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见清多拿了把椅子过来，示意秦越坐自己旁边，说：“这两块板子之前只是用来验证方案可行性的，波形没有仔细调，结果晚上开民主生活会的时候，柯老师突然找过来，说明天想带到区里，让区领导看看，给个项目。新区刚成立，能做的项目很多，第一次成了，后面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秦越明白，“需要我做什么？”
沈见清侧身，指着窗边堆了高高一摞的小号收纳箱，头疼地说：“帮我找电容电阻。”
微调波形就是通过不同规格的电容电阻调参数，这里面除了理论值的计算，还要靠经验。
但电路这东西学无止境，对于经验之外的，免不了得“试”，得“蒙”。
不巧，沈见清手上这两块板子就是后者。
秦越走到窗边，打开写着“电阻”的箱盖。
上百种不同规格的全堆在一起，即使沈见清已经逐一做了标记，还是很乱。
沈见清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提醒秦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秦越直接把箱子搬过来放在脚下，另一箱电容也是。
“开始吧。”秦越伸手打开电烙铁的开关，说：“你看波形，找和换我来。”
沈见清扭头看着秦越平静的侧脸，头大的感觉一瞬间就消失了。
秦越真的太稳了。
沈见清一直以为能做到忙中有序，不被客观因素影响的自己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今天看着秦越，回想她在312的表现，呵，真不如秦师傅啊。
沈见清定定神，快速拿起笔和图纸标记几处，递给秦越。
秦越从找到换，不超过三分钟，比沈见清一个人的效率至少提高了两倍。
沈见清诧异的同时，逐渐体会到了“默契”的快乐。
她说什么秦越都能跟上，想要什么秦越都会马上送到手里。
她的整个思绪都是集中、顺畅的，工作成了享受，而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它，才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她甚至在某一秒不合时宜地想，这个活儿干不完就好了。
事实却是，原计划三个小时的工作，她们只用了不到一小时。
完成的时候，沈见清没有感觉到一丝疲惫或是如释重负，隐隐的，她觉得兴奋，还想继续。
沈见清匪夷所思。
“秦越，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魔力？”沈见清看着秦越说。
秦越已经收拾好了箱子，闻言抬头，“为什么会这么问？”
沈见清说：“你在我身边的这一个小时，我竟然觉得工作充满乐趣，不否认，我很喜欢这个工作，但它也的确很枯燥很无聊，和‘乐趣’沾不上什么边。今天你在，感觉完全不同。真的秦越，你很吸引人。”
沈见清说到最后，眼里闪过细微的亮光。
秦越被那道光笼着，瞳孔里泛起丝丝波澜。
爱情的开端不就是被吸引，被蛊惑，然后脑子一热扎进去，通过漫长的磨合、考验，最终决定相逢陌路，还是长相厮守。
她们之间早就已经过了YU望的磨合期，性格上的，她自认可以适配任何人，生活上还没开始。
不过没关系，能吸引到沈见清，她就已经赢了一半。
秦越坐起来，望住沈见清眼里隐约的光芒，说：“有需要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找我，当是，我的课后实践。”
“课后实践把学生带回家？”沈见清眉毛轻抬，语速慢下来，懒懒的，很撩人，“秦师傅，你当我是什么人呢？”
秦越眨一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闪出繁星之感，她就静静地坐在繁星之间，用那双盛着黑夜的眼睛看过来，正正经经说一声“我老师”，沈见清呼吸都停了。
这一声，完完全全叫在了她的XP上。
沈见清盯着秦越的眼睛，放低嗓子，“秦师傅，用这个语气叫我一声沈老师。”
秦越和她对视几秒，收回视线，不慌不忙地搬起箱子放回原处，说：“该休息了。”
沈见清一腔情绪被吊得七上八下，微恼，“秦越！唔！”
秦越突然俯身，突如其来的深吻一瞬间引爆了黑夜。
————
翌日上午十点，秦越趁着休息来了库房。
孙姐看到她，笑着打了声招呼，问：“物料不是已经领全了？”
“嗯，”秦越点头应道，“过来是想您帮个忙。”
孙姐豪爽地说：“客气啥，有事直接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秦越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摊开之后，递给孙姐说：“您认识的供应商多，我想请您以私人关系，帮我采购这个清单里列出来的元器件。”
孙姐粗粗一翻，面露为难，“全是贴片的电容电阻，一个规格就要50只，一共，我看，一共328个不同的规格。你这活儿费时费力，还没多少钱，哪个供应商会接这活儿啊。”
“你要不上淘宝看看？”孙姐建议道：“淘宝上有打包卖的，一个规格也就100只，贵不了多少。”
秦越说：“电阻可以在淘宝买，电容假货太多，我不放心。”
孙姐笑了：“果然糊弄不过内行。”
“我还真能找到会接这活儿的，但能不能多嘴问一句，你要这个干嘛？”孙姐扬起清单问：“我看里面列出来的都是常用型号，你这是准备单干了？”
秦越说：“没有。”
她只是在沈见清困倦地睡熟之后，想起她说“帮我找电容电阻”时头疼的表情，还想起她说当老师也会忙到恨不得长三头六臂，然后脑子里就有一个想法——帮她做一本元器件样本单，化繁为简，送在教师节那天。
她不过节。
她送的就不是礼物，而是一本工具。
她送了，她的老师就和别的老师一样，一年辛苦得到了该有的肯定和感恩。
她就一晚的时间，很紧张。
关向晨上完中班回去，听到门里有走动声，立即跑过来敲门。
“都十二点多了，你咋还没睡？”关向晨拧着眉毛问，进来看到满桌的电容电阻，她脑子当即开始嗡嗡，“越儿啊，大晚上，你想开点好吗？”
秦越抿了口水润嗓子，说：“准备明天送给沈老师的，不加班整理不完。”
关向晨一愣，坐下来问：“和好了？”
秦越：“嗯。”
“具体什么情况？？”
“一定程度的拨云见日。”
“棒！”关向晨在光溜溜的胳膊上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跃跃欲试道：“我帮你！”
秦越说：“不用。”
“用！这么多，你一个人搞肯定得搞到天明！”
“天明就天明，送她的，只能我一个人来。”
关向晨：“……”
关向晨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秦越认真的侧脸，喉咙逐渐泛起酸胀，“阿越，以后一定要和她好好的，你这21年得值，你得值。”
秦越动作微顿，没抬头，“嗯。”
这一夜，秦越桌上的灯一直亮到卖早餐的阿婆推着餐车穿过街头。
因为休息不够，维修部的工作强度又高，秦越在沈见清的课上撑了又撑，最后还是没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后脑勺突然被人用手拍了一下。
秦越惊醒，艰难地动动眼皮坐起来，看到手边多了一把车钥匙。
她下意识抬头。
两列座位之间的台阶上，沈见清手里捏了一杯水，正踩着高跟鞋款步往下走。
走上讲台，拿着手机点击几秒，秦越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
秦越拿出来看。
沈见清：【去车上睡觉，车今天在两栋楼之间的阴凉处停着，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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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秦越睫毛闪了一下,像是心跳引起的自然颤动，很轻。
她垂着眼帘，把屏幕上的文字又仔细阅读了一遍, 才抬眼看向讲台。
沈见清低着头, 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戴了银色腕表的左手搭在桌上, 食指一下一下轻点桌面。
秦越坐在离她最远的后排角落，明明听不到一丝声音, 却莫名觉得每一下都点在自己心上，她不自觉地想，刚才是不是就是这只手拍了自己的头？它是怎么躲开满教室随时可能看过来的视线拍的？是先拍的她，还是先放的钥匙？
秦越想不到答案，暂时也没有办法求证。
讲台上，沈见清看着时间差不多, 眼皮轻抬，淡定从容的视线从下面一扫而过。
经过秦越，稍作停顿。
短得可能还不到一秒，秦越却从中读出了千言万语。
沈老师嫌她不好好听课了。
嫌她，还给她车钥匙, 让她去车上睡觉。
沈老师今天似乎敢看她了, 甚至在刚那个短到不能称之为对视的对视里, 冲她抬了一下眉, 意思大概是：赶紧去睡觉，不然我训人了。
秦越不动声色地牵起嘴角，低头开始收拾东西。
从后门出来, 秦越步子顿了两秒，一转, 朝着前门方向走去。
第二节上课铃响的同时，她刚好从前门经过。
步子慢慢吞吞的，半天才消失在沈见清眼尾的余光里。
沈见清捏着粉笔舒一口气，打开麦，泰然自若地说：“我们继续上课。”
————
下课，沈见清照旧让研究生去准备室还东西，自己洗了手，快步过来找秦越。
秦越在车里睡得正沉。
沈见清站在门边看了几秒，不禁诧异，她那么高个个儿，竟然能在后排蜷缩得下，还很知道照顾自己的盖了她的外套。衣领一直盖过鼻尖，挡了大半张脸，留下那一双紧闭的眼睛，被蹭乱的刘海挡一挡，再被鬓边的碎发勾上几道，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沈见清无意识皱眉，站在门边很久，才抬了一下手，想敲车门，又不忍心吵醒秦越。
她转而握住门把，试探着往外拉了一下。
“……”
果然是一睡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车门都不锁，也不怕被人绑去卖了。
长这么好看，脾气还好，还能干，应该能卖很多钱。
就是眼皮浅，还死脑筋，看上个顺眼的就不知道回头路是什么了。
沈见清弯腰进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压着衣领，一直压到秦越下巴里，然后静静地俯视着她，心说车里的空气本来就不流通，还盖这么严实，也不怕把自己闷出问题。
沈见清忍不住笑，挺轻的一声，好像还是吵到了秦越，她长得让人嫉妒的睫毛微颤，眼皮也跟着动了动。
沈见清以为秦越要醒，准备往后退。
动作还没开始，秦越颤动的睫毛又安分下来了，转而将下巴抬起来，压下去，一点一点，格外有耐心地把衣领蹭回到鼻尖之上，才放心地继续睡觉。
沈见清人有点儿惊了。
秦师傅这个警惕性真的低到让人发指啊，这样竟然都不醒。
还有蹭衣领的习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看着乖得很，想，嗯，沈见清忖了忖，想到一个网络流行词：rua。
光是看着就很好rua。
但沈见清忍住了，在看到秦越眼睛下面淡淡的青色时。
沈见清动作轻缓地关了门，侧身靠在车尾给学生群里发微信。
【你们先过去林记饭庄，我这边有点事，晚一会儿到。】
【陈薇老师到了，你们就先吃饭，不用等我。】
今天是教师节，学生给她们过节，她们请学生吃饭，约定俗成的事。
陈薇因为还是个讲师，手底下没有自己的学生，每年都是跟柯良平一起。
今年柯良平出差在外，就把请学生吃饭的事儿全权交给她了。
她爱热闹，非缠着沈见清和他们组局。
沈见清一开始还觉得头疼，陈薇实在太聒噪了，这会儿倒是挺感激她。
有她在，她今晚就是不去，她那几个学生也不会觉得尴尬。
交代完，沈见清收起手机，百无聊赖地看着下坠的夕阳渐渐带走天光。
最后一缕也消失的时候，沈见清宽松的西服裤腿忽然被人扯了一下。
她拉回视线，回头去看。
悄默声推开车门的秦越正低着头，用手背挡了嘴巴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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