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宁楚卿也十分厌恶这种以家人威胁他的行径,但只要宁喧活着,宁楚卿可以接受任何结果。
家人在宁楚卿眼中比得过皇权,比得过兵权,若是真有两相抉择的一天,宁楚卿还是会选择家人。
宁修云想让宁喧做他的继承人,横竖都是他们占了便宜。
只不过他们还没有问过宁喧的意愿,喧儿早慧,宁楚卿希望那孩子自己选择要不要担下帝位的责任。
宁喧若愿意,他不会阻拦;宁喧若不愿,宁楚卿就算交出南疆兵权,也会求太子保住宁喧的命。
孟帆说:“如果殿下肯告知那药材是什么样子,从何处得来,以我孟家的财力,未必找不到可用的。”
宁楚卿摇了摇头,说:“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拿这个做谈判的筹码,就是认定你短时间内寻不到。我们有时间去找,喧儿未必有时间去等。”
宁楚卿继续劝道:“我们给他起名宁喧,就是希望他有一天可以摆脱病痛,和别的孩子一样调皮,和别的孩子一样吵吵闹闹,你也很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对吗?”
孟帆的理智在宁楚卿的低声劝慰下逐渐回笼,一口气陡然泄去,她满目失落,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她声音艰涩地说:“我明白了。”
即便孟帆心里仍然认为太子不过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薄情之人,但为了让宁喧活命,他们不得不妥协。
*
宁修云在正堂喝完一杯茶的时候,宁楚卿夫妇来到了正堂。
宁楚卿一身骑装盔甲都没来得及脱,和夫人一起走到宁修云面前,恭敬行礼。
宁楚卿开门见山地问:“殿下是否知道肖太医所说可以治好喧儿的药材在哪里能够找到?”
宁修云点头,说:“知道,但将药材交给你们,孤有条件,条件的内容你们大概已经清楚了。”
孟帆深吸一口气,衣袖里的手紧紧攥拳,她说:“殿下请说。”
宁修云漫不经心地说:“肖太医之所以知道有这种药材存在,是因为药材就在今上的私库中,所以孤暂时无法拿到,但孤许诺会将之赠予喧儿。而与之相对的,孤此生无后,来日登基之后,要立宁喧为太子。”
孟帆还皱着眉等待太子说些过继喧儿的残忍话语,没想到对方说完这句就没有了下文,等待他们的答复。
孟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宁楚卿已经抓住了重点,开口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只李喧儿为太子,而无需喧儿过继到殿下名下?”
宁修云没想到这夫妻俩最纠结的是这一点,他摇头,说:“宁喧并非孤与简寻的血脉,为何要过继到孤名下?”
孟帆忍不住问:“可殿下是让喧儿做殿下的继承人……”
宁修云答道:“按照大启律,若孤无后,可在宗亲中选一子继位,并未要求过继,也就是说,宁喧本就是有继承权的。”
说到底,宁修云不在乎谁在他之后继承帝位,他要宁喧,不是为了找个继承人,而是为了防止宁楚卿对他出手。
日后他要做的任何事,无论荒唐与否,都不希望宁楚卿插手分毫。
天性让他没办法彻底相信宁楚卿,也没办法对宁楚卿坦诚相待,他们之间必须有宁喧作为稳定缓和关系的纽带。
孟帆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宁修云补充道:“虽然无需过继,但喧儿身体健康之后,需要去国都长住。与之相应的,孤会让文贵妃回到南疆。”
“多谢殿下。”宁楚卿真心实意地展颜一笑,第一次如此感谢太子。
原本他们来到这里见太子之前,已经做好了可能会与宁喧此生不再相见的准备。
而现在,能保住喧儿的命,还能让文贵妃自由,这个结果已经超出预料了。
宁楚卿最后补充道:“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希望喧儿是自愿的,若是喧儿不愿,我们可以再商量此事,选个更折中的办法,殿下以为如何?”
“可以。”宁修云也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无需剑拔弩张争锋相对就能解决问题,这对近来逐渐懒散的太子殿下十分友好。
商量好了这件事,宁修云又和简寻一起去看了昏迷中的宁喧。
宁喧的高热已经退了,睡得也很安稳,再过不久就会醒来。
确认宁喧无碍,两人便告别宁楚卿夫妇,离开了将军府。
出了将军府大门,两人走在街上,夕阳洒落在身上,秋日里的冷意都仿佛随着这暖黄的色泽消退了不少。
简寻牵着宁修云的手,问道:“宁喧会同意吗?与父母相隔千里,年幼的孩童或许受不了这种分离之苦。”
宁修云感慨道:“别的孩子或许不能,但喧儿可以,他太懂事也太明事理了。”
简寻想起了沈七告诉他的事,宁喧在他南征时曾经来宽慰过太子殿下,那孩子的确明事理。
“如果将军不答应,殿下准备怎么做?”简寻好奇地问。
宁修云唇角一勾,很是凉薄地说:“若是他不答应啊……那今上私库里的药材就没有送到将军府的意义,宁喧会死,宁楚卿是罪魁祸首,而孤会
趁着这个时机在西南制造混乱,夺南疆兵权。再一举除掉宁楚卿这个威胁。”
宁修云要长长久久地和简寻在一起,便不会放任这种不安定因素存在。
而如今,他已经不打算在简寻面前掩盖自己卑劣的本性,从最初的最初,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个自私的薄情鬼。
简寻看着宁修云冷漠的眼神,知道对方此刻说的,大概是真心话,这是基于宁楚卿拒绝以宁喧做掣肘,宁修云为了防止被宁楚卿杀死,可能会做出的选择。
宁修云晃了晃简寻的手,叹道:“在有了这份利用喧儿的心思之后,我对他的喜爱和关心,就已经不再单纯了。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当然是喜爱宁喧的,但这份喜爱在后来无可奈何地夹杂了目的性。
宁修云一双桃花眼看向简寻,有情又无情,在面对简寻时他有多含情脉脉,面对其他人时就有多么凉薄疏离。
“我只希望殿下能再心狠一些,这样我若有不在殿下身边的时候,也能放心,殿下不会被他人暗害中伤。”简寻回望着他,用平静的语气包容了宁修云一切阴暗的情绪、繁复的诡计。
简寻是第一个对宁修云的阴暗面如此认可的人,甚至还告诉他要变本加厉,要用任何对他人残酷的手段保护好自己。
曾经正直纯良的简将军,如今在他面前,竟甘愿做个同流合污的坏种。
宁修云开怀大笑,愉悦地扑到简寻怀中,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内心的满足,被简寻偏爱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
简寻也面带笑意,缓慢抚摸着宁修云的脊背给他顺气。
宁修云发泄过了自己的愉悦,在简寻身边狡黠道:“其实没有你说的那种如果。”
他看透了宁楚卿的本性,玩弄人心的把戏他信手拈来,宁楚卿绝对不是会跳出他预定轨迹的那一个。
真正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此刻就在他面前。
宁修云目光幽深地看了简寻一眼。
第88章
那日之后,宁修云又去看过宁喧几次。
男孩身体见好,虽然暂时没有了夭折的风险,但还是会时常发高热,宁楚卿夫妇心急如焚,明里暗里询问过多次,想知道宁修云何时回京。
宁修云回京就意味着接下国都大权,到时候从嘉兴帝的私库里拿一份珍贵药材出来自然不是难事。
宁修云也知道没办法再拖下去,于是面见群臣,正式商量回京事宜。
临时太子府正堂,宁修云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茶杯,目光扫过堂下坐着的官员,百无聊赖。
身侧的简寻抱着长刀站立,经历过战场厮杀的简将军气势十足,仅仅站在那里就让人下意识屏息,存在感实在有些过高。
原本怀着激动的心情赶来,要向太子谏言一众的官员们都不自觉地消了声息。
他们见简寻也在,一瞬间甚至以为太子不是叫他们来选回京的日期,而是让他们选自己的死期。
裴延轻咳两声,吸引宁修云的注意,等对方向他一点头,裴延才站起身,道:“殿下今日召各位来此,是想商定启程回国都的日期,车队必须赶在冬日道路难行之前返回国都,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裴延很能干,已经用一场晚宴的时间将南巡车队里的官员收服,不说对他马首是瞻,也算是对他有所推崇。
有裴延开头,官员们见太子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纷纷开口了。
有急性子的直接说:“微臣以为应该立刻启程,可以轻装简行,许多东西可以等到明年在着人送回国都。”
有人察言观色,知道太子磨蹭着不愿回京:“此言差矣,必须要保证殿下归京之路万无一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担此责任?”
管茂实这个早早站队太子的巡抚也跟着和稀泥:“的确,此事还需好好安排才是。”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将回京的启程日期定在了三日后。
宁修云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见众人达成了一致,他干脆利落地宣布散场。
官员们这才明白,太子今日露面不过是表个态度,对方不关心归京的各种流程。
好在还有裴延和他们寒暄,礼貌地送一众人往外走。
“这东西太讨厌了……”宁修云抱怨道,他伸手把脸上的铁面摘下,朝简寻伸出手,“你看看我鬓角旁边,是不是又红了?”
简寻会意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仔细端详那一小片红痕,虽然知道不痛,但他还是皱着眉揉了揉,抿唇道:“一点点。”
简寻知道这只是因为宁修云皮肤太过细嫩,又常年戴着人/皮面具,如今一点点磕碰就非常明显。
宁修云叹息一声,他不喜欢和这些官员们见面就在于此了,每次都至少要戴一个面具,麻烦得很。
这就想直接收工走人,还没等两人离开正堂,就见有人去而复返,匆匆来到他们面前。
管茂实见太子还没离开,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行礼,表情犹豫的说:“微臣有一事想问。”
宁修云挑了挑眉,道:“你问。”
管茂实是南巡车队里处裴延外唯一一个见过他真容的官员,幸好回来的是这人,宁修云方才差点就下意识躲到简寻身后去了。
管茂实见太子应允,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道:“微臣想问……殿下此番回京必然是要继承那个位置,等到选秀之前,殿下能否通融一下,给我那小儿子预定一个名额?”
他在离开的路上被裴延搭话,才在闲聊过程中突然想起这件事的。
前日国都那边给他来信,说今上很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如今三皇子暴毙,五皇子镇守西南,太子殿下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旦太子登基,入住皇宫进行选秀几乎是必然之举。
即便管茂实早就向妻儿言明,太子殿下对这种事有些厌恶,大概率仍然不会同意接受管家献上的人。
但妻儿一再坚持,说等太子登上帝位,思想肯定也会发生变化。管茂实又一向是个耙耳朵,对此无可奈何。
管茂实不知道自己的妻儿为什么都那么希望以这种方式和太子扯上关系,但他一向是个会满足妻儿愿望的好男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面前的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个深爱伴侣的好男人。
简寻听见管茂实的言论后,脸色顿时一黑。
他相信太子殿下对他的承诺,但这也不代表他会接受其他人上赶着往太子殿下房里送人。
简寻握着手里的长刀,拇指向上一抬,一截刀刃已经出鞘,看着似乎很想一刀将面前这个糟心的妻管严直接砍了。
从战场上下来之后,简寻发现自己的杀心比以前更重了,尤其是遇上管茂实这种在他底线上不停践踏的人,手更痒了。
宁修云按住简寻蠢蠢欲动的手,柔声安抚道:“别冲动,我不会答应的。”
但他脸上却没什么笑意,转头看向低眉顺眼的管茂实,道:“管卿,孤早便与你说过,莫要再提此事,你似乎不太长记性”
“如果你家夫人一再坚持想让自己的儿女做皇子妃……”宁修云停顿片刻,凉薄地笑道:“三皇子新丧,孤可以现在就赐一杯毒酒给你的儿女,让他嫁与三皇子,以皇子妃的礼制殉葬,如何?”
管茂实身躯一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佝偻着身躯,撩开衣摆双膝跪地,恭敬道:“微臣明白,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宁修云冷哼一声,不再看跪在堂下的管茂实,临走前,宁修云提醒道:“管卿,孤给你指一条明路,裴延日后必然会接手他父亲的位置,孤很看好他,与其一直把视线放在孤的后院,不如换一个人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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