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切看到时言州和别的男人以那样幸福的姿态相拥时他害怕了。
准确来说是自卑。
对方比他年轻,或许比他更会说话,又更讨时言州喜欢,而他呢,他有什么筹码?
她童年时光的见证人?孩子的父亲?
这些都浮于表面,甚至“父亲”这个称呼都由时言州赋予给他。
上楼时,林知烨也想了很多,好像他很早之前就该知道的,这都是他做错了事。
当时公司的情况不好,林鹏又生病隐退,只能他来挽救僵局。虽然他已经接手过公司的许多业务,可合作伙伴的背叛、朋友的出走叫他应接不暇。他没法眼睁睁地看着祖辈的心血东流,也需要地位、需要财富去供养他的家庭。
就像他在求婚时答应过的那样,他不会让州州过一天苦日子,他会比别人拥有的更多更好,即使是在他最无助时,也没有让时言州参与到这些事中来。
于是自以为会被理解,可回家之后却是无休止的吵架。
时言州爱哭,那个时候哭得尤其多,可他又太自大,固执地认为他并没有哭泣的理由,他有找过家人去陪伴时言州、也会挤时间回家,挤时间给他做饭,他尽力维持着以前的模样,都已经做到这样,那还要他怎么办?
他也记得,时言州红着眼睛问自己要不要他去公司帮忙的模样,又小心翼翼说如果自己嫌他丢脸他可以出去上班,就算是以后生活水平下降也无所谓,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可以一起经营他们的家。
可时言州越这样说,他就越觉得是自己无能,这是他的爱人,从小放在手心里捧着的人,怎么可以出去做那些事情。他只永远衣食无忧,永远开心。
然后呢?
然后他们离婚了。
离婚协议书送到他手边的时候,他更多的是吃惊,也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以为的那样,时言州只是像以前一样和自己闹别扭,他不会真的舍得的?他离开自己后还能去哪里呢?
可这次是真的。
他说他幼稚,却忘了,好像是他把州州宠成这样的,因为有足够的爱作为安全感,才会把他最脆弱的一面露在自己面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猎手,却忽略,他才是那个晕头转向的猎物。
州州是很优秀的,从小就很聪明,讨人喜欢。在他还被当成闷葫芦的时候,时言州就已经成为了院里所有妈妈喜欢的开心果;学生时代,在他需要再用上几分努力才名列前茅时,那张满是数字的卷子在他眼中好像只是九九乘法表。
再像是,明明在家呆了这样久,还带着一个奶宝宝,还能走到现在。父母还将他当作最理想的儿媳妇,孩子们都将他作为楷模。
时言州终于在脱离他的羽翼后绽出属于他的最耀眼的光,可一切又都不同了,他只有在那些特定的时候才能看见那个可可爱爱迷迷糊糊,喜欢叫他知烨哥哥的时言州了。
看着时言州的眼睛,林知烨捏紧了拳,他懂分寸,即使想拥抱,也未逾越,在这样没有完全准备的情况下,他比谁都紧张,只又重复道:“我想……复婚。”
空气陡然静止,要装作读不懂沉默才不会尴尬,草草套上的戒指还松松地挂在左手无名指上,却紧紧地压制着跳动的脉搏。
林知烨暂且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离婚后我找过你……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感情,我以为你知道我有意再婚后你就会回来,哪怕对我生气……我以为我会逐渐忘记你,但是,但是你还记得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是,这很幼稚,也很不合时宜,那些人身上都有你的影子,是,也是赌气,赌气……”
“我太自大,太自以为是,可这些我都会改,我还想有个家,还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胸膛还起伏,身上沾着冷意,呼吸却是热的,走廊上的风呜呜吹着,直到现在时言州都还有些懵。
就像林知烨最了解时言州一样,时言州也同样了解林知烨。
林知烨从不直接的表露出情感,在他的生命中似乎找不出来一件值得独特偏爱的物件,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他最爱时言州。
可这已经有很多年头,又在好几年前,时言州亲自在心中推翻了这个原则。
而不被推翻的就是,他做什么都喜欢有准备,照他所说,为了叫自己喜欢上他,他设下了好多局,不然谁要在辅导功课的时候穿白衬衫,谁要偷偷攒钱布置烟花秀。
他亦清楚,就像从前那样,林知烨也在跟他设局,要他慢慢走进去,他不敢说自己未心动,只好想清楚抽身的办法。
是,如果事情发展顺利,就算自己百般逃避,他就像以前那样陷进去了,可是出现了他们都未曾想过的插曲,这对林知烨来说势必要拉长战线,至少不是现在。
心中一紧,怕是林知烨知道了肚中孩子的存在,又暗自在心中否定。
他好不容易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又怎么能中途放弃,他又耽误不起。
过了好久,时言州才说道:“可我不愿意。”
他常冷的眼神叫他有好一段时间不敢直视,可是现在他却迎上,淡道:“林知烨,成熟一点,总不可能因为跟我上了几次床就误以为这还叫爱情,就跟那群小男孩一样吵着要我结婚。”
眉轻皱,可还坚持,“我们也很久没再联系。”
“是,可是我们甚至都不是恋人,炮友需要有什么联系,这难道不是一方不联系就默认结束的关系吗?难道还要我跟你签个什么协议?像以前那样?”
言辞逐渐激烈,就好像所谓平淡从不意味着释然,要诉尽委屈,不自觉酸了鼻尖,质问道:“你还以为我才十几岁吗?”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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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不再只有十几岁,在成年人的世界中为自己找借口,编苦衷。他自己都不信的东西怎么好求别人再信。
缺少时言州的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快乐,尤其是将他的陪伴已经视作理所当然的习惯后。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总学不会珍惜,偏要走过碰壁才愿转圜。
眼见着时言州要关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直接用手扶上门槛。
这样的把戏时言州见过,还以为他又是向自己博取同情,他林知烨有什么事不是精心计算过的?他怎么舍得让自己受伤呢?他最爱的不只有他自己么?
复婚?他又缺什么了呢?又要自己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所以当指骨同铁钢碰撞,男人发出一声闷响时,时言州的神经终于绷断,慌不择言质问,“林知烨你是不是疯了?”
很重,很痛,可似乎还不够。
他不逾越,只静静看着时言州,眼中多出时言州不熟悉的脆弱,“我是认真的,你不要关门……”
时言州觉得现在不是林知烨疯了,疯的是他才对,他要是清醒怎么会目睹这一切,“我家里没有药的!”
“我不用。”手肿得很快,也知道不美观,林知烨默默把左手背到了身后,眼神却没变化,“不疼。”
一切都出乎时言州的预料,本就糊涂的脑子更是有些转不过弯来,想了想还是觉得该与他两不相欠的好,转身去电视柜下面拿了创口贴,“这个词你之前也说过,难不成以前都是不认真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知道一切话语都太单薄,又毫无筹码,只好和盘托出,甚至比那些小男孩还幼稚,还要穷追不舍,“至少,至少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追求?
这倒是个新鲜词汇,一下就砸在了时言州有些麻痹的神经上。
说到底,林知烨根本就不会追求人,也没见得多会谈恋爱,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也纯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先是被人先验地、霸道地占据了并肩的领地,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亲也亲了、床也上了,再按部就班下去就是结婚。家里人也都支持,没遇到过什么阻碍。
就像别的情侣似的,时言州也有烟花看,也有烛光晚餐,也有路灯下离别的伤感,可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是因为早早将爱意融进亲情中,早早担起责任,对方早早成为了他的知烨哥哥,而忽略了恋人林知烨的身份么?
时言州不清楚、不明白,可是现在“追求”这两个字对他带上了一些吸引力。
追求么?
时言州觉得如果是楚尤安也在这儿肯定要把他狠狠地骂一顿,因为就算是现在,时言州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恋爱脑了。他又怕往事重演,可……可是不是不一样了?他都说“追求”了……
那、那他不玩真的,就当是看看他的手段他的把戏呢?
脸上有点发热,还抿着唇,过了半天才说道:“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好追。”又觉得论据不够,补充:“之前好多比你好的人我都没答应。”
林知烨也不傻,听出来了话外音,都三四十的人了还露出那种笑容来,搞得时言州都有点不适应了,头皮发着麻就说晚了要睡觉了,至此门关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什么诚意啊……
时言州对着天花板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点开了手机屏幕才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上了头,默默跑到了浅浅的房间去。
浅浅睡得跟小猪一样香,在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叫了声妈妈。时言州也觉得怪丢脸的,又不乐意露怯,默默把浅浅抱在了怀里,叫他多了一些安全感。
装大人也让他好累,不禁用,别人给颗甜枣就要跟着别人走,笨死了。
时言州入睡前还想着这个。
睡得太晚,早上起倒是起来了,就是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就连荷包蛋都煎糊了,才揉揉眼睛打算再磕一个蛋,门铃就响了。
在厨房就听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时言州一边往外追一边叮嘱:“先问是什么人!爸爸教过浅浅的是不是?”
浅浅自然很乖,从来不给陌生人开门,尤其是当门外站着的是爸爸的时候,浅浅更开心了。
时言州又没睡醒,脱口而出,“你怎么现在来了?”
林知烨被这么一问还有点委屈,很诚实地把保温盒放在了玄关上,“我想着你们该醒了,就来了,带了早餐,然后正好送浅浅上学,你去上班。”
“哦。”时言州想起来事情始末了,虽然感觉好像这种追求方式有点怪,但是他又找不出怪在哪里,但是不得不说,林知烨的到来的确让他解放了一阵,黏黏糊糊说了声:“那你进来吧。”后就去了洗手间。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浅浅已经换好了校服早餐都吃了一半,时言州顿了顿,还是坐到了餐桌边。
虽然他是贪嘴喜欢吃油腻一点的面食,可毕竟怀着孕,他也算注意,默默揽了青菜粥,又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你现在就有空?”
以前别说在一起吃早餐了,回家过夜都难呢。
林知烨自然知道他所指,应道:“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哼,算他识相。
时言州默默瞟了一眼他手上的绷带,然后默默喝粥,又问道:“小予呢?你不管他了?”
“刚送完他就过来了。”
“嗯?”
“要升学,学校说要让学生适应,提早上课了。”
“提这么早?睡得够么?他还在长身体呢。”时言州微微皱眉,想当初他可被早读整得很惨!
近乎于抱怨,但是又不是很算,更像是同人撩起话题,好像在无意识中他们还是恩爱的夫妻,在餐桌上细道柴米油盐。
林知烨一边给浅浅擦嘴,一边说道:“小予这段时间都睡得很早,不过我总感觉我跟他聊不上话,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从前不把孩子当回事,现在想起来了人家才不搭理你了。”时言州想了想,又很担忧地看了浅浅一眼,说道:“不过我也觉得小予心思重,怎么跟你一模一样,倒也都对自己狠。”
“我……我吗?”
“是啊。”时言州又喝了一口粥,越喝越觉得不对,怎么感觉他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孩子,林知烨怎么拿孩子跟他搭话!
时言州才要生气,又觉得不应该,只好把气压进肚子里,说道:“你以前都不关注这些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次你跟我说后就开始了。”林知烨顿了顿,轻声说道:“以前太笨,总想着逃避,也不知道原来你这样辛苦。”
时言州没应这话,又低头喝粥,心跟着砰砰跳,下意识撕了块油条塞进嘴里。
车在楼下停着,林知烨真当起了司机,上车前,时言州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再仔细想想,觉得这是他应得的,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诚实地坐上了车。
到了幼儿园,两个人竟同时打开了门要下去送,又在发觉动作同步后愣住,有些尴尬,可时浅浅却高兴,她才担心有新宝宝,爸爸就出现在了她身边,所以肯定没有抢走妈妈的新叔叔了,而且今天还是爸爸妈妈一起送她来上学的!
浅浅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大摇大摆走进了门,要不是教室就在前面,她都想绕着操场再走几圈!
进教室前,浅浅又拉了林知烨的手叫爸爸蹲下说悄悄话,不让时言州听的那种,时言州嘴上说着小白眼狼他才不稀罕听,实则到了车上对着林知烨就是劈头盖脸一阵问。
林知烨态度挺坚决,说要保密,时言州也有反骨,不说就不说吧,他才不好奇呢。
可到了公司底下,林知烨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去吃饭的时候,时言州还是脱口一句“你都不告诉我还想约我吃饭?”
这下弄得林知烨也没法子了,只好出卖了女儿,噙着笑说道:“浅浅说想要我之后都来,虽然这的确是我的打算,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不开心——”
林知烨越说时言州越觉得心烦,才红着脸将他打断,恨恨说道:“没空,不吃!”
“噢,好,那你还吃饭么?”
“吃啊,就回家做饭……”
“噢,那我做?小予,要不一起吃吧,去你那儿?”
“你别用孩子这招!”时言州要气又气不起来,都给他气笑了,“你这么想跟我一起吃饭那不就应该在浅浅在的时候跟我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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