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宁拂衣张了张嘴,眼下生出些燥热,“可百里拾七定然不是那种意思……”
“你同我说什么,你和它说呀。”九婴装作扇风,摇曳生姿地往远处走,“我去寻寻魔界入口。”
宁拂衣捧着琉璃杯,看向还撅着根茎的小苗,一时不知如何做,最后低下头,用嘴唇在凉丝丝的嫩芽上碰了碰。
小苗肉眼可见地不动了,最后缓缓直起腰,在风中扑簌簌摇晃。
晃着晃着,嫩绿的根茎上忽然又冒出一片小小的嫩芽,含羞待放似的。
宁拂衣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她长长叹息,小心翼翼把琉璃杯抱在怀中。
“褚清秋。”
“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于宁拂衣而言,进入魔界就如同回家,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魔界入口,带着九婴踏入了那片满是肮脏浊气的土地。
“乖乖,这就是传说中的魔界?”九婴拽着宁拂衣衣袖不放,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到处黑漆漆的,比起鬼眼还吓人。”
“这里虽乱了些,但大多数妖魔都是有理智的,可不像鬼眼那般都是疯子。”宁拂衣踩着一地枯骨步入深处。
无数高高叠起的山石林立,头顶的天空始终被乌云遮盖,偶尔会有团团魔气飞过头顶,时不时响起几声魔兽鸣叫,回声消失在无垠的乱石后。
她还记得魔窟的方向,那里本是片残垣断壁,是从前君墨阑还在世时的宫殿居所,后来被她修缮作为己用。
一炷香的时辰后她们便寻到了地方,此地君墨阑死后便无人敢接近,故而此时还是片废墟,宁拂衣抬手移开挡路的碎石,弯腰走进宫殿。
“这地方还挺大的,你怎么这么熟悉?”九婴惊诧地快跑几步,拿起几把满是灰尘的兵器挥舞,“可惜装潢都太旧了,收拾起来甚是麻烦。”
“不用你收拾。”宁拂衣说着便在满地灰尘中画出阵法,粉光乍起,召唤出一堆身着彩翼的小花仙。
“劳驾。”宁拂衣道,那些花仙便扑闪着翅膀四散开来,开始尽心尽力地清扫蛛网沙石,擦干那些蒙尘的夜明珠。
不得不说,这些小花仙比起孤魂野鬼好用多了,不然前世的她只能召出孤魂野鬼,还打扫呢,顷刻间便能弄出满地血腥。
九婴正乐呵呵地观看小花仙打扫,黛眉却忽然立起,低声道:“有人来了。”
“也该来了。”宁拂衣勾了勾唇,凤眼闪过寒光,随后身影化作疾风冲出大殿,扬手召出天雷,滋滋雷电将来人劈了个对穿,那人顿时化作魔气散入风中。
其余魔族见状骇然停下,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一从头裹到脚的黑袍人哑声呵道:“你是仙门中人,不在你们仙界待着,跑到我魔界来是何意!”
“我并无他意,只是被仙族排斥追捕,想寻个地界安身立命罢了。”眉眼冷冽的女子高高浮在半空,黑裙烨烨,“诸位若不加害于我,我自然也不会伤害诸位。”
“胡说!你们仙界诡计多端,几次清扫我魔族众生,还妄想让我等收留你,做梦!”黑袍人举起手中长刺,大喊一声冲上前来。
宁拂衣身躯微仰躲开他黑气,随后原地旋身,掌心迸发粉光,将之轰然击出一丈,连发丝都没有乱几根。
“仙门狗贼!”又有一人冲上来,手中魔器冲宁拂衣心肺而来,一看便知是要置她于死地,宁拂衣正缺一个杀鸡儆猴的,于是也没再留情,反手亮出峨眉刺,高举右手引出雷鸣。
轰隆隆的巨响过后,天空雷电交加,一道天雷随着峨眉刺窜出云层,将那人瞬间化为灰烬。
剩下的人顿时瞠目结舌,不敢再动:“这,这是,峨眉刺?”
“是老祖君墨阑的峨眉刺?”
宁拂衣还立在光芒中,她缓缓放下手,故意让电光大作的峨眉刺出现在他们眼前。
“不错,这便是君墨阑的峨眉刺,它已认我为主,便可知我并非什么仙门中人。”宁拂衣凤目低垂,居高临下地望着几人,犹如地狱堕佛,令几个魔族心生寒意。
“我今日便要留在此处,若有人不满自可来同我对战,赢了我便离开,输了,就死。”她笑道,唇角如同刀锋,不带一丝善意。
话音刚落,又是道天雷劈碎石山,穿云裂石的声响吓得魔族纷纷后退,左顾右盼。
“另外,我知晓魔界强者割据,百派丛生,受苦受难者不在少数。所以我今日在此安身,凡是想投靠我的皆可进入这魔窟,不管你是魔是妖,我自会收容诸位,保你一生太平,不被欺凌。”她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引来更多小心翼翼观望的魔族。
众人一片沉默,最后那开始出头的黑袍之人稳步上前,道:“你要我等投靠于你,总得告知我们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们不必知晓,从前的名字我也不会再用。”宁拂衣缓缓落下,负手而立,在云际山门的模样悄然隐去,只剩绝美的锋利五官和满身邪气。
轻轻道:“往后只需唤我一句,魔尊。”
第90章 寻她
外面的魔族左右对视,但因为峨眉刺的出现无人再敢上前应战,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收起魔器,转身走回魔窟。
九婴躲在大殿后面露了个脑袋偷看,一边看一边摇头拍手:“啧啧,看不出来啊,你装起魔尊时居然还有模有样的,老实交代,往前是不是偷偷练习过?”
“熟能生巧罢了。”宁拂衣冲她笑笑。
“好吧。”九婴耸肩道,随即神色认真起来,“如今来的这些魔尊都是法力低微之辈,你尚可对付,但若往后那些占据魔界一方的势力来找你你该如何?”
“你如此大张旗鼓,又是亮出峨眉刺又是占山为王的,会不会太高调了?”九婴担忧道。
“此举是冒险了些。”宁拂衣点头,“但魔界比不得外面,此处就是弱肉强食,你瞧我等初来魔族便这么多人寻上门找麻烦,就是想吞食我们。”
“若我不这般高调用峨眉刺震慑他们,划出地盘来,往后的麻烦只会无穷无尽,到时候继续躲躲藏藏苟且偷生,很可能会被暗算。而且,那与我们留在外面有何区别?”
“唯有让他们恐惧魔窟,才是自保的最好方式。”宁拂衣伸手拽下一块腐烂的黑色纱幔,将其化为灰烬,“那些割据一方土地的魔族多是外强中干,极重面子,短期内应当不会亲自来对付我。其余的,你我合力足以来一个,杀一个。”
“我如今已知晓体内有宁长风的力量,正好借在此安家的时间抓紧炼化修炼,好提升修为。”她说着,掌心火苗变回浓郁的粉色光团,随着手指慢慢摇晃。
九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疑惑道:“你怎么对魔界了如指掌,好像此处才是你家似的。”
“可不是么,这些人都是老邻居了。”宁拂衣抿开嘴唇。
“我才不信呢。”九婴晃了晃脑袋,“我看你就是胡说八道骗我。”
这是她自己不信的,可不是自己没和她说,宁拂衣继续笑着,心安理得地去看着小花仙们收拾魔窟。
其实作为君墨阑的魔宫,此处地界十分之大,足以抵得上一个云际山门,该有的地域划分也丝毫不少,什么藏书阁书房寝殿偏殿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硕大的花园。
只是魔界除了骨中娇外没别的花能生长,所以这里光秃秃一片,被用来堆放杂物。
宁拂衣便以此为中心点,花费了整整三日绘制了宁长风的磐石阵,磐石阵用仙力埋入地下,覆盖了整个魔窟,比寻常结界还要坚韧许多,可保魔窟坚不可摧。
又在中心建了一座石室,做出个属于小苗的暖房来,房子窗明几净,里面摆满了从魔窟四处挖出来的夜明珠,使得房中犹如白昼般光明,好让小苗在魔界也能好好生长。
她还设置结界阻隔了所有魔气,从外面带进来一些其他花卉种在小苗身边,好使得小苗不再孤单。
“知道的你是在此安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魔界做花匠。”待暖房建好后,九婴震惊地进门,边走边摸。
“我说你这几日叮叮当当的在做何,原是在此处种花呢。”九婴笑眯眯道,低头去看正茁壮生长的小苗。
“为了把神尊种回来,你可真是费尽心思啊。”九婴说着伸手去碰,然后指尖还没伸到嫩芽前,便被人抓住手腕,一把将手臂窝了回去。
“你挡它光了。”宁拂衣淡淡道,扬手把九婴拉到门口,随后不等九婴发火,她便抬起头来,很认真地问:“你想哭吗?”
九婴一愣,随后连连摇头:“我不想哭,堂堂神兽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那你出去吧。”宁拂衣冲她摆了摆纤细的手指。
九婴一句话没骂出来,她翘着兰花指去拨弄发丝,撇嘴道:“好吧,枉我同你出生入死,你心里就只有那根草,见苗忘义的家伙。”
她说罢就蹬蹬蹬离去,宁拂衣也不生气,轻轻把门关好,拉开椅子坐在桌边,侧枕着手臂趴下去,看着光芒照耀下鲜翠欲滴的嫩芽。
已经变换容貌的她五官更为凌厉,眉骨高耸,鼻梁清秀,凤目呈现深蓝色,并不似中原人,侵略性比原来更甚。
但在看着小苗之时,她眼底的温柔还是未变。
她指尖靠上去时,已经长高些的小苗便顺着肌肤缠绕,好像碧绿水草,又像蜿蜒的蛇,冰冰凉凉,黏人得紧。
“褚清秋,若你做人时对我有这般三分,该多好。”她低低道,阖目感受嫩芽触碰她指尖的触感,将之想象成褚清秋的手。
一样的温软冰凉,却少了几分冷漠。
她将琉璃杯揽进怀中,深吸一口气,多日的疲惫贯彻全身,意识逐渐模糊,言语也只剩呢喃。
“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哪儿都不去。”
“你回来了,我定要你留在我身边,哪儿都去不了!”
————
自那褚凌神尊与魔族同归于尽,蓬莱出山相助四界后,四界终于结束了为期一年的兵荒马乱,重归四海升平,河溓海晏。
仙界的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也同样蒸蒸日上,能人志士层出不穷。蓬莱作为四界之首屡次护佑天下,凡间众生称其为神,无数庙宇拔地而起,香火甚旺。
作乱的魔族被逼回魔界,再不敢露面,世间妖魅也被斩杀殆尽,当初那个灭世之人宁拂衣也已经不知去向,消匿无踪,有人说她因为惧怕蓬莱而隐姓埋名,也有人说她早被蓬莱仙兵斩杀于魔界。
不过也并非所有妖魔都消失了,几年之后,江湖中又多出股难以捉摸的势力,这帮人不是妖便是魔,但却从不烧杀抢掠,也从不欺凌弱小。
唯一作的乱就是吓人,据说他们酷爱露出妖魔之相恐吓小孩,待孩童嚎哭之时取走其眼泪,之后便逃之夭夭。
仙门中人和蓬莱都曾试图诛杀这些人,然而他们个个身手非凡,来如影去如风,身上还有各类符咒保命,故而横行多年,从未被捉到过。
这来回出现的次数多了,在江湖中便也有了些名号,世人猜测背后掌管此势力的是个专门吞食人恐惧的魔头。
传说得多了,这魔头就有了名字,叫做奇丑无比青面獠牙怪,而它手下的势力被称为憷畏堂。
憷畏堂的妖魔一年比一年多,又一年比一年猖獗,蓬莱和众仙门都捉他们不得,气得屡次召开诛魔大会,商讨如何将之斩草除根,然而这诛魔大会年年举办,甚至到最后诛魔大会都成了继招摇大会之后的又一盛会,该抓的妖魔还是半个都不见。
如此这般,就过了三十年。
三十年对于众仙门都不过弹指一挥间,不过即便时间不长,却也能够尘封掉许多过往。
一只皮毛光亮的乌鸦飞过水墨般明暗交错的众山,顶着狂风回到大漠,于风沙中进入魔界,路边游荡的几只妖魔见了它,纷纷遮着脸往魔界深处躲藏。
乌鸦飞到魔窟洞口便停了下来,巨大的拱门上挂满了风干的脑袋,有些已经成了枯骨,有些还散发阵阵魔气。
这都是这三十年来前来挑战的魔族,已然全部化为骷髅。
乌鸦啊啊叫了两声,随后化作人身落下,昂首挺胸地走进大门。
“左使大人。”看门的小妖收起两把魔戟,讨好道。
“嗯。”她昂着头道,随后一路走入魔窟,前院的石碑阵中立着不少新入门的小妖和小魔,正在勤修苦练地打坐。
看管他们的是一个黑甲满身的魔族之人,眼珠赤红,面如刀刻,此时正冷若冰霜地捏着一把大刀。
“商仇,魔尊在何处?我带来个好东西,紧着要给她看呢!”乌鸦颇为激动道。
魔族之人不言语,只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一棍子打不出个响屁。”乌鸦骂得泼辣,随后扬起衣摆越过滚滚岩浆,飞入大殿。
她一路都不曾看见人影,最后响指一打,嘟囔道:“我便知道在那里。”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殿后花园,挥手抓住两个看门的小妖,问:“魔尊是不是又在暖房?”
“那是自然,右使大人也随她在呢,不过今日可是上交眼泪的最后期限了。”小妖拉过乌鸦小声问,“您可收集够了?若是交上去的眼泪不够,可是要当面哭的!”
“放心,早就够了。”乌鸦拍拍小妖的肩膀,“今天可是清明,不太平,你好好当值吧。”
说罢,她就继续跳着往散发微光的暖房走去,屏住呼吸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身穿白紫色罗裙的姑娘,姑娘发髻呈现鸟尾状,发髻顶端垂下两缕青丝,面容姣美。
“嘘。”姑娘开口,声音极为清脆好听,“你来干什么,魔尊好不容易睡了,你当心吵醒她。”
“切,就许你陪着魔尊不许我来,我偏不!”乌鸦冲她吐了吐舌头,随后身子一转,便弯腰钻了进去,“魔尊!魔尊!”
“你这个死乌鸦。”姑娘连忙关上门,“你轻点!”
“臭喜鹊别拦我!我此行带回个好东西,可不能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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