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沾秦师傅的光,用一个司机的身份,体会到了超远这个身份的热闹。
感觉么,很不错。
一旁,秦越用眼尾余光看着沈见清铺满笑容的侧脸,仔细把她擀的包子皮儿捏出均匀精致的花纹。
————
午饭,沈见清还是没有吃够二十个。
秦越吃得更少。
两人一左一右被李老师训了差不多十分钟,最后出来,耳朵都在嗡嗡。
但那些不夹带目的的关心能直入心底。
饭后休息了一阵子,两人把后备箱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取出来,由老师根据孩子们的情况,选择性派发。
秦越从旁帮忙。
沈见清插不上手,独自靠在后门看着。
她的视线一开始还是公平的,老师、学生身上都会分一部分。
渐渐地,全部集中到了秦越身上,之后就再没有挪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见清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变化。
“阿越这孩子心眼儿太实了。”
李老师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沈见清回头,转身走入廊道。
“您是指她已经成年这么久,还坚持回来?”沈见清问。
李老师摇摇头,说:“不止,阿越对谁好真就是一颗心全捧出来了。拿最简单的说,她工作这么些年赚的钱一部分搭院长的病上,一部分资助着两个不健全的孩子,给她们买东西,请心理医生,一小时万把块的花,剩下那点估计刚够她自己生活,可她没有过一句怨言,还是回来一次带一次东西,从来没有空手过。”
李老师的话太突然,太超乎沈见清的认知,她快速看了一眼秦越,问:“秦越为什么要资助那两个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老师想了想说:“20岁吧,情况刚好点就开始了,至于原因,院长疼惜她们,阿越爱屋及乌,所以我才说阿越心眼实,院长在职责之内也就多对她好了一分,她却能回一百分。”
“小沈你也一样啊。”李老师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
沈见清还沉浸在她前面那些话带来的冲击里,默了两秒,才不解地问:“什么一样?”
“一样得了我们阿越的真心啊。”李老师朝沈见清眨眨眼,神秘兮兮地说:“阿越昨天就打电话回来了,说是要带个朋友回家过节,然后啊,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别把她当外人看,说她喜欢家里的烟火气,也就是院长昨天忙,不知道这事儿,才跟你说不喜欢就别干的。”
李老师猝不及防的话像在沈见清心里丢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噔”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她还是不自觉抿了一下嘴唇。
她还以为今天的感动是不经意沾了秦师傅的光,没想到竟然是秦师傅真……
是她有心。
秦师傅一向有心。
沈见清笑了笑,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怎么不是。”李老师侧脸看向教室里的秦越,说:“阿越不轻易对谁好的,尤其是这种细枝末节的好,这才最花心思。阿越每天那么忙,她要不是真心对你,不可能做成这样。”
落在沈见清心里的石子用力滚了一圈。
李老师话密,没有给沈见清思考的空间,就又问:“小沈,你国庆都不回家的吗?家在外地?”
话题突转,沈见清垂在身侧的手快速握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嗯,在外地。”
李老师:“那也要尽量想办法回去啊,你们一长大,和父母就是见一面少一面的事儿了。唉,”李老师长叹一口说,“你们年轻,每天的生活丰富多彩,可是父母呢,越老心里惦记的事儿越少,左右不过孩子们过得好不好,工作顺不顺。你说,你们还一个个都不回去,他们心里该多寂寞?”
沈见清不语。
别人的父母可能真是这样的,她的……
巴不得和她老死不相往来吧。
“唉小沈,你电话啊。”李老师在沈见清眼前晃了晃手说。
沈见清回神,应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看清上面未存储的来电号码和归属地,沈见清的目光骤然沉下,攥紧手机说:“李老师,您忙,我去接个电话。”
李老师正站在门边往里看,闻言摆了摆手,说:“快去吧。”
沈见清立即转身,一直走到人迹罕至的教学楼背面。
“喂,你好。”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传来女人严厉但克制的声音,“放假四天了还不回来,你眼里到底没有这个家?!”
沈见清靠着墙壁,语气平静,“忙。”
女人的语气顿时更重:“忙得一天时间都抽不出来?”
沈见清张了张口,又合上,没有说话。
那边的人亦没有出声,似乎非要等她先表个态。
时间磋磨着心脏。
良久,还是电话那头先开的口:“之前柯老师给你介绍对象,你为什么转头就在微信上把人拒绝了?”
沈见清说:“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门当户对,人长得体面,工作也稳定,你……”
“性别不合适。”
沈见清突如其来的五个字让对话陷入死寂,像暴风雨前骇人的宁静。
沈见清仰头看着天,耐心等待那些不激烈,却能轻易把心脏扎透的劝诫。
“跟妈妈去看医生吧,你还小,会纠正过来的。”
“我们已经因为你搬家了,我和你爸在江坪那么好的工作也辞了,你还想让我们怎么妥协?”
“清儿,听妈妈的话好不好,去喜欢男孩子。”
“沈见清……你太可怕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走吧,随便去哪儿,除了江坪,那个地方太让我恶心了,我不会去那儿看你。”
沈见清握着手机,双眼像深不见底的黑洞。
“清儿……”
毫无征兆的,电话那边叹了一声,无力地说:“别再折磨妈妈了好吗?”
沈见清的眼睛迅速聚焦,又快速模糊,竭力咬着字说:“妈,我折磨你了吗?我都已经答应你们这辈子不和女人谈恋爱了,还能怎么折磨你?难道不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介绍男人,想折磨我到就范?”
咔。
地上枯枝在秦越脚底发出轻响。
她转过头,和刚刚走过来,想要说话的院长摇了摇头,往出走。
步子轻悄悄的,谁都发现不了。
沈母放低姿态说:“好,你没有,妈妈信你。”
“你回来一趟好不好?”
“你爸爸手里的这个男孩子真的很优秀,你回来见一面,就见一面,别的妈妈不逼你。”
“不逼我?”沈见清极尽嘲讽地笑出一声,眼泪掉了下来,“你们确实不逼我,你们只是想方设法地恶心我!18,18 啊!我刚成年你们就开始给我塞男人,我来江坪了,你们也不放过我,还要托我领导,你们就那么怕我哪天再和女人扯上关系?!”
“清儿……”
“可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有病,就是非女人不可啊!”
“沈见清!”
“每次她的SZ在我ST里进出的时候,我都会爽得求她!”
“你真的疯了……”
“我会让她一直睡,睡到我老,睡到我死!”
“沈见清!”沈母骤然抬高声音,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这样对得起你姐吗?!!”
话音落地,沈见清脑中“嗡”的一声,耳边瞬间陷入死寂。
她低下头,身体发颤,小心翼翼地蹲下来。
再一开口,声音哽咽到扭曲,“我怎么对不起我姐了?她让我面对,我就一个人回江坪了;她让我好好的,我就成了江坪大学的副教授;她说喜欢女孩子没有错,让我哪天遇到心仪的了……”
“嘟!”
电话被切断。
沈见清看着地面,轻轻地说:“就放心大胆得去喜欢她。”
可我还是会下意识拒绝。
想起我姐,就会下意识拒绝。
……那个女孩儿多好的,处处忍让我,事事顺着我,今天还带我回她家,让她的家人也来关心我,爱惜我。
她真的很适合谈恋爱啊。
她就算只是想睡我,也有足够的资本让我放低姿态去试着追求,可我依然只是时时防着她会一不小心喜欢上我。
我这样还会对不起谁?
沈见清跌坐在地上,头低到膝盖。
秋风在吹,绞落的黄叶刚刚好落在沈见清脚边。
————
院长办公室。
秦越靠在窗边,偏头看着外面。
院长烧好茶,走过来问:“看什么呢?”
秦越回头:“没什么。”
“喝茶。”院长把专为秦越准备的杯子放到桌上,说:“刚是去找小沈的?”
秦越微顿:“嗯。”
“找到怎么不过去?”
“她在讲电话。”
院长应一声,坐下来,小口抿茶。
午后静谧的阳光在窗台上跳跃。
秦越低头看着,看到视线发白时,曼声开口:“院长,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院长一愣,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啊,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能不能带回家了?”
秦越看着窗台,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应该也有一点喜欢我,但是她心里有很多的障碍。”
“我之前只想着帮她跨过那些障碍,让她看到我。”
“好像是有一点效果。”
“她不高兴了会跟我说,我们相处也开始像寻常情侣一样,平平淡淡的,跟着时间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好了。”
院长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我都已经开始沾沾自喜了。”秦越停顿片刻,说:“但是今天,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心里的障碍有一样是我触碰不到。”
“这个障碍大吗?”
“大。”
承诺没有不大的。
尤其是对父母。
院长却只是说:“那就再努力一点。”
秦越抬头。
院长说:“阿越啊,你的路从出生就是磕磕绊绊的,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秦越不语。
她不怕路难走,怕的是人心难渡。
院长看出秦越的徘徊,沉下声说:“阿越,自惊自扰不是你的性格。”
秦越沉闷的心脏忽地撞的一下,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院长。”
院长蹙眉,还要继续说话,没出口,生活老师忽然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对秦越说:“阿越,你快去看看旸旸她哭着闹着要找你,谁都哄不下来!”
齐旸有自闭症,闹起来没有征兆,安抚起来难如登天,除了她熟悉的心理医生和秦越,谁的话都不听。
秦越不敢耽搁,快速道:“旸旸在哪儿?”
生活老师:“宿舍!”
秦越往出跑。
一通折腾,天都快黑了。
秦越从宿舍出来看到靠在墙边的沈见清,步子顿住。
沈见清闻声转头,笑得没有一丝破绽,“孩子哄好了?”
秦越回神,说:“好了。”
沈见清往门口方向看了眼,问:“她就是你资助的两个孩子之一?”
秦越说:“是。”
沈见清:“看着挺招人心疼的。”
“她一直这样?”沈见清问。
秦越说:“嗯,治了好几年,没什么效果。”
“慢慢来吧,这种病急不来。”沈见清看着秦越沉吟片刻,又补充,“以后手头不宽裕了,可以跟我要,我也想献献爱心。”
秦越抬眼看着沈见清嘴角的笑容,心里翻滚如浪腾,很久,却还是只说了一个字,“好。”
————
回去的路上,秦越话很少。
沈见清当她是累的,就没在意。
之后两天,一切如常。
第四天傍晚,方案顺利验证通过,沈见清心情大好,要带秦越出去吃饭。
这一去肯定要很晚才能回来。
秦越摘了眼镜,站在桌边说:“改天吧,我那儿四天没有人住,要收拾一下。”
沈见清脸上的笑容定格一瞬,站起来说:“那我送你回去。”
秦越:“好。”
这一声没有犹豫。
沈见清的心脏也跟着紧了一下,说:“走吧。”
秦越攥着手,迟了两步才跟上。
她盼望的,关向晨祝福的“有去无回”,还是没有实现。
秋风一夜扫尽落叶,冬天就来了。
秦越考试第二天碰上大降温,关向晨不放心,专门请了假过来陪她。
午休,两人坐在麦当劳的窗边喝热饮。
秦越一口没咽下去,先咳个不停。
“咳咳,咳,咳……”
关向晨脸色凝重:“阿越,你不是好久没咳了吗,最近到底在着急什么啊?”
秦越微怔。
她着急了吗?
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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