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云心里觉得好笑。
简寻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对宁修云来说有多熟悉,几月前在江城,醉风楼雅间的窗前,简寻也是这样忐忑,对他说想带他去一个地方。
随后就是城郊的庄子上,萤火虫星点飞舞的夜里,简寻与他私定终身。
宁修云认为,两人如今已算是要相守一生的爱侣,但或许他还欠简寻一个承诺,当初在江城没有想过的承诺。
宁修云展颜一笑,什么也没问,只说:“好。”
简寻微愣:“殿下都不问问是去哪里吗?”
宁修云从桌边起身,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纵容道:“只要萧郎想,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简寻骤然瞪大了眼睛,脸上一阵热意,他掩饰性地咳了咳,强行克制住自己就此吻过去的冲动。
一旦做了,恐怕他今天就不会想出发去江城了,在宁修云身边,他时常会变得没办法维持理智。
简寻攥紧爱人的手,牵着对方走出室内来到院中,沈三已经提前叫人把马车备好,连简单的吃食和衣物也准备得当了。
宁修云视线转了一圈,发现没有车夫在,似笑非笑地看他,调侃道:“只有我们两个吗?”
简寻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心虚涌了上来,说:“嗯……”
他的确,要带着太子殿下偷跑,在已经确定归京时间的如今,不知道南巡车队里的官员们收到这个噩耗会不会发疯。
“你现在一副要把我拐卖掉的表情。”宁修云掩唇轻笑,乐不可支。
简寻问:“那殿下会跟我走吗?”
宁修云一双桃花眼紧盯着他,道:“当然。”
简寻呼吸一滞,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算现在说要与宁修云远走高飞,对方也会一口应下。
那双眼睛好像有什么魔力,让简寻心跳都跟着再度加快了。
简寻强迫自己撇开头,将宁修云扶上马车,自己取了马鞭坐在前面。
临走前,宁修云招来沈七,让她嘱咐裴延自己会从江城出发,再让裴延南巡车队里的官员们协调一下。
沈七点头应了,顺便将一个包裹递给宁修云,“这是属下准备的衣物,秋日天寒,殿下记得添衣。”
说完她又转身叮嘱简寻:“别让殿下受寒,会耽误回京的路程。”
简寻郑重点头,他自然会照顾好宁修云,不让他生病。
但让简寻有些奇怪的是,沈七耳尖有些薄红,好似话里有话。
他不明所以,向沈七做了保证,便驾车悄悄避开人,离开了临时太子府。
车上的宁修云坐在最靠近车门的位置,帘子半开着,他能透过缝隙看到简寻的背影,两人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很有安全感。
“别急。晚些从江城启程也无碍,我已经派人提前回国都,尽早取到给喧儿的药材。”宁修云一边叮嘱,一边打开了沈七交给他的包裹。
秋日里天气确实有些寒凉,他怕简寻日夜兼程,受了累会有生病的风险。
简寻身体健壮得很,急行军七日都和没事人一样,但爱人担心他,他心里也涌上一阵暖意。
他正准备自夸几句,就听身后的宁修云忽然低呼一声。
简寻顿时攥紧了缰绳,问:“怎么了?”
“没……没事。你好好看路。”宁修云盯着包裹里的衣服,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
事情要从他今日在院中突然的奇思妙想说起,他左右都想不出一个郑重的求婚方式,总觉得想到的点子都个顶个的敷衍。
所以他想,言语或许苍白,但他可以选择更直白更热烈的行动。
宁修云于是准备给简寻一点开放的现代人震撼,结果现在,他自己先被震撼到了。
在派沈七去办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将事情想得很简单,觉得沈七的反应太夸张,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他有什么穿不得的。
而现在看着包裹里的衣服,宁修云失声片刻。
是他托大了,不知道这个本该保守的时代,在房中情趣上也会如此放肆大胆。
包裹
里,宁修云的一堆常服最上方,放着一件薄纱料子、近乎透明的里衣。
那衣服仿若蝉翼,手伸入其中,几乎能将皮肤看得一清二楚,边上还有一套配饰,是带着铃铛的手环脚环,颈环缝制了一圈狐毛,清凉与温暖并存。
宁修云沉默了,他突然觉得有些腰酸。
第90章
宁修云把装着奇怪衣服的包裹系上扔到角落里,抚了抚胸口给自己压惊。
短时间内他都不想看见那件衣服了,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忍着羞耻心穿上那玩意儿。
干脆当没看见吧。
宁修云平复了一下心情,捞出许久不堪的大启律,试图让自己清心寡欲起来。
他窝在马车里看书,简寻一边驾车一边和他聊天。
两人从西南目前的局势说起,话题一路转到东南几个分裂的小国。
“若有一日我能将东南收服,才是送给殿下最好的礼物。”简寻低声喃喃道。
宁修云沉吟一声,笑道:“那你觉得我让你留在江城征兵建设守军,仅仅为了给江城城防添砖加瓦吗?”
简寻微愣,“那殿下的意思是……”
宁修云伸手捏了捏简寻的后颈,感觉到那片皮肉在自己手下逐渐绷紧,他在简寻耳边蛊惑道:“我既然说了会回来找你,就没打算在国都久留。”
简寻皱眉,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可殿下是未来储君,怎可离开国都不理朝政?”
“哦?”宁修云盯着简寻的后脑勺,顺着简寻的思路说道:“那我留在国都做皇帝,你留在江城或者西南做大将军?你是想如此?”
“我……!”简寻猛然失语,他自然是不想两人分隔两地,但让太子殿下日后为了他不顾朝政,简寻哪敢奢望这个。
从前他关于两人未来最好的想象,就是他能再立一功,随后调任到国都,即便有皇宫这个阻碍,只要有心两人也能经常见面。
但宁修云似乎有更好的办法。
宁修云松开手,伸手扯下了发带,原本就束得松垮的长发散开,他舒适地掀开帘子,双手环住简寻的脖颈,两人以一个极亲密的姿势贴在了一起。
“我不想一直留在国都,我也不想与你受他人冷眼。”
让宁修云整日戴着面具困在皇宫里上朝、下朝、见大臣,那这帝位谁想要谁拿去吧,他是不打算受这个委屈的。
国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宁修云同样不希望简寻因为与他的关系遭受世人非议。
既然如此,天大地大,又何必留在国都做什么一国之君呢。
“我有更好的安排。”宁修云与简寻脸贴脸,轻轻蹭了蹭,散开的长发随着动作如绸缎般滑落到简寻身前。
“等喧儿身体调养好,总要为我分忧的,何况还有裴延在。既然想做丞相的位置,自然要负起责任来。”
“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我便能从国都脱身,到时候我做你帐中军师祭酒,如何?”
“殿下……”简寻心中震撼,无意识地唤道。
宁修云这话的意思,便是抛下所有权势地位,和简寻相守一生,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宁修云轻哼一声,佯装愤怒:“不愿意?觉得我不通兵法,比不上你未来的幕僚?”
“怎么可能。”简寻无奈地说:“我是高兴。”
“那就好。”宁修云笑道。
宁修云对两人未来的安排让简寻觉得十分憧憬,他忍不住由这个话题展开,滔滔不绝地和太子殿下说了许多,包括如何在江城征兵,如何训练军队,未来的规划等等。
直到入夜,宁修云困倦地扯着他的衣摆,靠在马车上睡着了,简寻才逐渐收声。
简寻干脆将宁修云搂在怀里,用车上的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让对方的重心靠在他身上,等宁修云睡得安稳,才加快速度赶路。
他没打算找个地方停下歇息,而是一路星夜兼程,走宽敞的官道,又有沈三交给他的太子的腰牌在身,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南疆域内,在第二日正午时赶到了江城。
宁修云一觉醒来人已经在江城境内了。
他窝在简寻怀里,还不太清醒,一抬头发现马车正停在简家老宅前。
宁修云迷迷糊糊地对着简寻一伸手,对方身上没有与他相贴的地方触手都是寒意,他自己被包裹得严实,简寻恐怕一夜都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宁修云被冷意激得颤抖一下,责怪道:“都和你说过不要着急了。”
简寻长叹一声:“等不及。”
正午时阳光暖和,简寻将宁修云身上的被子收起来,扶着宁修云下了马车。
简家有一队护卫留守,两人洗漱一番,又去酒楼吃过饭食,简寻才将今天的安排说给宁修云听。
“我想带殿下去见叔父,这次是,以伴侣的身份。”简寻有些忐忑地对宁修云说。
宁修云是太子,是君,敬宣侯是侯爵,是臣,让宁修云去拜访敬宣侯,这个要求其实有些僭越了。
但宁修云并不在意身份和所谓的尊卑,他随意地说:“好,应该的。”
答应了简寻的请求,他回到马车上从储物箱里翻了个小匣子出来,皱着眉和简寻说:“来得太匆忙了,没有准备礼物。”
他打开匣子,里面是非常熟悉的一叠银票,这匣子和当初送给裴延的那个是同款,都是沈七提前准备好给宁修云应急的。
“这些够吗?是不是太没诚意了?”宁修云觉得有些苦恼。
傅景和敬宣侯论起亲疏来还是要差一些的,敬宣侯就相当于简寻的父辈,虽然宁修云早先就有送过各种药品,但现在直接带着银票前去,敬宣侯不会以为简寻在他心里只值一点银票吧?
宁修云一抬头,却见简寻整个人情绪都有些萎靡了,简寻弱声弱气地说:“够……不准备也没关系,叔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很好,殿下随手拿出的匣子都比他东拼西凑的聘礼贵重多了,简寻不由得有些泄气。
宁修云伸手揉开他紧锁的眉,宽慰道:“别担心。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我都不会生气。”
宁修云以为简寻是在为了敬宣侯得知他们的事的反应而发愁。
简寻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和宁修云去了敬宣侯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宁修云留下的那些药材有用,敬宣侯今日大正午也醒着,两人去时,对方正在院中下棋,看起来精神不错。
敬宣侯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简寻牵着一个人进门的画面。
那青年一身白衣,长身玉立,黑发松松束着,散落在颊侧的发丝让昳丽的面容多了几分温柔,和俊朗的简寻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看到两人交握的手,敬宣侯有几分明悟,他起身相迎,脸上带了些许笑意,想必面前这位就是简寻与他说过的爱侣了。
“叔父,日安。”简寻向敬宣侯行礼道。
宁修云没有迟疑,也噙着一抹笑,行了个晚辈礼。
“寻儿,还不给我介绍一下吗?”敬宣侯笑着揶揄道。
敬宣侯有些欣慰,至少简寻从一而终,没有移情别恋带着太子来见他。
他脑海里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就听简寻说:“叔父,这是我与你说过的那位伴侣,修云,也是……当朝太子宁远。”
简寻的后半句话直接将敬宣侯震在原地,他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起来,视线落到这位陌生的青年身上,思维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
什么叫……是从前那位伴侣,也是太子宁远?
他见过宁远,从气质到长相,分明与面前这人并不相似。
宁修云感叹道:“说来话长,我与简寻早就相识,个中缘由不便明说,但想必孤的心意,侯爷早就清楚。”
他甚至没用“孤”的自称,已经在表明自己的让步了。
听了这番解释,敬宣侯居然没有太过震惊,反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怪不得太子对简寻的想法昭然若揭,甚至对得到简寻这件事胸有成竹,原来两人早就私定过终身,非卿不可。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好悬没有直接气笑。
他就知道太子对简寻有别样的心思,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人早就有前缘,太子还装成醉风楼的清倌诓骗简寻?
怕不是太子借假身份调查江城,才阴差阳错和简寻有了一段露水情缘。
“殿下还真是……能屈能伸。”敬宣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话不太客气。
简寻狠狠皱眉,上前一步将宁修云挡在身后,维护道:“叔父,一切都因我而起,是我先对殿下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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