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与暗杀,是这个修罗场中最常见的把戏,兰瑟已经见怪不怪了。谁知下一秒一道火焰贯穿了猎手的胸膛,偷袭者倒在了猎物的旁边,从火光中走出一位坐着轮椅的青年。
“请不要用卑劣的手段玷污水晶球的神圣。”乔治对着散发着焦糊味道的尸体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转着轮椅站在了水晶球下。斐乐寸步不离地跟着乔治,一人一龙神色淡然地站在那里,竟一时无人敢来挑战。
兰瑟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又抬头去看天上的战况。
两头黑龙缠斗在一起,黑色的龙鳞在空中撞击出“刺啦”的声响,摩擦出一串闪烁着电光的火花。卡洛斯的体型相对大一些,仗着这种微弱的优势将拉顿死死压制在下方,扬起利爪朝拉顿脸上招呼过去,逼得拉顿和他错开身位,然后借机挥动尾巴,将拉顿直直往下打去!
黑龙在空中向下滚落,在即将落地前终于稳住身体,龙翼一扇就重新回到卡洛斯对面,金黄的双瞳中漫上一丝灰色的雾气:“好凶啊,卡洛斯。你居然比我想得还要有用一些。”
卡洛斯不答,只回以凶恶的目光。焦灼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拉顿的两只利爪周围浮现同样丑陋的灰色雾气,卡洛斯毫不怀疑只要被它们破开龙鳞,沾上皮肉,他就会立刻变成黑魔法师的傀儡。
黑龙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摆出练习了千万遍的进攻姿势,率先发起了进攻。过往与斐乐和其他龙族战斗的场面一一在脑海里浮现,无数次重复被教导的战斗技巧全数变成了下意识的反应,卡洛斯灵活躲避着拉顿的攻击,沉着计算着每一次可以造成伤害的角度。
每一次被掀翻在训练场的回忆都让他的意志更加凝练,昔日懵懂的小黑龙已经成长为真正可以称之为战士的巨龙,面对被死灵魔法加强过的拉顿时不仅没有落于下风,反而处于优势,按着拉顿扑头盖脸地一顿猛打。
黑龙作为龙族中唯一不会元素魔法的龙种,拥有龙族中最坚硬的龙鳞与最锋利的龙爪。他们是单纯的近战龙种,获胜的方式唯有不断进攻,直至用利爪破开对方的龙鳞,嵌进血肉,然后撕裂它们,以鲜血宣告胜利。
在卡洛斯的猛烈进攻下,拉顿身上缠绕的雾气越来越浓,双眼也几乎完全蒙上灰气,再也看不见龙族标志性的灿烂金色。卡洛斯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惊,几乎是凭借惯性躲过擦面而来的死灵魔法的袭击,然后飞远了一些,皱着眉头看向拉顿。
拉顿的脸上已经被龙爪挠得面目全非,他朝卡洛斯露出一个阴惨惨的笑容,随后低吼一声,身上的死灵魔力立刻狂暴起来,在他黑色的鳞片上刻下灰色的纹路,然后不断膨胀,几乎要将龙鳞挤碎!
黑龙的身形暴涨,散发出恐怖的龙压。拉顿明显已经神智不清,雾色双眼里闪烁着仇恨,清亮的声音变得喑哑至极:“我要将你…撕成…碎片!”
卡洛斯摇摇头,一脸厌弃道:“拉顿,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丑陋了。”
拉顿桀桀笑起来,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咆哮,弓起身体,如炮弹一般冲向了卡洛斯,速度与力度都远超从前。两头黑龙再度扭打起来,拉顿的进攻方式明显较之前狂躁许多,卡洛斯来不及招架,差点被他捅穿了龙鳞,只差一点就要见血。
卡洛斯当即用力将他撞了出去,与拉顿的利爪接触的那块龙鳞传来火辣的痛感,惊恐的感觉顺着那一小块皮肉逐渐蔓延全身,连沸腾的血液都要冷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停告诉自己说没有事。他不可以自乱阵脚,要在这里打倒拉顿,他必须冷静下来。
半神在那个炎热的中午,坐在树上和他说的那些话逐渐在他脑海里浮现。
“卡洛斯,屏息,凝神,看着我。”记忆中的兰瑟神情严肃,一字一句道,“什么都别想,保持你的专注,来,看着我。”
精灵的身形快如鬼魅,在他眼前重叠出重重幻影。卡洛斯只有在极致的专注下,才能在转瞬即逝的时间里捕捉到他的身影。他们这样练习过无数次,卡洛斯还是捉不到兰瑟的衣角,可他已经可以辨认出他行动的轨迹。最重要的是,兰瑟教会了他专注。
抛弃所有杂念,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分析对手每一次可能的行动方向,做出对应的回击。
他可以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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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还有一章=W=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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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和拉顿打了整整三天两夜,直到银月高悬时,他终于找到机会,对拉顿发起致命一击。
异化的黑龙发出痛苦的悲嚎,自空中直线下坠,重重坠落在地面上,将草地砸出一个大坑。卡洛斯紧跟着落回地面,重重喘着气。
他为了不被拉顿身上裹着的死灵魔力沾染,无数次紧急情况下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去和拉顿对撞以避免产生撕裂伤,此时虽然外表看上去只碎了半身龙鳞,比浑身是血的拉顿好上太多,实际上内里早就千疮百孔,五脏六腑都疼得要命。
卡洛斯忍着疼,抬起前爪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拉顿身上,直接压裂了他的骨头。拉顿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嚎叫,直接昏死过去。卡洛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等事情结束后带他回德赛城先关起来,说不定还能得到关于黑魔法师的某些信息。他们现在对于那个躲在背后的神秘黑魔法师一无所知,拉顿是个很好的切入点,他并不准备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卡洛斯扬起沉重的头颅,惊愕地发现周围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下一地残骸。他迟钝地转移着目光,看见坐在水晶球下方的乔治,还有紧跟在他身后的红龙。
“卡洛斯先生。”乔治朝他微一点头,彬彬有礼道,“只剩下我们了。”
卡洛斯瞳孔微张,愕然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乔治温和道:“准确来说是我和斐乐做的。所有不愿意退出的,都在这里了。”
他顿了顿,继续维持着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道:“卡洛斯先生,我能看出来你的状态非常不好。斐乐和我都非常欣赏你,我们愿意给你现在退出的机会。”
卡洛斯盯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水晶球?”
“啊。因为我想要站起来。”乔治愣了一下,旋即苦笑道,“先生,你一定没体验过在轮椅上一坐就是二十多年的感觉吧?”
“不好意思。”卡洛斯生硬道,“等出去我给你做一个行走支架。乔治,我有想要守护的人,所以我绝不让步。”
乔治镇定自若的表情看起来对卡洛斯的回答毫不惊讶,甚至可以说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连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拿捏得十分到位。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得罪一次兰瑟大人了。”他清咳了一声,厉声道,“斐乐,杀了他。”
红龙从他身后缓缓走出,站在卡洛斯的对面,将乔治牢牢保护在身后。两头龙互相对视,卡洛斯看见红龙眼睛里清晰的惋惜,还听见了斐乐悄然传出的龙语魔法:“卡洛斯,你这个样子没办法和我打,回去吧。”
卡洛斯同样以龙语回应:“斐乐,龙族的战士永不退缩。”
“好,好!”斐乐不再多言,朝卡洛斯发出一声威力十足的龙吼,然后直接吐出一口烈焰直扑他的命门!
卡洛斯连忙侧身躲开,同时一道来自乔治的魔法射线落在他的身侧,强烈的光芒将漆黑的天色照得亮如白昼,草地上瞬间被炸出一个极深的小坑。这下卡洛斯算是明白他们是如何做到清场的,一头战力正盛的红龙再加上一位魔法造诣登峰造极的魔法师,即使是他恢复到最佳体力也不见得打得过这对搭档,更何况这些本就实力平平的魔法师。
他以极快的速度判断出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断然打不过他们,于是干脆利落地盘旋升空,将斐乐带至半空,这样可以不用担心来自乔治的魔法支援。斐乐本就担心卡洛斯不顾一切直接强杀乔治,又自恃处于全盛状态,自然愿意和卡洛斯在空中对打。
两头龙各怀心思,打起来却是倾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卡洛斯趁着方才说话的功夫回复了一点体力,但是红龙本就和他势均力敌,这点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打败斐乐。而且等到天亮就要决出最后的胜负了,他不怕乔治,但必须尽快解决掉斐乐。
卡洛斯在脑海里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连咬断斐乐的腿这种损招都想出来了,但是全被他暗自否决。他和斐乐的体力差距实在太大了,无论哪种方法都不能让斐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局。
等等!
卡洛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立刻有了主意。他径直朝斐乐冲去,灵活地躲过红龙喷射而出的火焰,和斐乐扭打在一起。斐乐给他当了几个月的陪练,两头龙对彼此进攻的路数都十分熟悉,卡洛斯不断在脑中复现斐乐出手的习惯,然后为此编织出微小的空挡,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诱使斐乐一步步离开广场的中心。
利爪击碎了残破不堪的龙鳞,鲜血汩汩从伤口里流出,彻骨的疼痛刺激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卡洛斯重重抽了一口冷气,一双灿金色的龙瞳被血气染得发亮,扭身躲过斐乐迎面而来的狰狞獠牙,直直往后退去。
他们已经打了很久,久到卡洛斯脑昏头沉,眼前的事物都出现了重重叠影,只能勉励抵抗斐乐猛烈的进攻。斐乐也看出来他体力不支,远处的钟楼显示还有一个小时就将天亮,红龙心里也十分焦躁,急切地寻找着机会给卡洛斯致命一击,彻底终结这场惨烈至极的争夺战。
就在这时,斐乐敏锐地发现卡洛斯留出了一个致命的空挡,足以让他结束这一切。斐乐和卡洛斯相处了几个月,打心里是十分喜爱这个后辈的,此时非杀了他不可,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他嘴唇轻微开合,用气音和卡洛斯说了一声抱歉,蕴含巨大力量的龙尾立刻出现在卡洛斯的面前,带着庞然的力道向他袭来!然而卡洛斯用一个十分诡异的身法躲过了这道看起来根本不可能躲避的进攻,反手抱住了斐乐,两头龙一齐往魔力场的边缘下坠。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卡洛斯重重摔在魔力场的内侧,对被关在魔力场之外的红龙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你输了。”
红龙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别杀乔治!”
“放心。”卡洛斯喘着粗气说,“他是你的爱人,那就是我的朋友。”
乔治坐在轮椅上,平静地将视线投在一个方向。
魔力场隔绝了他和斐乐的共感,所以他重新陷入漆黑之中,任由茫然与恐惧汇成大海,将他紧紧包围。
自从那头傻乎乎的红龙和他结契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彷徨无助的时候了,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斐乐都会陪伴在他身边,包容他温和外表下一切的坏脾气。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敏锐地听见从远处传来的沉重脚步声,慢慢靠近了自己。
卡洛斯拖着骨折的一只后爪走过来,站在乔治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你还要和我打吗?”
黑龙天生一身对魔法免疫的龙鳞,一般的魔法师如果不近身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更何况是他这种残废。乔治苦笑一声,直截了当道:“你杀了我吧。”
卡洛斯摇摇头:“走吧,斐乐在外面等你。你直接往前走就行,路给你清扫干净了,没有障碍。”
乔治沉默了半晌,推着轮椅缓慢向魔力场外面走去。整个广场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卡洛斯疲惫地倒在地上,准备等天亮后把水晶球拿到手,然后去找他心爱的兰瑟疗伤。
半神一定会温柔地为他注入能治愈一切伤痛的魔力,如果他借机撒娇,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拥抱。
卡洛斯一想到这些就不禁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耳边忽然传来拉顿嘶哑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他的脑海:“维克托,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的树上就飞出一只红眼蝙蝠,在卡洛斯面前化成高等血族风度翩翩的样子。黑红的血雾笼罩他的周身,权当衣服了。
“不好意思呀,黑龙先生。”维克托笑眯眯道,“本来准备再等几分钟,给你一个惊喜呢。”
卡洛斯看着他和倒在地上的拉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瞠目欲裂:“你投靠了黑魔法师!”
“没办法的事情嘛。”维克托眯着眼睛,用一种十分无可奈何的语气说,“谁让兰瑟大人只告诉我光明魔法的禁术可以救乔安娜,却闭口不谈死灵魔法可以轻易做到呢?为了我的乔安娜,我只好将自己卖给了那位大人。”
血族张开黑色的蝠翅腾空而起,自背后露出几百条尖锐的血刺包围了黑龙,像是十分遗憾地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俏皮得万分诡异的笑容:“大人命令我和拉顿带回水晶球,但说实话我还挺喜欢黑龙先生的,所以只好请黑龙先生不要动,说不定我可以考虑放你一命。”
清晨的钟声在这时敲响,悬挂在半空的水晶球缓慢褪下淡紫色的魔力屏障。卡洛斯在千钧一发之际目测了一下他和维克托对于水晶球的距离,赫然发现居然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还有机会,即使会死在这里,也不能让维克托拿到水晶球!
黑龙发出最后的嘶吼,朝水晶球狂奔而去,维克托也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血族脸色巨变,挥手操纵大片血刺扎入卡洛斯的身体,同时伸手朝水晶球够去。
卡洛斯忍着剧痛,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伸出粗短的前爪奋力去够空悬的水晶球。他和维克托几乎是同时触碰到水晶球,然而血族好像突然脚崴了一下,白净的手指与水晶球擦肩而过,竟然摔倒在了地上。
卡洛斯牢牢将水晶球抱在怀里,哆嗦着咬破爪子,向水晶球注入自己的血液。白色的水晶球立刻升起淡紫色的光,随着水晶球的认主,魔力场解除,斐乐立刻推着乔治冲了进来,和瞭望塔的其他魔法师一起包围了维克托。
血族在心里暗骂,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被斐乐押走了。
阳光洒在猩红的草地上,不知道是哪位倒霉魔法师留下的血迹里,有三枚纯银制的三角镖熠熠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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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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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很痛,撕心裂肺的痛。
兰瑟卧在教堂的窗下,用力蜷缩起身体。刻在灵魂里的黑色诅咒自他身上浮现,逐渐布满了全身,带来烈火灼烧的痛感。
他疼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才能不发出痛苦的呻吟。远处传来黑龙沙哑的声音,他听见卡洛斯在喊他的名字,却无力做出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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