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朔年垂着眼,似乎也回忆起来同样的事情,陷入了沈默。
“算了。”
谈逸冉懒得和他吵,没好气地将饼干和矿泉水藏在背后,接过海螺一饮而尽,一点儿没给他留。
“刚才你在做什么?有看到救援队的船吗?”
殷朔年摇摇头,“没有船,这些是唯一的水了。你呢?”
谈逸冉正在气头上,抱着胳膊,说:“没有,什么都没有,连个果子都没看见。”
“哦,”殷朔年又点点头,“待会换条路线找。”
他蹲下身,将盛着水的贝壳一个个捡起来,端到树荫下,又用树叶遮盖好,减少蒸发。
殷朔年来回忙活,躬身时,钱包忽然掉了出来。
谈逸冉瞥了一眼,殷朔年立刻将其捡起来,拍干净灰尘,塞回口袋里。
“这里是荒岛,”谈逸冉蹙着眉,“你还带着钱包干什么?”
殷朔年什么也没说,闷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这就生气了?
谈逸冉疑惑地挑了挑眉,填饱了肚子,好奇感便越发旺盛。
他依稀记得殷朔年身上带着两样东西,除了一个钱包,还有个手掌长度的皮套。
那皮套长得很眼熟,他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如此想着,他便起身悄悄跟过去。
他翻进丛林里,穿过过夜的空地,就见殷朔年绕到洞穴后的角落,在一片裸露的石壁前停下。
石壁上,一丝涓涓细流淌下来。
殷朔年躬身,一手撑在石壁上,仰头喝了一口。
他转过身,看到了躲在树后的谈逸冉。
谈逸冉一时有些愣神,两人四目相对了一秒。
“找到水源了?”
谈逸冉好奇地走过来,伸手向岩壁上的水,却被殷朔年横臂挡住。
“这水还不能喝。”
作者有话说:
合理讨论OK,请勿上升人身攻击
第7章 过夜
人处于独立无援的困境之中时,理智会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谈逸冉瞪着殷朔年,又看了一眼岩壁上那股极其珍贵的水流,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
“谁要喝你的水啊,”谈逸冉气笑了,抱着胳膊冷声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就算饿死也不需要。”
殷朔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想解释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谈逸冉气急,一脚踹开脚边的石头,转身走了。
整个白天,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谈逸冉沿着海岸弄椰子吃,走出去很远。
低矮的椰树是非常少的,况且青椰子的椰肉不多,只有汁水可以喝,根本吃不饱肚子。他沿着海岸找了许久,终于在岩石角落里找到一个棕色的毛椰子。
大概是涨潮时沙粒被冲走的缘故,这椰子小半边都陷在地里,谈逸冉徒手挖开沙子,指尖痛得发麻,终于将椰子刨了出来。
胃里一阵翻涌,他饿得难受,将口袋里的压缩饼干拿出来,看了一眼又塞回去。
能找到像样的食物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他必须把饼干留到最重要的时候。在这之前,能撑多久是多久。
三十多度的沙滩像个蒸笼,谈逸冉脱了长靴,赤脚踩在水里,感觉身体里的水分一点点在流失。
他从怀里掏出矿泉水瓶,抿了一口,口渴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缓。
他想起刚才在石壁上接水喝的殷朔年,一肚子火又上来了。
不过是找到了水源而已,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他越想越生气,目光所及都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面对着这辽阔和不可撼动的大自然,竟是觉得难受起来。
海面波浪起伏,延伸至天地相接的尽头。
谈逸冉收回心神,举起椰子,用力往礁石上砸去。
光是弄一个椰子吃,就耗费了几乎所有的力气。
太阳从头顶往西边去了。谈逸冉没法拿下这么多的东西,于是把饼干和矿泉水藏在一片低矮的棕榈林里,又插上两个树枝做记号。
既然殷朔年不让他喝水,那么他也不会分享食物。
确认藏得严丝合缝以后,他抱着吃剩的椰子返回洞穴。
落日。
他坐在洞穴口,找了个能看到海面的地方坐下,捧着椰子弄椰肉吃。
生椰肉很甜,用石头刮下来含在嘴里,有一股新鲜的奶香味。
他忍受着这种并不卫生的进食方法,勉强吃了半个,实在是凉的反胃,只好放在一边,学殷朔年那样,用树叶盖住。
救援队依旧没有出现。
谈逸冉有气无力地靠在洞口,迷茫地望着空荡的海面。
黄昏。
斜阳在洞穴里分割出橙色的光影。谈逸冉靠着岩壁睡着了,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低垂,眉毛微挑,削减了平日里的咄咄逼人,显得很英气。
他的长裤裤脚打湿了,晾在了一旁还没干,下身只穿一条平角内裤,被外套的衣摆遮盖着,露出比例匀称的长腿。
殷朔年踩在洞口的礁石上,静静看了他许久。直到太阳落山,谈逸冉身上的阳光被身前的人完全遮挡,才缓缓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面前人凑得极近,谈逸冉的眉心立刻蹙起来。
他下意识抬腿要踢,低头意识到自己没穿裤子,又满脸窘迫的坐起来,退到洞穴里。
“你干什么。”
殷朔年倒是对他的身体见怪不怪,一手撑着爬上来,跪坐在洞口,手里还拿着他们唯一留下的救生衣。
“我可以在这里过夜吗?”他问。
“不行,”谈逸冉将一旁的贴身衣服拿过来,系在腰上,遮挡住大腿,“这里睡不下两个人。”
“我睡洞口,”殷朔年难得地语气柔和下来,“帮你守夜。”
谈逸冉抱着胳膊,侧身打量他。
殷朔年的风衣刮破了几道口子,头发凌乱,嘴唇发白,看上去有些狼狈。他的袖口挽到肘弯,露着右臂上的疤。
“……好吧,”谈逸冉心软了,“就一次。”
他背过身穿好衣裤,抽走了放在洞口的棕榈叶,垫在自己身下。
“谢谢。”
殷朔年十分规矩地在洞口坐下,靠着岩壁,将风衣脱下来搭在膝盖上,闭目养神。
这个洞穴实在太小,两人之间只隔着两米不到的距离。
谈逸冉缩在角落里,抬眼打量殷朔年。
殷朔年穿着衬衫西裤,肩上披着黑色风衣,脚上的鞋早就不知所踪。
从上岸到现在,他一直光着脚,青筋凸起的脚背上有许多划痕,沾着沙粒。
谈逸冉瞥了一眼,悻悻地收回目光,转身面对着石壁。
斜阳渐渐淹没进水面,火红的日光也从洞穴中离开,只剩下一片寂静的黑暗。
黑暗中,传来不稳的呼吸声。
洞穴外照进来月光,洞口的人影动了动,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来。
“还没睡,”殷朔年的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谈逸冉焦躁地捻了捻指尖,犹豫再三,问:“有烟吗?”
黑暗中,殷朔年稍微坐起来些许,沉默地看着他。
“……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谈逸冉皱起眉,“你别管。”
殷朔年又不说话了,过了许久,说:“没有,火机也没有。”
“没有就算了。”
谈逸冉不想睡,他盯着洞外那一方海面,盼着救援队到来。
他就这样干坐着,靠着岩壁,呆呆望着空无一物的海面,迷迷糊糊地睡了。
过了很久,殷朔年又开口说话。
“小冉,椰肉还有剩下的吗?”
谈逸冉刚有些睡意,忽然被吵醒,有些不耐烦。
“那是我的。”
“你今天喝了我的水,”殷朔年说,“交换。”
谈逸冉啧了一声,百般不情愿地站起身,躬着腰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掀开棕榈叶,把剩下一半的椰子拿给殷朔年。
洞穴又矮又黑,他低着头,一手摩挲着岩壁往外走,抬腿时被岩石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往前栽了个跟头。
黑暗中,殷朔年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
“喂!”
谈逸冉正巧摔在了他身上,惊慌中胡乱抓了一把,又扯到了他的衣领,一手摁在了他的胸前。
他从殷朔年身上爬起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
谈逸冉愣了片刻,缓缓蹲下身,在黑暗中伸手向那轮廓,手掌拍了拍,按上殷朔年的额头。
手心的温度滚烫异常,殷朔年发烧了。
“没事,”殷朔年声音低沉沙哑,“大概是在水里泡太久着凉了,让我在这睡一晚就好。”
黑暗中,谈逸冉语气凶狠地掩饰着慌张:“你当我是傻子?我都没发烧,你怎么会着凉?你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
殷朔年没回答,只是握住他贴在额头上的手,慢慢放下来。“说了没事,让我睡一会儿,吃些东西就好。”
他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扑在谈逸冉手腕上,烫得吓人。
“有病,”谈逸冉把手抽回来,摸索着从他身上跨过去,“你下午找到的水源就在附近,我给你弄点过来,别在这儿吐了。”
他望了眼洞外漆黑的海滩,踌躇片刻,终于朝洞外迈出一只脚。
然而他只迈出去一步,忽然就被殷朔年拽住了胳膊。
他吓了一跳,失去重心,又坐回殷朔年身上。
“干什么!”
“那水不能喝,”殷朔年横臂搂住他的腰,不让他走,“晚上外面太危险,别去。”
谈逸冉微微一愣,一时忘了从他身上站起来。
“……不能喝?”
他回想起那个淌着淡水的岩壁,上面全是苔藓,还有虫子爬过。虽然海岛上的雨水还算干净,可从那样的地方流下来,安全性无法保证。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愤怒地掰开殷朔年的手,转过身,给他胸口来了一拳。
“你知道那水可能不干净,还拿自己的身体做试验,你疯了?”
黑暗中,他跨坐在殷朔年身上,紧紧攥着他的衬衫衣领。
“殷朔年,”谈逸冉凑近了,耳边的长发垂下来,落在殷朔年脸侧,言语中充满了威胁,“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我不是为你。在野外,总要冒这个险的,”殷朔年缓缓道,“我试,比你试好。”
“如果有毒呢?”谈逸冉几乎是要凑到他的脸上。
殷朔年偏过头,默不作声。
谈逸冉忍着怒火,从他身上站起来,一脚掀翻那些棕榈叶,开始蹲在地上摸索。
视野漆黑,他刚才不小心把椰子扔到地上,一时竟找不到在哪里。
身后,殷朔年艰难地动了动,缓缓开口:
“看我这样,你有开心一点吗。”
“开心,”谈逸冉冷笑一声,“看你遭罪,我爽得不行呢。”
他摸到了毛茸茸的椰壳,拿起来扔到殷朔年身上。
“就这些了,”他再次走到洞口,系紧长靴的绳子,“我出去一趟,你别病死在这儿,我可不想欠你的。”
他跳下洞穴,隐入月色里。
第8章 夜探
月色如洗,夜风吹拂过海面,青年的一头长发如银丝般漂亮。
谈逸冉站在沙滩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一脚踢飞脚下的贝壳,掷进海里。
发烧又死不了,管这么多干什么?
他真是恨死自己了。原本他决定和殷朔年一刀两断再无亏欠,谁想这人在上岸时救了他一命。
谈逸冉不想欠任何人的,要他看着殷朔年病着,实在是良心不安。
他发了一通牢骚,望着黑洞洞的丛林,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喝了不干净的水会怎样?得肠胃炎吗?
现在根本没有药。不仅没有药,就连暖胃的热水都没有。
热水……
如果能生火,再把收集的雨水煮沸,应该会干净很多。能喝上热水,起码能够缓解现在的症状。
算了,无所谓,先填饱肚子,别病死就好。
谈逸冉做好决定,打算先去把饼干和矿泉水拿回来,回程时再带上收集了雨水的那些贝壳,顺便捡点树枝和草,让殷朔年自己生火煮热水喝。
他心里有些不爽,但现状如此,他只能这么做。
沿着海岸走了许久,谈逸冉心中闪过些胡思乱想。
殷朔年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或许是这两年工作太辛苦,才会变得这样容易生病。
在他的记忆中,似乎自己永远是那个折磨人、半夜生病的那个。有时是肠胃炎,有时是流感,小时候是保姆送他去医院,到后来,就是殷朔年陪着自己。
走出去许久,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终于看到自己在沙滩上画的箭头。
从这里进入丛林,再走几步就到了。
谈逸冉总算松了口气,拨开岩石后面的树枝,凭借记忆往里走。
然而他刚踏进去一步,立刻就后悔了。
他很怕黑。
月光照不进杂草丛生的树林,眼前尽是黑暗,只有些许惨淡的月光落在枝叶上。
这里不是城市的夜晚,没有月光照耀的地方,完全伸手不见五指。
头顶高大的椰树形成了奇怪的黑影,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他不敢抬头,躬着身子,伸手摸索周围的植物,慢慢往里走。
漆黑的丛林如同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越是深入其中,能见度就越低。
谈逸冉艰难地行进着,只敢拨开身边的植物,不敢往旁边多看一眼。
5/65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