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忧完全想象不到,当初那个上课不怎么听讲,可私底下却还是会用功努力的人是怎么变得一心扑在学习上的。
当初的周解在很多人看来,真的不太像是一个年级第一的样子。
他会在自习的时候跟着赵元白他们一块打游戏,会上课不听讲走神,会在放学之后跟着赵元白他们一块去网吧。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很努力地学习的人。
可何忧却知道,周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不太爱学习,可他私底下在寝室里头的时候,何忧是亲眼看着他是怎么一套套试题地刷的。
他见过周解为了解开一道题研究出十几种思路,也见过他在一道题上一个人琢磨了好几个小时,明明正确答案就摆在旁边,可他却从来都没有去翻过,最后凭借着自己成功地将题目解开。
他知道,周解不是不努力,他只是不习惯、也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努力。
可这样的一个人,在他走后,却努力到了所有人都知道的程度。
何忧不敢想象,这样的周解在高二下学期开始,到底有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
他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周解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这样。
可他只要一想,他便心疼得有点难以喘上气。
何忧离开川城八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当年的决定感到后悔。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浑浑噩噩的情况下回去的,推开了公寓的大门后,他就整个人瘫倒在了沙发上,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脑子里的思绪挤作一团,头疼得像是快要爆炸。
这么多年来,他满身的疲惫像是在这一夜里彻底地爆发出来了。
他翻出手机打开微信,给一个备注叫江忘的人发了条信息。
-:我明天放假,一次性把所有假都销了吧,公司那边你自己安排人顶我的位置。
这么多年过去,他微信的昵称还是没有变化,可当初通讯录里的那批人却是再也不见了。
这般想着,何忧的胃部搅动得更加厉害了些,可他却也已经疼到连起身倒水吃药的力气都没有了。
索性就继续在沙发上躺着,在沙发的角落蜷缩起身体好让自己好受些。
这么多年来,何忧的酒量一直是颇为不错的,从未有人瞧见过他醉酒的模样。
可今晚不过才两杯伏特加,他便是罕见地有了几分醉意。
躺在沙发上,屋内的窗户没关上,南山的天气偏凉,不过才刚进入八月天气便是凉快了不少,如今夜里的风还多了几分凉意。
也许是实在觉得有些冷了,何忧从角落处捞出了一团黑色的“毛巾”。
那“毛巾”被他随手扬开,仔细一看,那是一条围巾。
围巾覆盖了他其中一部分的身体,明明在保暖方面远不如一旁的毯子来得有用处,可何忧偏偏就紧紧地抱着这条围巾不撒手。
夜幕笼罩大地,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楼下的大街也是渐渐彻底归于宁静。
何忧也是睡着了,身上盖着的那条毛巾竟像是真的在缓缓地向何忧散发着暖意,混沌迷糊之间,他像是梦到了以前。
梦里的场景不断地辗转变化着,从十多年前的一座大街篮球场,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礼堂,到了最后,定格在了华阳高中的大门上。
那道穿着黑色卫衣跟黑色牛仔裤的少年,带着一身的意气风发,随风洒了何忧满脸。
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时光如同电影一般,一幕幕地在何忧的脑海中浮现。
在夕阳晚霞下,脸上带着戾气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目光移向恰巧经过的何忧。
于秋日清晨里,教室靠窗座位旁有着一个伸手挡着阳光的少年,略显刺眼的阳光被手上的那一本课本彻底挡去,而在那课本的阴影之下的,是熟睡中的何忧。
凉意四起的夜,少年笑着送来的一碗热粥,在不经意间,温暖了何忧心底很多很多年。
……
很多年未曾忆起的画面如今不断地勾着何忧身体深处的本能,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如同一颗炸弹,在他的心里彻底地炸开了花。
“我听说,在平安夜里降生的人,一辈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何忧,圣诞快乐。”
“何忧,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你要和我一起谈场恋爱吗?”
“我会一直都在的。”
周解曾经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何忧的耳边不断地回荡着。
到了最后,何忧紧闭着的眼角滑落下几点湿润。
他又想周解了,发疯一样地想。
何忧只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未曾真正地睡过一个好觉,可他的意识偏偏又是清醒着的。
但他却无力控制自己眼前所瞧见的事物,只能眼睁睁地被迫回忆起了曾经。
原以为这些甜蜜还可以再延长些,可画面却是顿时一转,不再是他们之间相处的场景了。
接下来的,是贴吧内大片大片的文字。
那是一条发布在“何以解忧”cp大楼的帖子,帖子的标题简单却又引人注目:“cp成真”。
点开那条帖子后,里面开头的内容比起后面而言,无疑是显得稀松平常了些,不过只是一些何忧跟周解在暗处的牵手照,以及一张在偏僻处的接吻照。
随即而来的文字,却是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刀刃,一下子猛地扎进何忧的心里。
他不知道发出这条帖子的人是怎么挖到这些资料跟信息的,但却并不妨碍他开始变得慌乱。
那些文字清楚地记载了何忧的家庭,从患有自闭症的张彬开始,再到懦弱胆小的佟书娟,最后,是酗酒家暴的张国良。
何忧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彻底扒光后,被推到了打着巨大闪光灯的舞台上。
可这一次,台下的目光里却没有了任何嘉许,而是变化成了最大的不屑与鄙夷。
他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往台下看去,可却发现,那些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并不是朝向他的。
这个发现让何忧忍不住松了口气,当他顺着台下的目光向后看去时,却是瞧见了被钉在十字架上周解。
周解的四肢被钉子固定在木架上动弹不得,被迫接受了台下不断向他扔去的臭鸡蛋与枯黄的菜叶。
这就像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在被逮捕后的一场游街示众。
以这些目光为养料,恐惧在何忧的心里不断地肆意滋长着,最后彻底地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从未有过的巨大惊骇在他心里掀起一阵阵风浪。
发帖人并没有在帖子里给予任何激烈的情绪,可帖子底下的评论区却是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恶意。
有人说他们这种关系恶心,没关系,别人接受不了就接受不了吧,这与他们无关。
有人说没想到何忧竟然这么可怜,没事的,别人爱怎么怜悯那都是别人的事。
有人说周解眼瞎才会看上何忧这样的人,确实,这是事实,何忧也觉得周解稍微有那么点眼瞎了。
当何忧看到这里的时候,他甚至还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
可他接下来所看到的,却是让他整个人都僵硬成一块石头。
“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之前在贴吧里看见周解照片的时候还觉得这人看上去挺好的,没想到私底下倒是个撅着屁股让另一个男人艹的货色。”
“楼上的说什么呢?说不定是周解在艹别人呢?”
“听说这两天之所以会同桌同寝好像都是周解跟老师申请的吧?这么一看,倒是周解一直都在处心积虑了。”
“这两人在参加竞赛前的时候不都还挺正常的吗?难不成是竞赛的时候两人互相艹了一次?所以才会这样的?”
“可韩拟跟陈奕不是跟他俩一个寝室的吗?他俩要真那啥了,韩拟他们能不知道?”
“楼上的这可就不懂了,当面围观不是更加刺激吗?说不定周解被这三人都给艹过了。”
类似这些的言论还有很多,可何忧却已经彻底地看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住一切情绪的,只知道这完全是本能在驱使着他的一步步动作。
联系贴吧管理员,找到发帖人的IP地址,并且请求管理员删除帖。
何忧不傻,他已经猜到这整件事情是谁做的了,也明白这些日子里自己身边为什么会有那种被窥探的感觉。
公安局那边在通缉孙建伟,他直接给那边发了举报短信,把IP地址发给了警察。
何忧每一步的动作都极其迅速,他没有半点能让他停下来思考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得离开周解。
他要离得远远的,不能让周解跟自己一样变坏。
那天周解回川城的飞机是十一点多的时候起飞,大概中午一点多左右下机,算算时间,周解一定会在两点前回到学校。
何忧需要赶在两点之前离开。
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在寝室里的所有物品,麻烦韩拟帮他把行李全部带出去后,他一个人去了办公室见老王跟小陈。
假日的学校没有多少学生,因此也没有人得以知道三人在办公室内的对话。
只有监控看到,何忧在走出办公室后猛地抬手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脸部的动作。
他出了办公室后便一路赶到了学校门口,临上计程车的时候,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拉开车门后,迅速下车跑回了寝室。
在寝室里找了好一会,他终于找到了那条黑色的围巾。
原以为时间是完全来得及的,可何忧却完全没有想到,周解竟然比他预算的时间早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到学校了。
下楼瞧见周解的时候,他的脸色闪过几丝苍白。
那条围巾被他围在了脖颈上,他在赌,赌周解不会发现这条围巾其实不是他的。
值得庆幸的是,他赌对了,周解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条围巾身上。
回来拿条围巾会碰见周解的事,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种预料之外的感觉让他心头一阵慌乱,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强烈的不舍。
何忧知道,这一次出乎意料的见面也许会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落在周解额前的那一个轻吻,是他没能控制住内心的悲伤,他想吻他,在离别之前最后一次地吻他。
其实,何忧更想吻的,是周解的唇。
但他却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当时真的吻了周解的唇的话,周解一定会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
选择吻在额头,是自己压抑到极致的爱意,也是对喜欢之人的情不自禁。
在坐上计程车前往高铁车站后的一路上,周解打了很多很多个电话给何忧。
但他一个都没接,最后更是直接地将手机关了机。
手机屏幕彻底地暗了下来,也将那吵得让人心慌的电话铃声阻截。
在车站那看着全国各地的地名,何忧并没有怎么犹豫就选择了去南山市。
南山跟川城之间的距离,说远也不远,说近却也不近。
这倒像是何忧跟周解的关系似的,说爱也爱,说不爱却也不爱。
何忧选择南山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会下雪,是一个拥有白色冬天的城市。
他记得,周解跟自己说过,他很喜欢白色的圣诞节。
这八年的时光就如同一往无前的箭镝,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前进地飞快,也让人无法阻止它的脚步。
何忧这八年多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不断地在他的眼前掠过,到了最后,周解那张被骤然放大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周解的脸上布满了血污,脸上那过于苍白的脸色让何忧在半睡半醒的梦里忽然惊醒。
他衣服的背后湿了一片,那是他被惊出的一身冷汗。
……
“今晚过来参观一下我最近新开的酒吧怎么样?”,江忘的声音里带了点轻佻之意,让人觉得魅惑十足的御姐音在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带起了一个让人心神晃荡的小钩。
何忧拒绝地非常爽快:“不去。”。
“为什么?”,江忘顿时就不太装得下去了,先前的那点小钩也像是被风吹散了似的:“咱这么多年的同学友谊难道还不能让你过来给我捧一下场?”。
何忧顿时便是觉得有些头疼了起来,他知道江忘这人到底能有多缠人,要是自己一直不答应的话,估计她可以直接找上门来。
想象到了江忘踩着一双恨天高在自己公寓门口不断地敲门的模样后,何忧便是只能选择把这事给答应下来。
听到何忧答应后,江忘的语气顿时又变得轻快了起来:“行吧,那你今晚可千万记得要过来。”。
“嗯。”,何忧挂断了电话。
算了,去就去吧,反正到时候他只坐一会意思意思一下之后直接开溜就好。
江忘平时在工作上异常精明,可在何忧这一众朋友的面前,倒是显得头脑简单了些,她完全没想过何忧真的就仅仅只是来捧“一下”场的。
“何忧!你到底还有没有义气的?”
江忘果然踩着一双十几厘米的恨天高,走路的时候鞋跟不断地在地面上发出颇有节奏的脚步声。
她那一身红色的长裙在这场子里也是难得这般格外地显眼,随着走动而晃动着的裙摆衬托得她整个人越发地风情万种。
酒吧内的七彩闪光灯四处闪耀着,灯光所在的地方往往是人群中最为喧闹的地方,音乐声大到让人耳朵轰鸣,低音炮发出的声音也让人的心跳跟随着旋律而不断地加快。
也许是江忘在人群中实在是过于耀眼夺目的原因,一时间,她竟吸引了场内许多人的目光。
“你说你好不容易放个长假期的,怎么就不好好地出来放松一下?”
江忘走到何忧面前,狭长的凤眸极其勾人,“在公司里你也跟了我好几年了,一年到头我就没见过你放过一次假,这么些年来,你的假期,绝对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量。我前两天瞧见你那条信息的时候还想着你这人总算是开窍了,知道要放松身心了,碰巧我这酒吧又是刚新开没多久,就想着让你过来玩玩,可你现在又那么早就打算开溜!”。
她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何忧忍不住扶着额头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像是对她很是无奈。
“那我十一点再走。”,这是何忧最大的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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