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紧抿着唇,宁修云突然坏心地晃了下腿,“还胡思乱想吗?”
简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忍得艰难,但还是坚持问:“殿下以后也只会有我一个吗?”
“当然,我保证。”宁修云笃定道。
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舒展自己的双腿,却对耳边粗重的呼吸置若罔闻。
宁修云给简寻剖析现状:“我看重宁喧,一部分是因为我确实喜欢这孩子,另一部分则是,我注定无后,而大启需要一个继任者,喧儿很合适。不管是身份,还是天资。”
从身份上来说,本该登基的先太子宁鸿朝是宁喧的祖父,手握南部兵权的镇远将军是宁喧的父亲,有宁喧作为继任者,宁修云就不用担心宁楚卿和他反目,毕竟皇位注定宁楚卿一脉。
从天资上来说,宁喧早慧,聪颖过人,比之幼时的裴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比裴延多一分宽厚,的确有成为明君的潜质。
“如果喧儿同意,我登基之后,会立宁喧为太子。”
简寻明白了宁修云的想法,但还是眼神一暗,“如果不是我……”
宁修云眯了眯眸子,微微起身又毫不客气地坐下,在简寻额角青筋暴起的时候,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自怨自艾。”
简寻伸手想扶住宁修云动作的腰,却被宁修云惩罚似的拍下去,太子殿下用眼神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
简寻只能不断做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激动,但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宁修云动作未停,简寻无奈只能用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问:“将军夫人不喜欢宁喧来见你,是不是因为她已经有所猜测了?”
宁修云点头,说:“她也很聪明,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只是隐约有了一点这个念头,便被她窥探到了。”
“若是……将军府……不同意
……?”简寻的声音断断续续。
宁修云意味深长地说:“你要相信我的判断,我说会同意,就一定会同意。”
他突然使力。
简寻猛地伸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瞬间宁修云被双臂禁锢的地方都有些隐隐泛痛。
片刻后简寻才泄气。
“呀。”宁修云掩唇道:“这大概就是不相信我的下场了。”
简寻下巴搭在宁修云肩上,赧然叹息:“殿下……”
第87章
宁修云将他对宁喧的期盼和盘托出之后,简寻总算彻底放下了心,决口不再提太子以后纳妃的事,甚至有些期待宁喧的再度到来。
然而当日下午,宁喧没有再来到临时太子府,这大概代表着小孩和母亲的谈判失败了。
宁修云对此接受良好,简寻也因为太子之前在院中的那番告诫,没有再怀疑这件事的结果。
两人左等右等,终于在一天后的傍晚听说了将军府传来的消息。
——宁喧生病了。
沈七来禀报的时候,两人正坐在矮榻上。
简寻在揣摩棋盘上的残局,宁修云则靠在简寻的身上看书,那本大启律他已经看完了,这是新的一本大启礼制。
宁修云听到这个消息,把手里的书卷放下,问:“将军夫人过来请了太医?”
宁修云没有派护卫营特意盯着将军府,沈七能知道这样的消息,大概是宁喧的情况不太好,而南疆城目前医术最高的也就是宁修云这里的几位太医了。
沈七点头:“是。肖太医去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消息,似乎小殿下的病情十分棘手。”
宁修云沉吟一声,翻身下榻,顺手扯了扯边上的简寻:“去看看。”
“沈七,备些慰问品。”宁修云吩咐道。
宁喧重病,他这个做叔叔的,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探望才是。
简寻把残局丢在一边,跟着宁修云一起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见宁修云皱着眉,他开口宽慰道:“宁喧只是体弱,之前生病也挺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这个时代儿童的夭折率其实很高,孩子身体不如成年人强健,很可能一点小病就会要命,更何况宁喧天生体弱,出事的概率更高,不怪宁修云担忧。
宁修云长叹一声,“是啊,体弱……”
他这句话说得意味不明,简寻没能察觉其中深意,他给宁修云拢了拢领口,提上沈七准备好的慰问品,两人即刻去了将军府。
*
将军府此时有些混乱,从上到下都在忙碌,就连门房脸上都透露着一股焦躁的意味。
看得出来,将军府的下人们也是真心爱护这位小少爷。
宁修云和简寻被在门房的带领下向府内正院走。
宁修云开口问道:“宁喧以前也经常生病吗?”
门房一脸忧虑地点头:“是这样的,夫人怀小少爷时,将军在前线作战,那一战极为凶险,夫人日夜担忧,以至于小少爷天生胎里不足,三岁之前经常大病,几次差点活不下来。”
宁修云了然。
怪不得将军夫人对宁喧如此重视,甚至有些约束宁喧的自由,这样一个琉璃一样易碎的孩子,将军夫人只能小心再小心,放止对方夭折。
门房将他们引到正堂落座,给他们上了茶。又说将军夫人如今守在宁喧床前寸步不离,实在没有时间待客。
镇远将军很快会抵达南疆城,让宁修云和简寻先在这里稍等片刻,之后会有人招待他们。
宁修云摆了摆手,不太在意:“孤只是来看看宁喧的情况,让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必在意我们,宁喧的病要紧。”
门房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告罪后离开了。
偏院里有嘈杂的人声,似乎是宁喧发着高热,一群人正手忙脚乱地给宁喧降温,煎药,忙碌不停。
两人在正堂坐了片刻,肖太医便前来向太子回禀情况。
他毕竟是太子手下的人,此时来报告一下宁喧的状况也是应当的。
肖太医:“回禀殿下,小殿下是忧思过度所致,小殿下本就体弱,比寻常人更容易出现病症,此次病情来势凶猛,但现下已无大碍,可若是再多来几次,恐怕无力回天。”
宁修云问:“有什么迅速一点解决的办法?”
肖太医面色凝重地说:“只能以温养为主,若想改善体质,只有老臣上次说的那样东西可解。”
“……这件事告诉将军夫人了吗?”宁修云抿了一口茶,询问道。
“已经说了。镇远将军刚到,两人还在商量。”肖太医将刚刚在偏院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我知道了。”宁修云摆了摆手,说:“你现在将军府守着,竭尽全力,有任何需要就告诉沈三,他会帮你。”
“老臣明白。”肖太医再次行礼,转身出了正堂。
简寻在边上听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看向宁修云,有些疑惑地问:“殿下早就知道宁喧体质的事?”
“嗯。”宁修云把手里的茶杯放下,说:“那夜宁喧突发热症,也只是踢了点被子,屋内温度不低,让宁喧生病的很有可能不是温差,很明显这孩子体质特殊。”
“还记得吗?刚到将军府的那天,将军夫人请了个太医过去,就是刚刚那位,他在诊治之后便告诉我,宁喧是胎里不足导致的总会高发热症。”
肖太医认为,宁喧即便不受到外界因素影响,也会经常生病,甚至于,宁喧本身对外界环境的敏感度其实不高,但他的身体就如同一个每时每刻都在漏气的气球,生机不断流走,将军府再用昂贵的顶级药材不足,如此保证宁喧存活。
但是药三分毒,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即便能用昂贵的药材强留宁喧几年,也避免不了死亡的危机。
所以肖太医告诉宁修云,只有直接改善宁喧的体质,才能让宁喧彻底避开夭折的危险。
巧了,还真的有这种珍贵的药材存在。
宁修云将这些说给简寻听,简寻沉思片刻,问:“殿下知道哪里有这种药材?”
宁修云点头,却没将那东西目前的所在地说出口,好似有什么忌讳一样。
“将军夫人其实有些谨慎过头了。”宁修云单手撑着下巴,如此对简寻说道。
简寻并不认同这个观点,“殿下何出此言?如果不是将军夫人这些年悉心照顾,宁喧恐怕早就夭折了。”
“不是这方面的。”宁修云摇了摇头,说:“将军夫人一味关注宁喧的身体,忽略了他的心理状态,慧极必伤,将军夫人只知道宁喧的身体千疮百孔,但这孩子早早明事理,心里也一样容易受伤。”
肖太医说宁喧忧思过度,小小年纪,竟然还会有这种困扰。
宁喧会对宁修云生出依赖和亲近是有原因的,这一点早就有迹可循。
将军府的家庭氛围很沉闷,宁楚卿和孟帆都是手握权势、性格强硬的人,两人在宁喧面前基本等同于严父严母。
孟帆或许想做个慈母,但她为了宁喧的健康,做了很多限制宁喧自由的事情,宁喧四岁,出家门的次数不多,身边也没有同龄的玩伴,小孩子难免耐不住寂寞,所以他才会在卧底探子的怂恿下溜出去。
而宁修云对宁喧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温柔,又极有耐心,能和宁喧下棋下一整天都不会有半句抱怨,心口如一的亲近和爱护,让宁喧对他生出了贪恋。
于是在孟帆强硬地阻止宁喧去找宁修云,这孩子心里的不解和委屈尽数爆发了。
他的思维敏捷,但对涉世未深,大概无法看透孟帆这样做的深意。
在宁喧眼里,孟帆只是向以前一样,说着这件事为他好,便逐一剥夺了他许多快乐。
宁喧早熟的心理状态成为了一把双刃剑。
想到这里,宁修云有些后悔:“我应该早点做决断的。”
宁修云原本是打算等宁楚卿和孟帆商量之后,给了他确定的答案,他再拿出最后这枚筹码,结果反而让宁喧又受苦了。
从理性的角度看,这个局面更有利于宁修云与将军府谈判,但感性的角度上,他也忍不住生出了愧疚之意。
简寻握住宁修云的手,放在掌心里捏了捏,安慰道:“是将军太优柔寡断了。”
宁修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和喧儿学的?嘴这么甜。”
*
正堂里两人聊过宁喧的状况,偏院那边,匆匆从兵营赶回来的宁楚卿也听夫人说了药材的事。
两人暂时离开了宁喧的卧房,站在外间低声交谈。
孟帆满脸疲惫,语气不虞:“肖太医说的东西,未必管用,太子不过是想以此为筹码,从我们手中夺走喧儿,或许喧儿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宁楚卿蹙眉道:“舟舟,喧儿的情况你我都清楚,遍寻名医也只有一句‘胎中不足’,甚至……多次有名医断言他活不到成年。”
骤然听到丈夫将残酷的真相说出口,孟帆身体陡然一颤,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让她骤然无声地流下两行清泪,她掩唇无声哭泣,生怕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了病中的宁喧。
宁楚卿眼下一片乌青,受到宁喧生病的消息他立刻从兵营赶回,一天连轴转已经是心力交瘁,但宁喧的病情更让他焦心,他搓了把脸,道:“太子若能将药材交给喧儿,保住喧儿的命,那么他的要求也可以答应。”
孟帆闻言震惊地看向自己的丈夫,语气激动地说:“我这辈子只有宁喧一个孩子!把宁喧让给太子?宁楚卿!你这是在割我的肉、喝我的血!”
“太子从一开始就对喧儿有私心,他此生无后,便只能夺走别人的孩子,他笼络喧儿,让喧儿对这个‘叔叔’念念不忘,喧儿甚至为他与我争辩。”
“他甚至早知道有药材可以救喧儿,却一直不让肖太医明说,就是为了等喧儿发病,再以此相逼,他处处算计,对喧儿可有一点真心!?”
孟帆说到最后,已经近乎嘶吼,在她看来,太子心机深沉,早就存了夺走宁喧的心,一言一行都虚伪得过分。
宁喧在太子失魂落魄的时候特意前去安慰,而太子却能眼睁睁地看着宁喧受病痛折磨,把宁喧的痛苦当做把柄相要挟。
“舟舟!慎言。”宁楚卿表情严肃地说。
宁修云到底是当朝太子,孟帆这般羞辱的言论一旦传出后果不堪设想。
宁楚卿长叹一声,给几乎已经失去理智的孟帆分析利弊:“太子既然将药材的事情告诉我们,就说明他对治好喧儿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否则他带走喧儿又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你爱喧儿,我也爱他,既然爱他,就应该让他健康地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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