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是护卫营的人,对青年的问话毫不理睬,目不斜视当自己的门神。
这人是一刻钟之前过来的,一来就要见他们的“主子”,但太子殿下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面见的。
太子殿下有令,除了简寻和傅景可以随意进出这个营帐外,其余闲杂人等一律赶走。
护卫能让蓝衣青年在这里放肆,是因为对方在长相上和太子殿下的真容十分相似,虽然殿下没有明说过,但两人之间很可能有些关系。
这大概不属于“闲杂人等”的范畴,于是蓝衣青年才能短暂在这里放肆。
蓝衣青年忍无可忍,忍不住疾言厉色:“他把我困在营地里不允许我离开,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看上我了就正经说出来,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
蓝衣青年,也就是醉风楼真正的“云公子”,此刻已经怒不可遏。
他原本只是来和姓孙的吃一顿散伙饭,结果先是被姓孙的纠缠住不放,后是被营地里的护卫限制自由,觉得这一天的经历都离奇到仿佛见了鬼了。
他这声质问的音量不大,但以简寻的耳力却能将这段话听得清清楚楚。
简寻眉梢一扬,“看上他?
”
宁修云无奈道:“孤芳自赏不是什么错事,但我的确没有这种嗜好。”
简寻眯了眯眼睛,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他低声道:“我刚苏醒就在营地里看到他和孙教头争吵,殿下,你是不是有意……”
是不是有意要借由真正“云公子”的出现,将自己的身份对他摊牌,所以才将云公子困在营地当中。
宁修云狡黠道:“一半一半?你忘了,他还和我的生母有关,前些日子事忙,没顾得上他,我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事忙”都算是委婉的说辞,宁修云那段时间都守在简寻床边,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去计较那些身外之事。
简寻昏迷不醒,其余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没办法让宁修云分心。
原身和云公子两人是久未谋面的血亲,不仅相隔千里长大,还隔着漫长的时间。
宁修云并不在意原身的身世如何,但他习惯于把一切意外因素都提前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对“云公子”这位兄弟已经没什么亏欠了,当初若不是他帮助云公子扫尾,对方绝对躲不过醉风楼派出去的追捕。
云公子还在和护卫单方面争执,两人就是这时走近的。
原本像个木头似的护卫在见到简寻和宁修云后立刻抱拳行礼。
虽然宁修云戴着帷帽,但那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和简寻十指相扣的动作,都让护卫确认了太子殿下的身份。
“公子。这位吵着要见您。”护卫指了指云公子,措辞谨慎地说道。
“我听见了。”宁修云应道,他牵着简寻往营帐里走,“进来吧。”
云公子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表情迷惑地跟了进去。
简寻的这处营帐和太子本人的几乎没什么不同,只是侧边放了桌椅,留着给访客落座。
三人在桌边落座,云公子终于忍不住了,“所以,你们两个到底哪个看上我了?”
他双手环胸,说起这种话题来完全没有顾忌,好像对这种权色交易司空见惯一般。
云公子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心中嘲讽,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很多男人嘴上说着对爱人一心一意,实际上背地里玩得很开。
说什么心在爱人身上,只是迷恋美貌的□□而已。
云公子见过太多这种人,只觉得恶心,对面前这两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忍不住猜测这两人中间哪个是主事的,这个没戴帷帽的一言不发,听他说了挑衅之语后脸色很难看,估计是被选择的那一方。
“怎么,想和你聊聊就一定要和你这个人扯上关系吗?”宁修云一边说一边摘下了帷帽。
云公子一句冷嘲热讽还没说出口,就在看到他的长相后骤然失声。
他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震惊和意外无法遮掩,“你……”
两张九分相似的脸,隔着一个桌面的距离四目相对,一个柔美妩媚,一个清冷恣意,他们的皮囊如此相像,却又有着完全迥异的灵魂。
云公子率先问道:“你的名字里是不是有个‘云’字!你母亲叫尉迟瑜,对吗!?”
宁修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没错。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云公子激动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母亲是尉迟瑾,怀瑾握瑜,她们是双胞胎姐妹。名字就取自这里。当年她们从北境逃到这里,我母亲为了让两人拿到江城本地户籍,主动卖身到了醉风楼——当年那里刚刚兴起,我母亲模样出挑,很容易就入选了。户籍拿到之后,我母亲想将妹妹接到江城内居住,却发现她失踪了,她留下的信函说她遇上了真命天子,和爱人一起离开了。”
“信函的确是妹妹亲笔,但我母亲始终觉得妹妹不会轻易抛下她,于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直到临终前还放不下自己的血亲,让我继承她的意愿,找到她的亲人。”
“她们姐妹两个少年时有过约定,将来如果有了孩子,要用‘风’和‘云’这两个字取名。”
云公子长叹一声,再看对面的人,神情复杂地说:“你好,我叫尉迟风,是你的……哥哥?”
云公子将先皇后的往事一一说尽,在说到自己是哥哥的时候,他难免有些赧然,方才他还对着弟弟大放厥词,说什么权色交易,实在是罪过罪过。
“所以你就用‘云’字当花名?”宁修云问道。
尉迟风耸了耸肩,说:“你母亲知道当年的旧事,如果我以这个花名打出名气,说不定就会把你招来呢?从结果来看,我似乎成功了。”
宁修云长叹一声,也的确,如果不是见到了尉迟风的长相,知道了尉迟风的花名,宁修云当初也不会对玄青观以及醉风楼感兴趣。
那么之后的事情也就全都不复存在了。
尉迟风说到这里还有些得意,“我母亲一直觉得妹妹是被人骗了,说日后你们家要是生活艰难就接济你一下,我还算有些资产……”
说着说着他的话音弱了下来,这人目前的状况,完全不像是过得不好需要他接济的样子。
尉迟风自己停了这个话题,问:“所以你是来找我相认的。你现在这个情况也不需要我帮忙吧?”
宁修云说:“我只是想知道母亲当年的事,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世,我第一次听说这些往事,谢谢你。”
尉迟风一愣,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
宁修云思索片刻,主动摊牌道:“我用过你在醉风楼的身份,也帮你成功脱离了那里,日后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尉迟风恍然,想起他回江城那一遭就发现醉风楼整个都没了,江城世家遭到了大清洗,曾经困扰他,让他离开江城也要惴惴不安的因素全都消失不见了。
嘶……那这个弟弟到底是什么身份,能灭了醉风楼,还能号令那么多护卫……
尉迟风正想着,就听宁修云又问:“你和那个姓孙的是怎么回事?”
听他提到那个姓孙的,尉迟风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说好了他帮我逃跑,我跟他睡一觉,结果事情办完他不认账,还想让我嫁给他,也不看看他值个几斤几两,就算要彻底卖身我也要选个好人家啊。”
尉迟风说得坦坦荡荡,完全没有一点羞怯之感,他就是权色的名利场中养出来的人,并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可讳莫如深的。
他忽然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对面这两个非富即贵的人身上。
宁修云眯了眯眸子,表情危险地站起身,站在简寻身侧,把简寻拥入怀中,这是个极其霸道的占有姿态,明晃晃的就是在说——别打他的主意。
简寻伸出一只手拥住宁修云的腰,用动作表达自己的态度。
尉迟风若有所思,尉迟风恍然大悟:“弟弟!要不你娶我吧!”
宁修云:“?”
简寻脸一黑,“不可能。”
宁修云一扶额,完全不明白尉迟风的脑回路。
尉迟风越想越觉得是个好办法,他嘿嘿一笑,“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少烂桃花,想都避开可真不是件容易事,要是我直接嫁了,那就迎刃而解了,反正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我只想要这个名而已。当然,弟弟你要是有需要也不用跟我客气。”
什么不客气???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限制级内容。
简寻的脸色已经和锅底没区别了,他咬牙切齿地再次拒绝:“不可能!他不会娶你。”
尉迟风摆了摆手,说:“你们没听说过那种两方势力结交,送个美人卧底过去的事吗?我不是很合适吗?”
宁修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他的奇思妙想,他笃定道:“你想多了,我不会有用上这种手段的时候。”
尉迟风相当不拘小节,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还能做什么事。
为了避免他再口出惊人之语,宁修云赶紧打断:“我有一些江城内庄子、店铺的地契送你,你想留在江城,或者把地契卖了去大启任何一处定居都可以。”
尉迟风撑着下巴看他,确认自己没有和弟弟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机会了,他轻叹一声,拒绝道:“不用了。我手里的银钱也不少,在哪都能活,你和你的……爱人,好好生活吧。”
尉迟风站起身,盯着简寻看了一会儿,看得简寻有些发毛,他才转头和宁修云叮嘱道:“这家伙好像不太聪明,你可要看好了,别被其他人骗走了。”
简寻顿时一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更好。
宁修云则是有些讶异,他心知尉迟风有几分看人的本事,能在醉风楼当了那么多年头牌,片叶不沾身,尉迟风不仅仅是轻浮和放荡而已。
“……哥哥。”宁修云在尉迟风离开之前叫住了他。
这一声“哥哥”,让尉迟风鼻头一酸,和醉风楼幕后之人斗智斗勇的时候他没觉得委屈,差点被推进玄青观送死的时候他没觉得委屈,在南疆颠沛流离月余他没觉得委屈。
但听到这位此世唯一的血亲开口唤他“哥哥”,他差点控制不住眼泪。
尉迟风绷住了表情,“还有事?”
宁修云真诚道:“收下吧,帮我好好打理,我以后想和他回江城定居。”
简寻一愣,他抬头看向宁修云,眼里是满溢的惊喜。
宁修云轻笑道:“怎么?你不想和我在江城定居?”
“想!”简寻下意识地回答,但片刻他又反应过来,宁修云可是未来储君,大启的皇帝,怎么可能在江城定居。
想到这里,他高涨的激动情绪立刻又缩回去了。
“你信我吗?”宁修云轻声问。
简寻在他笃定的目光中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信。”
旁观的尉迟风觉得这场面有些牙酸,他看简寻的目光有些嫌弃,“这家伙……好吧。”
尉迟风应了。
宁修云立刻叫人把准备好的江城地契拿了过来,抄家时候拿到的一半地契都在这里,让尉迟风签的是转让协议。
尉迟风拿着笔签字画押,手都要写酸了,他这辈子没写过那么多次名字。
简寻看着绢纸上的并不规整的字迹,忍不住在心里和宁修云的做了对比。
他见过宁修云那一手带着风骨的字,当时还以为是醉风楼清倌的标配,现在越想越觉得当时自己是被宁修云哄得完全没有理智了。
尉迟风被他那不知道是诧异还是嫌弃的视线看得恼火,他骂骂咧咧:“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字写得丑很奇怪吗?能在醉风楼里练出这种字也不错了吧?”
“抱歉,无意冒犯。”简寻移开视线,面色复杂。
从一开始,宁修云的伪装就错漏百出,但他那时一颗心都拴在宁修云身上,完全无视了那些异样。
宁修云站在简寻身侧,手抚摸着简寻松松束着的长发,眸色幽深。
尉迟风花了一段时间才签完那堆转让协议,把手里的毛笔一扔,松了一口气,“好了。”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回江城了?”
宁修云点了点头,让人把地契收起来,“我会派人跟着你留在江城,不用担心会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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