他想多了?
大概是傅景的表情太过震惊,简寻开口解释道:“来南疆之前太子殿下答应过我,如果立了战功,就把我的爱人带回来。”
只是当时的简寻并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他带回的爱人,其实就是殿下自己。
傅景艰难地在脑子里把事情捋清楚。也就是说,简寻和太子早有前缘,只是太子一直隐瞒身份,简寻之前不知道爱人就是太子?
傅景心说你们小情侣可真会玩,就是苦了他被迫跟着一惊一乍差点犯了心悸之症。
“啊,这样,嗯,挺好的,哈哈……”傅景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感叹。
“孤的身份,还请傅公子守口如瓶。在简寻身侧,孤便不是太子。”宁修云轻声道。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介于本音和太子的声线之间,让人有种诡异的幻灭感,尤其是被太子亲口确认心中猜想的傅景。
宁修云的身份问题事关太子之位,是修云时他便不能是太子,是太子时便决计不可能是修云。
“是……是,微臣明白。”傅景连连点头。
宁修云本就没想向隐瞒自己的身份,是简寻临出门前非要找个帷帽将他的真容遮住。
还找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有云公子在营地内,撞见了会闹出事端来,什么傅景是个大嘴巴,暴露身份会有麻烦之类的。
但宁修云发现,简寻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脸罢了。
宁修云不知道自己被爱人□□过后的情态有多么让人狼血沸腾,但简寻却是十分清楚的。
他不想让外人看到宁修云这般模样,那应该是独属于他自己的风光。
简寻后知后觉地发现,傅景似乎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身侧的是太子殿下,他皱了皱眉,问:“你怎么认出殿下的?”
傅景轻咳了两声,心说撤了这帷帽就完全是为你彻夜难眠时的模样,他想认不出来都难。
他正要开口和简寻讲讲这其中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缘由,却陡然察觉到一道冷冽的视线穿透帷帽的薄纱,宛如实质一般落在了他身上。
他怀疑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自己现在已经被太子殿下杀了几十次了,看样子对方似乎并不想让简寻知道他曾经在简寻榻边那失意的模样。
傅景嘴角的调笑都僵住了,最终只说:“殿下之前穿过一次这身衣服,我记着呢。你们又是从殿下的营帐里出来的,这很好猜吧?”
简寻视线奇怪了起来,把宁修云往自己身后扯了扯,好像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好友,而是觊觎自己伴侣的登徒子。
别人的爱人,傅景怎么连对方什么时候穿了什么衣服都记得这么清楚?
傅景失语片刻,总觉得简寻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事情。
被简寻挡在身后的宁修云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拍了拍简寻的手臂,说:“好了,别在这里杵着了,你身体没有痊愈,要回去静养。”
简寻闻言,握着宁修云的那只手略微收紧了些。
好在宁修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带着简寻往原本的营帐那边走。
回营帐的路上,傅景一张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一会儿问他深入西南大山的经历,一会儿问刺杀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奇遇。
简寻跟着小队取道西南时傅景在后方跟着调配粮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友人是去做了一件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简寻挑挑拣拣地回答,极为吝啬,看着还非常不耐烦。
他自认为这次的任务没什么好说的,除了归来时众人皆知的险境,深入西南时也只有一个小小的奇遇。
“我们几次在西南深山里迷失方向,多亏了有一队受过孟家恩惠的马帮,见到我身上孟家的腰牌,给我们指了路,还让渡了一些口粮出来。”简寻语气平静地说着,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差点迷失深林的恐惧。
大概这人在那种情况下,也未曾感觉到恐惧吧,所以此时回忆起来才会表现得无动于衷。
宁修云握着简寻的手有些僵住了,他不由得有些后怕。
当初把孟家腰牌带给简寻只是他一时兴起,要是没有这枚腰牌,简寻能不能和所在的小队顺利突入彭氏土司本寨还是个未知数。
简寻察觉到了宁修云骤然紧绷起来的神经,他揉捏着对方的手指,想让宁修云放松一些。
宁修云体温低,双手交握时简寻总觉得自己在把玩一块触手生凉的美玉。
总归都过去了,简寻不希望宁修云总被这些往事牵动心神。
他看着宁修云的视线充满关切和晦涩的爱恋,让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他对面前的人珍而重之。
傅景啧啧称奇,觉得简寻在太子殿下面前就是个没了利爪的猛兽,温顺得不可思议。
他正旁观得兴起,却见简寻一个眼刀横了过来,侧了侧身挡住了傅景玩味的视线。
傅景:“?”
他必须要收回前言,简寻在太子殿下身边时完全没有理智可言,仿佛周遭所有人都是潜在的敌人,简寻警惕地随时准备发动攻势。
太夸张了吧。傅景忍不住咋舌。
他顿时丧失了聊天的欲望,甚至觉得自己站在这两人身边莫名有些发亮,随即侧身又往外站了站。
傅景忽地一拍脑门,突然发现确认了简寻无碍之后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在这里碍眼了。
傅景借口自己还有公务,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简寻和宁修云之间一旦没了外人,就好像无声升起了一道结界,其他人很难插入其中。
简寻捏着宁修云的手指一阵冥思苦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转移宁修云注意力的话题。
“那枚腰牌,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不见了,我明明好好收在衣服里的。”简寻有些郁闷地说道。
那三样东西他都宝贝得很,之前他对宁修云的身份有所猜测,对那块腰牌虽然不如同心结那么重视,但也有好好放起来。
醒来之后却没在贴身物品里发现,大概是宁修云拿走了,这算是什么意思?
简寻疑惑不解的眼神直往宁修云身上瞥,和方才在营帐里一样,明明在意得要死,却还试图在宁修云面前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宁修云有被可爱到,他轻笑了一声,凝重的情绪散去,解释道:“那块腰牌几乎要碎成几块了,我让人拿去给将军夫人看过,对方说想要还原还得送回孟家重新修补。”
简寻了然,他问:“孟家的腰牌是不是用什么特殊的方法制作的?”
“和外面的浇筑方法确实有些不一样。”宁修云点了点头,说:“听说孟家的工匠手艺精湛到可以在米粒大的地方刻字,再填上鎏金,一般的工坊做不出仿制品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几乎要忘记了傅景的存在,很快就来到了简寻的营帐前。
出乎意料的是,营帐门口还有位不速之客。
一身蓝衣的青年在营帐外徘徊,眉头紧锁,燥郁之感难以遮掩,偶尔问一句:“你们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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