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顿时神情微妙,却并不觉得惊讶,他一早就知道马车里
的两位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
但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的裴三公子明显有些承受不住,他的表情顿时像打翻了的染料瓶,五颜六色的,心情很不平静。
*的!!裴延在心里骂道。
他眼中暗含的复杂情绪分明是在怒斥简寻伤风败俗、无药可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拉着太子做这种事情!!
怎么?夕阳就不算太阳了吗?就压不住这种歪风邪气了吗!
裴延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而马车里的那两个才是时常遭人调侃的风流名士。
不知羞!
对情爱一词只是纸上谈兵的裴延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每天腻在一起却不会两看相厌。
裴延一般对没脑子的凡人耐心只有一刻钟,超出这个范围他会送上的就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礼貌假笑了。
此刻裴延脑子里准瞬间拟好了八百字文章弹劾简寻媚上,言辞之激烈裴延估计都不好意思明着说出口。
在裴延大脑当机的时候,马车里的人掀了帘子走出来。
简寻率先下了马车,他一身骑装规整,长发也高高束着,没有半点凌乱的痕迹,他对马车里的另一人伸出手,将对方扶了下来。
宁修云长衫有些细微的凌乱,领口束紧,一只手任由简寻扶着,另一只手按了按脖颈处僵硬的皮肉。
“早知道就不在马车上休息了,都怪你体温太高了。”宁修云揉着酸痛的脖子抱怨道。
简寻讨饶:“我的错。”
人的体温无法自控,但简寻因为和宁修云在一起情绪更高涨,身体也比平常更暖,宁修云被简寻抱在怀里,昏昏欲睡。
为了让自己睡得更安稳些,宁修云还特意叮嘱沈三驾车慢点,平稳要紧。
这个时代即便是官道上也并不平坦,颠簸得能让人吐出来,沈三驾车用心,宁修云安稳睡了一路。
宁修云一觉醒来精神倒是不错,就是脖子因为一直靠着简寻的肩有些酸痛。
简寻给他按了按,手法还不错,力道也适中,但眼见到了临时太子府,宁修云便准备下车,简寻看他难受的表情实在不忍心,怕之后宁修云会痛得厉害,就将他按在马车里多按摩了一会儿。
两人在马车上拉扯了一阵,这才导致下车晚了。
至于马车外两人想的那档子事,简寻重伤刚好,宁修云气弱体虚,都还没养回来,即便是之前亲近,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怎么可能会在马车里厮混。
沈三一脸尴尬:“……”
裴延表情渐渐回温:“?”
看两人这情况,似乎并没有在回程的马车上做什么出格的事。
沈三和裴延同时有些心虚,貌似好像,是他们想多了。
宁修云一下车便见对面两人针锋相对,看着要打起来了,奇怪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见到殿下无恙,我便放心了。先走了。”裴延习惯性地扯了扯唇角,兀自转身走了,那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宁修云一挑眉,询问的视线又落到沈三身上。
沈统领表情管理能力一流,一本正经地说:“裴延又想和殿下说些无用之事,属下拦下了。”
宁修云点点头,“做得好。”
宁修云选择用沈三来钳制随时有可能闹出幺蛾子的裴延,两人之间出现这种龃龉再正常不过了,宁修云于是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他这个决定收效不错,如果在裴延不要命地作死情况下沈三也能拦住就更好了,之前在南疆军裴延不按常理出牌就是一个例子。
沈三任重而道远啊。
宁修云在心里感慨一句,他舒展了一下肢体,扯着简寻的衣袖回了主院。
简寻顺从地跟上,却犹疑地对沈三投去一瞥。
唔。他总觉得那两个人之前在交流什么不得了的事。
*
一众人在南疆城安顿下来,吃过晚饭,宁修云又给简寻看了伤口。
痂皮几乎已经全部褪去,皮肉之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实在太过显眼,宁修云心情瞬间便糟糕了起来。
一直到两人在院中对弈,简寻接连输给宁修云十次也没能让宁修云的心情好起来。
幸好一直远远随侍的沈七察言观色,在又一局结束的时候适时走上前来,问:“殿下,要不要出去逛逛?听说今日南疆城有灯会。”
宁修云侧眸看他,有些奇怪,这不逢年也不过节的,开哪门子的灯会?
看出了宁修云表情中的疑惑,知道这一习俗的简寻开口解释道:“这是南疆/独有的习惯,是宁楚卿受封镇远将军之后才有的。每逢南疆军打了胜仗,南疆诸城就会商量着选几天好日子,举行等会,算是庆祝南疆军凯旋。”
沈七点了点头,她补充道:“这个灯会是由孟家牵头,会大办三天,最初的目的是拉动南疆诸城的商业,到了几年后的今天,已经快要变成一种习俗了。不过孟家的商行、酒楼、客栈等,依旧在其中占大头。”
宁修云若有所思地点头。
南疆起初因为是边境地区,相对江城这种稍微靠近大启中部的地方,境内的治安和环境确实要稍差一点。
宁修云估计,以宁楚卿那个泡在军营里整天研究如何打胜仗的性格,对方很难想出这种商业上调动经济的办法,估计是将军夫人孟帆的手笔。
孟家祖籍就在南疆,孟帆会对南疆上心不算意外。
这两个人的结合,对南疆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宁楚卿当初否极泰来,运气实在不错。
宁修云有些感慨,他问简寻:“想出去看看吗?”
“去吧。”简寻点了点头,觉得宁修云总窝在院子里下棋的确太憋闷了些。
但走之前,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简寻起身回了室内,拿了一顶帷帽出来,递给宁修云,眼神希冀地问:“可以吗?”
宁修云一挑眉,“想我戴上?”
简寻肯定道:“嗯。”
“哦?为什么?”宁修云故作疑惑,满目揶揄。
“不想别人看你。”简寻闷声道。
简寻一想到还会有更多的人见到宁修云的真容,还会有更多的人会像他一样为宁修云倾倒。
世人可以一窥太子殿下独坐高台的身影,但宁修云最真实的、眼波流转的情态,简寻希望只有自己能够看见。
“好。”宁修云笑着答应了。
他没接那顶帷帽,而是往前探了探身,“帮我戴上。”
简寻一愣,伸手将帷帽撩开,落到宁修云头上,柔软顺滑的白纱倾落下来,宁修云的面容被模糊了七分。
但简寻却一皱眉,觉得根本没用,宁修云身上恣意洒脱的气质,惹人注目的身姿,都不是区区一个帷帽便能遮掩的。
“好了,别不高兴。”宁修云窥见了他心中所想,安抚地拍了拍简寻的手背,说:“以后只给你看。”
或许会有无数人为他回首,向他投去爱慕的目光,但宁修云只会为简寻一人停留。
第84章
宁修云最后还是戴着帷帽出门了。
沈七在门口看着他们手牵手离去的背影一脸欣慰。
等两人消失在转角,才安排其他护卫跟上。
西南还未稳定,南疆城作为镇远将军的大本营,很难说会不会混进来什么激进分子,为了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全,护卫营不得不跟上。
但这一队护卫离开之前,沈七叮嘱道:“远远跟着就可以,小心些,不要被简将军发现,免得影响殿下的心情。”
护卫们互相交换了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沈七松了一口气,回身便见沈三换了一身极为正式的护卫服饰,配着长刀和腰牌,正从偏院走出。
裴延走在他身侧,一身繁复华贵的青衫,很郑重,只有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昭示了他此刻糟糕的心情。
沈七问:“已经到时间了吗?”
沈三点头应是:“和殿下猜测的时间分毫不差。”
裴延“啧”了一声,道:“既然猜得出来是什么原因,现在立刻启程回京便是,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沈三和沈七同时看他,那目光好像在看傻子,裴延当即便冷嗤一声。
裴延当然猜得出宁修云为何迟迟不肯回京,自然是为了简寻。
为了简寻为了简寻,裴延觉得太子的后半生都要和这个名字纠缠到一起了,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宁修云不打算冒着风险带简寻回京,所以国都的消息也都瞒了下来。
何况简寻如今隶属南疆军,轻易跟着宁修云回国都,说不定还会被打成宁楚卿一党,到时候局面就要混乱起来了。
裴延拎着折扇,在身前“唰”的展开,熟悉的浅笑又回到了脸上,他说:“此次车队里的官员邀请我们前去夜宴,便是打算站队了,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要听我指挥,知道了吗?沈统领?”
沈三双手环胸,并未反驳:“殿下的吩咐,我自然会听从。”
“很好。”裴延满意地点头,若非如此,他还真的不想带着这个傻大个去什么官员聚会。
尤其是在这种局势不稳的时候,那些官员们恐怕都如惊弓之鸟,也会因提前上了太子的大船而感到庆幸。
因为几乎是梁番到达南疆的同一时间,南巡车队里在国都有根基的官员们都收到了国都那边递来的消息。
——嘉兴帝不好了,根据太医的诊断,恐怕熬不过今年冬天。
这是一次惊吓,只隔了不到半日,另一个消息接肘而至:三皇子暴毙。
和年纪大又有顽疾缠身的嘉兴帝不同,三皇子自小健康,壮如牛犊,和太子那怎么练都带着些弱气的身板相比,三皇子健康得有些过分了。
然而就是这位从未生过大病的皇子,却在嘉兴帝很有可能病逝的年末,先一步突发急症暴毙了。
谁会相信这套对外的说辞谁才是傻子。
官员们不会相信,裴延不会相信,宁修云更不会相信。
嘉兴帝是在为太子登基排除竞争对手。
可是真的有必要吗?太子已经是太子,三皇子只有虚职,母家也没有任何助力,可以说无法对太子构成任何威胁。
或许还是有的,因为当年还未登基的嘉兴帝就是以这样的身份背景,在先太子宁鸿朝暴毙之后登基上位的。
最初没人知道嘉兴帝做了什么,直到他登基后显露出来的势力和野心,人们才明白这个人为了皇位有多么丧心病狂。
但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没有人会在书本文字中说嘉兴帝一丝一毫的错处。
而即使这样,不知道真相的大臣们仍然惊讶于嘉兴帝的狠心,三皇子再怎么说也是嘉兴帝的儿子,就这么暗害了,实在让他们寒心。
裴延更清楚的是,斩草要除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除了裴延和太子亲卫之外,知道太子身世的人要死,见过太子真容的人要死,所有与当年之事有瓜葛的人通通都要死。
三皇子只是其中之一,绝对不会是唯一一个。
官员们诚惶诚恐,在宁楚卿并未表现出对皇位的争夺之心的当下,投靠太子似乎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唯一办法。
为了向太子表示诚意,南巡车队里的官员们才会对太子麾下两位心腹送来邀请。
宁修云对这些官员丝毫不在意,他只嘱咐了两人替他筛选一下。
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丢弃,摇摆不定的当异己排除,就如同他当初对护卫营所做的那样。
这些官员对宁修云来说,甚至还比不上简寻背上的一道伤疤重要。
裴延长叹一声,有些兴奋地勾起嘴角,“要变天了啊……”
宁修云的为人其实有些过分冷漠了,但只有这样才能做杀伐果决的君主,像宁楚卿那种心有慈悲的人,很难玩得转帝王权术。
裴延、沈三、沈七乃至护卫营全体,都将是太子登基的忠实拥趸。
基于此,三人难得在此刻完成了第一次和平相处。
*
宁修云还不知道自己手下的人达成了大和解。
他此时正跟着简寻在街道上穿梭。
两人双手交握,简寻略高的体温顺着相贴的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让宁修云忍不住再握紧些。
南疆的灯会和江城上元夜的十分相似,街上挂满霄灯,摆摊的小贩也严严实实地占据了道路两旁。
但与江城不同的是,南疆城从前到底是边境城池,城池面积和人口数量都远远不能与江城相比。
宁修云扯着简寻,在一处卖装饰品的小摊前停下了。
摊位上一边是女子所用的簪钗、珠花等,另一边是男子所用的玉佩、玉珏、钱袋等,不少还很有域外风情,比如一把小巧的□□,看着就像是西南一带会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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