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话本子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身影如烟般出现,褚清秋攥着掌心,冷着眉眼,背对着宁拂衣负手而立。
“师尊?”眼前忽然漆黑一片的秋亦好不容易站稳,伸出手摸到了脸上的缎带,然而却不敢解开,只能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师尊,我……”
“我命你暗中带她来,不许惊动旁人,你便是这般不惊动的?”褚清秋道,她语气并无起伏,但秋亦跟她朝夕相处,自是察觉到了她身上隐隐的怒气,虽然不明白,却不敢再多言。
褚清秋垂下眼睫,似乎平息了怒火,又恢复了往日平淡:“自去领罚。”
秋亦哪里还敢违抗,于是小心翼翼弯腰行礼,随后啪嗒一声,消失不见。
宁拂衣此时比秋亦更不明所以,不过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勾起唇角,状似无意地拎着书角,没正型地站稳。
“拜见掌门。”宁拂衣笑眯眯道。
“穿好衣裳。”褚清秋依旧不曾回头,语气却愈发严厉,“你也知本尊是掌门,如此穿衣,成何体统。”
宁拂衣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过是外衣透了些,敢遮住的都遮了个完全,最多露了个手臂,这比起她前世在魔窟里穿的衣裙相比,压根儿便算不得暴露。
褚清秋如今也才没活几千年,怎么比那个整日快仙去的首席长老还要像个老古董。
“知道了。”宁拂衣懒洋洋道,随后拈起一旁挂着的衣衫,一阵烟雾后,她便恢复了沐浴前的装扮。
听见她穿好,褚清秋这才转过身,直直瞧她。
“那是何物。”褚清秋的视线也落在宁拂衣手里的书册上,朱唇微张。
“话本子。”宁拂衣心里打鼓,面上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轻佻地拎起那书晃了晃。
“什么话本子。”褚清秋神情严肃。
“自己瞧喽。”宁拂衣朝她举起封皮,眼眸微弯,“怎么,掌门也对这种话本子感兴趣?”
待看清上面字迹后,褚清秋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崩塌,虽然被她很快掩饰住了,但看在宁拂衣眼里,却还是令她心情大好。
褚清秋嘴巴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讲,只将眼神移开,凛然望进远处。
“到我院里。”她说罢,便裙摆卷着风,大步离去。
白色身影消失的一刹那,宁拂衣便仰天长吁,伸手抹去了额前汗水,将书册抱在怀里,感激地重重摸了摸封面。
那上面赫然用金灿灿的油墨印着几个大字:同时与五位仙尊双修后。
幸亏她未雨绸缪,不然偷看禁书被褚清秋发现,总归有些麻烦。
不过如今褚清秋都找到面前了,她自然也无法再逃,只能听话地跟上了她的脚步,她也正想瞧瞧,褚清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总不能灭了她口不是。
如今仙授之时未到,大多数弟子还在晨修,故而路上并无几个人,褚清秋衣袍翻卷在前面大步地走,宁拂衣要小跑才能跟上。
她烦死自己如今的小身板了,站直了眼睛才能堪堪越过褚清秋的肩膀,宁拂衣一边跑,一边用鼻孔喷气。
好在褚清秋并没有这样一路走到紫霞峰去,而是绕进了云深殿旁的一座建筑,这建筑几日前还荒废着,如今却被修缮如新,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样样不缺,比不得掌门寝殿的气派,但却适合褚清秋清雅隐居的性子。
她走过一座石桥,径直入了正堂,堂中无门,唯有一镂空了的木制屏风,日光从屏风中穿过,打成无数光柱洒落室内。
日光下放了一张朱漆花鸟矮桌,两旁铺着蒲席,褚清秋于桌边坐下,手指轻抬,两侧熏香便燃起,冒出丝缕白烟。
宁拂衣迈过门槛便不愿再往前走了,她警惕地靠着屏风,盯着褚清秋的动作。
“你带我来这里,所为何事?”宁拂衣问。
褚清秋闻言,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利落地一挥袖,便有张宣纸飘在宁拂衣眼前,宁拂衣微微昂头,伸手将之抓在掌心。
原来是一封信,宁拂衣一眼便认出了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是宁长风的。
“你母亲临终前曾写信于我,请求我教导你几分。”褚清秋回答。
“求你?教我?”宁拂衣狐疑地看那信件,发现褚清秋所言非虚,信中确实言辞恳切,仿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临终托付一般。
宁拂衣盯着那几行字看,看得手有些发抖。
过了一会儿,她扬手将信甩下,仿佛对上面文字毫不在意,笑道:“弟子修为低浅,天生愚钝,您可是堂堂神尊,就莫要在弟子身上浪费功夫了。”
“何况无论是我还是宁长风,您都一向并不在意,如今怎么便要听她这几句遗言?”宁拂衣盯着褚清秋道,讥讽道。
褚清秋闻言,拿着茶杯的手在半空顿了顿,这才缓缓将茶水倒入口中。
宁拂衣藏在袖中的手指不断捏紧:“您大可以当做完全不曾看见过这封信,您大可以继续视我为无物,您只需好好修您的正道,做您万民爱戴至高无上的神尊。”
就如同上一世一样。
掌心传来刺痛,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松开手掌,淡淡的酸麻从掌心扩散。
褚清秋长长的睫毛遮盖着眼眸,她放在茶杯的手一直不曾一动,指尖似乎在微微颤抖,又或是宁拂衣花了眼。
就在宁拂衣以为她会对自己那番话给出一些解释,亦或是反应时,褚清秋忽然站起了身,眼中并无任何情绪,好像宁拂衣方才说的话,都只是孩童的无理取闹一般。
宁拂衣方才越跳越快的心失望地回归平静,她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褚清秋走近。
“往后每日辰时来此。”她说着便同宁拂衣擦肩而过,几分发丝拂在脖颈上,令人心中刺挠。
“你如何与我无关,但此事乃宁长风临终所托,我不得不听。”褚清秋背对宁拂衣停下,又道。
不知为何,褚清秋此人总是能够用最简单的话语,激起她最为磅礴的愤怒。
“我若偏不呢。”宁拂衣倏地转身,反唇相讥,“我明日就是死在外面都同你没有半分关联,何需装模作样地惺惺作态!”
她话音刚落,便听闻风声响起,再定睛时,一道白绫便已然擦着她鬓发而过,在她脸颊处猝然停下。
宁拂衣呼吸停滞一瞬,无畏地朝褚清秋瞪去,却恍惚间发现,一直波澜不惊的她,此时眼角似乎泛着一点微红。
“我何时说过,你的生死与我没有关联。”她低低道。
第13章 心诀
宁拂衣本以为能够激起褚清秋愤怒的应当是最后那句惺惺作态,却不曾想到,她竟更为在意前面那句没有关联。
这让宁拂衣心中升起一种怪异感。
可自己的死活,她不是应当毫不在意么?
眼看着宁拂衣黝黑的眸子探究地朝她眼底望去,褚清秋忽然移开眼神,侧过身去,袖中白绸也泄力一般飘落,委顿在地,悄然收回。
“本尊一字千金,既答应了宁长风,便不会食言不去看管你。”褚清秋淡淡道,随后身影一转,大步消失在门外日光下。
“明日辰时,莫忘。”最后一句话仿佛从天外飘来似的,回荡在宁拂衣耳边。
这一世褚清秋的态度同上一世简直有天壤之别,上辈子自己希望她帮忙时她不管不顾,这辈子自己不愿同她再接触,她反倒拿出长辈姿态了,当真烦人,宁拂衣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心烦意乱地将方才被风吹乱的鬓发抹平。
她才不关心褚清秋犯了什么毛病,只希望她少伸些手,莫要坏了自己的大计便好。
“我躲还躲不及呢,还辰时,我若听你的便是小狗。”宁拂衣一边低声嗤骂,一边甩开衣袂,大摇大摆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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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她便黑着脸,直挺挺站在了褚清秋的静山宫外。
狗就狗吧,她如今恨不得大汪三声,然后将这宫中之人全咬成碎片。
“我都到了,可以给我解开了吧?”宁拂衣无奈偏头,对着一旁虎视眈眈的秋亦说。
“不行,师尊说了,要等你站在她面前方可。”秋亦手里捏着一截雪白的飞羽索,大声道。
“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我都这样了还能跑得了?”宁拂衣险些被她气笑了,她如今整个上半身都被束缚在绳索中,只剩个肩膀露在外面。
秋亦不回答,只抱着手臂对她怒目而视。
宁拂衣长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迈步走进去,来到了昨日的厅堂外。
透过镂空屏风,能看见其中影影绰绰,熏香味从室内飘来,伴随着不是何处飘来的禅音,让人心中宁静。
“师尊,宁拂衣带来了。”秋亦扬声道。
过了一会儿,门内才响起简洁的一声:“进。”
与此同时,身上的绳索终于脱落,化成片片飞羽飘回堂内,宁拂衣皱着眉头将手拿回胸前,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这才慢慢走进去。
女人正盘膝坐在席上,衣衫拖曳成蕊,发丝一半用玉簪束在头顶,一半随肩披散,遮住楚楚腰身,提笔而书时,莹白葱指同墨对比鲜明。
饶是宁拂衣,眼神都在这样的景象中定住半刻,这才开口挖苦。
“命令不成便用绑的,不愧是褚凌神尊,云中白鹤。”
“本尊严苛,若弟子不听话,有时也会用些手段。”褚清秋居然不曾恼怒,反而神色如常地回答,随后轻轻放下笔,施施然起身。
“这是什么?”宁拂衣指着桌上一叠纸张。
“你今日要背诵的心法。”褚清秋道,随手手掌一伸:“坐。”
宁拂衣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这么多?”
“不多,共一百八十四道水系心诀,你天资愚笨,只学皮毛难以精进,需要根基扎实方能有所可能。”褚清秋将伤人之话说得无比平常,“不管消耗几日,将之背下再来回禀我。”
“拿走背?”宁拂衣眼睛一亮。
“在此处背。”褚清秋回答。
宁拂衣长长出了口气,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一沓纸瞧了瞧,上面墨迹新鲜,应当是褚清秋今日才写好的。
这个女人,当真可怕。
“神尊不是风系么,怎么会这么多水系心诀?何况平遥长老只说姑且算作水系,我若不是,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宁拂衣还想挣扎挣扎。
“擅长一种术系便能只学一种了?五行总有共通之处,不知己知彼,往后定有瓶颈,今日先背水系,往后其他术系你也都需习得。辰时已到,莫要再耽误。”
褚清秋说罢,手轻挥,宁拂衣顿时便觉得双腿灌了铅,啪嗒跪坐在了席子上。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揉着膝盖再转身时,褚清秋的身影便不见了,她便只得回头盯着桌上足有一指厚的纸张,痛苦地皱起了脸。
她上辈子便一向信奉实践为真,偏不爱像个书呆子似的背这些书上的玩意儿,最后不也修成了魔王?褚清秋此人就是太古板。
可惜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能拿起一页来,捏着眼皮子开始背。
不过一日罢了,后面连着两日三日四日她都一大早便被绑来晨修,一百八十四道心诀背了几日才只背了一半,惹得宁拂衣火气一天比一天大,到第五日时,怨气几乎滔天了。
于是宁拂衣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得想法子,让褚清秋放弃亲自教导她。
秋亦就跟个石墩子一样守在宫门口,她逃是逃不掉的,于是索性将纸张一扔,在宫中乱绕起来,准备捣一些气死褚清秋的乱,好让褚清秋知晓她孺子不可教烂泥扶不上墙,早日断了教导她的心思才是。
可惜这静山宫大得没边,她若毁一些花啊草啊房子啊,对于褚清秋来说都是不痛不痒,于是宁拂衣便放弃砸宫的想法,绕进了褚清秋的住处,一座三层高的楼阁中。
同往常一样,褚清秋的结界根本挡不住她,她便大摇大摆地走上了最高一层,进了褚清秋房中。
屋子装潢清雅,处处透着仙人之态,屋中零星插了几朵栀子,褚清秋就盘膝坐在一张红木榻上,淡淡白光在她周身环绕,将整个屋子都衬得朦胧起来。
宁拂衣蹑手蹑脚走到她背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现褚清秋并无反应?
难不成是入定了?宁拂衣稍微大了胆子,绕回褚清秋面前,揪起了褚清秋的眼皮子。
“不是吧,这样了还不醒?”宁拂衣惊诧自语,随后又摸上她手腕,脉搏跳动有力,没什么蹊跷。
难不成她们神尊入定,都是这般什么都不担心的?
宁拂衣再直起腰时,唇边勾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她咳嗽一声,负手在屋中转悠起来,看着墙上的栀子花不错,于是劈手摘下,往褚清秋头上一插。
白色的,插上去还挺好看。
于是宁拂衣挥了挥手,白花瞬间变成醒目的嫣红色,她这才满意地颔首。
一只不够,她便又摘了一只,顺手解开褚清秋头发,给她往头顶左右各盘了两个丸子,再插上红花。
这还没完,宁拂衣思索了一会儿,又从怀中找出一盒胭脂,笑嘻嘻地往她眉心点了点红晕,往两颊处抹了两把,做出两个红彤彤的脸蛋。
眼看着褚清秋变成这副模样,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已然憋不住了,却觉得还缺少点什么,屋子里又光秃秃的没有其他布料,她便伸手去解褚清秋外衣上的带子。
试图将外衣变成红色,然后往她胸口系一个大红的蝴蝶形状的结。
谁知这边刚解了一半,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她一惊,顿时转身循声而望。
只见褚清秋正长身玉立仙风道骨地站在门外,一手捏着一卷书,一手攥在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花枝招展的“自己”。
和“自己”身上,被宁拂衣解掉一半的外衣。
作者有话说:
宁拂衣:你听我说,我真没有
第14章 又见故人
宁拂衣当即僵住了身子,她低头瞧瞧面前的“褚清秋”,又抬眼看看门外的褚清秋,又没忍住骂了一句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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