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字羲本就十分不爽玉离经在乎君奉天那个没有血缘的养父胜过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生父,所以才会在玉离经失忆后替他办理转学从过往的环境中脱离,不想他再和与君奉天相关的过去接触。他心里再是不痛快,面上却还是露出笑容,回应道:“无论我儿怎么想、怎么做,为父终究会包容你、接纳你……毕竟血——”
“即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伏字羲未说完的话被玉离经的问题堵了回去。确实,他们之间现在是“收养关系”,伏字羲不想玉离经想起过去,现在也不好解释他们其实血脉相连,所谓的“收养”只不过是表面。只好把“血脉相连”咽回肚里,顺着玉离经的话点头,说:“即便我们只是陌生人。”
这自然是句彻头彻尾的谎话,要不是血缘牵扯,伏字羲才不会对玉离经这么上心,他又不是什么父爱泛滥的大善人。
玉离经却不知道伏字羲心中所想,被他这句说得太过轻易的“承诺”弄得心绪杂乱。一面怀疑伏字羲是随口一说搪塞他,一面却又觉得伏字羲确实会做到。
那……如果自己真的对伏字羲有超过父子的感情,伏字羲也会接受?
玉离经紧了紧手指,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一步试探伏字羲的态度,伏字羲却先一步“不胜酒力”起来。他捂着脑袋倒向沙发另一侧,含含糊糊地叫着头疼,还不忘支使玉离经去厨房给他倒水。
伏字羲虽然一直被人诟病演烂剧,但其实很少有人批评他的演技,可现在他的表演痕迹却着实有些重,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在做戏。他越是如此,一向善解人意不与人为难的玉离经却越不想顺他的意将话题揭过。
“我记得你前些天还跟我夸口过你千杯不醉。”玉离经起身坐到伏字羲身侧,单手撑着沙发凑近伏字羲。
伏字羲今天没出门,身上的睡袍都没换下,自然也没像往常那般用香水,空气中只有酒味,还有隐隐的浴液被体温暖化后的馨香。
“为父这是劳累过度,所以才不胜酒力……”伏字羲继续胡扯,被玉离经这么近距离紧盯着脸上难免有了些许尴尬的神色。
玉离经没去在意伏字羲说的话,定定问道:“如果我要你别将我当做儿子看呢?”
这句话似是在玉离经心里埋藏许久,今天终于宣之于口竟让玉离经有一瞬恍惚,隐约觉得不对,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伏字羲沉默了会儿,在心里大骂君奉天做人养父不够端正,竟将他儿子养歪,却又心思活络地想玉离经恐怕是把自己和他心里关于君奉天的隐约记忆弄混了。他没有将好不容易到自己身边来的儿子再推出去的道理,想着都说年轻人的恋爱就像发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与君奉天毫无相似之处,等玉离经回过味来自然也就不会和他再有什么越矩的感情,还能继续做好父子。
如此想着,伏字羲抬眼看着玉离经,低声问:“那你想要为、想要我怎么看你?”
见玉离经抿唇不答,伏字羲继续问道:“一个男人?还是……别的?”
玉离经没有料想到伏字羲会这么问他,这与他梦境之中的感情全然不同,梦里的求不得让他即便醒了也难以忘却,可面前的伏字羲却并非“求不得”。
是他想错了?还是他将伏字羲看得太有道德,所以梦里将他塑造得奢求不得。玉离经苦恼又无措的当下,伏字羲却是找回控制一转形势占了上风。他抬手搭在玉离经光裸的后颈抚了抚,压低对方的脑袋在玉离经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低语道:“等你想清楚了再和我说。”
玉离经愣了瞬,只觉从后颈燃起一簇火,并且大有往面颊上蔓延的趋势。他猛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回了卧室。伏字羲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优哉游哉地翘起二郎腿一边晃着脚继续喝着红酒,一边不免得意地想:对付玉离经也不会比演戏难,就这么应付一阵,只等玉离经想通便皆大欢喜。伏字羲算盘打得响,半点不觉得自己干的事缺德,喝完半瓶红酒又找回了好心情,还心血来潮地在厨房里捣鼓起晚饭来。
玉离经本来在房间里心绪不宁地看书,半天都没翻一页,却被一股焦糊的味道吹散了难解的绮思。他把书往桌上一扣,循着味道找去厨房,只见一片油烟中蹿起一簇火光,随即被伏字羲扔进去的一块抹布扑灭。焦糊的味道却没有因此消散,依旧充斥在厨房里。
“你在做什么?”玉离经捂着口鼻进来,先打开了油烟机,又检查了锅里的火确实灭得彻底才拉着伏字羲走出厨房把门关上。
伏字羲朝玉离经看了眼,他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随意一瞥,玉离经却耳根一热猛地松开了伏字羲的手腕。伏字羲暗自好笑,回道:“做晚饭呀,东坡肉。我把酒倒进去它就燃起来了。”
伏字羲是会做饭的,但总是做得十分敷衍,好吃自然说不上,反正不会把人吃死。但差点火烧厨房这种事还是头一回。玉离经以己度人,以为伏字羲也在为他先前那番言论烦心分神才会不小心失误,心情不免有些微妙,有点歉疚,又有点因为不止他一个人因此烦恼而宽慰。
“我来做吧,你喝酒了。”
伏字羲看了眼黑烟未散的厨房,提议道:“不如出去吃?”
夏天天黑得晚,伏字羲和玉离经走出小区的时候太阳才刚落山,他们就近找了间小馆子吃饭,回来的时候天色也还只是微暗。吃饭的地方太小,也没装空调,伏字羲热出一身汗,一回家就径直回房洗澡。玉离经也有这个打算,但他才脱了件上衣就见伏字羲顶着一头半湿的头发过来。
“浴室先借为、借我用用,我房间的莲蓬头坏了,滋了我一身水……”
话说到这,玉离经才注意到伏字羲身上匆忙套上的睡袍带子都没系,里头好像什么都没穿。他有些窘迫地抓紧才脱下来的上衣,往床上一坐,一句“你自便”尾音未落,伏字羲已经走进浴室“咔哒”一声带上了门。
玉离经坐在床上出神了几分钟,又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甚至纠结了会儿是不是该把上衣穿回去。天气热了后伏字羲没像以前那样喜欢泡澡,没多久就从浴室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彻底湿了,又被毛巾揉得凌乱,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年轻一些。
空气之中弥漫开饱含水气的花果浴液香味,与以往伏字羲身上的味道大不一样,就像是他染上了玉离经的气味。
这想法让玉离经有些心猿意马,等伏字羲搓着发尾往门外走才回过神来。他在自己心口按了按,心脏跳得并不会比往常快,却好像有种阻塞感,叫人无法忽视。
玉离经长长呼了口气,他几乎快要说服自己真的对伏字羲抱有情爱,可终究……终究有种怪异感。
……
花洒坏了换一个就是,玉离经和伏字羲之间变得微妙的气氛却是回不到过去。好在伏字羲在家待不过两天就要进组拍戏,临走还给玉离经报了个驾校学车。
「等你拿到驾照,估计我这部戏也就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过来接我?」
这条消息是伏字羲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玉离经现在才看到。那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已经快要看到尾声,他从书页间发现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玻璃糖纸,很薄,虽然被书本压平但仍能看到深刻的折痕。
糖纸的颜色很绚丽,让他不由得想起伏字羲的眼睛。这本书他曾借过,这张糖纸会是被他夹在书页里的吗?
怀着这个问题,玉离经沿着折痕将糖纸折成了一只小小的千纸鹤。他把纸鹤放在桌上,不由得低笑了声,点亮手机给伏字羲回复了一个“好”字。
学车对玉离经来说不算难,伏字羲拍的那部戏进程才一半,他就已经拿到了驾照,甚至也已经填好了志愿。
伏字羲自己读书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最近拍戏又很忙,早忘记了填志愿这事,等知道玉离经选了法学院的时候玉离经通知书都已经拿到手里了。伏字羲虽然清楚即便玉离经过来征求他的意见,他也不会直截了当地叫他不要选这个和君奉天有关的专业,免得他起疑。可他终究心里不痛快,好在他还是有职业道德的,心情如何并不影响他拍戏。
这部戏里他是控制欲强盛且心怀不轨的继父,这可算是让他过了把专制家长的“瘾”,虽然明天就要拍到女主角反抗他把他打破头,但至少今天的戏还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尽在把握中。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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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让你在本地读大学也是为你好,这样你可以经常回家,有什么事我也好帮你。”伏字羲说着台词,目光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关心和隐约的欲望。
“你知道的,这世上没人会比我更关心你。”
沉默数秒,导演喊了“卡”,伏字羲收敛表情往自己的躺椅那边走,心里却还回想着刚才的台词,也不知道玉离经填的大学远不远。要么就近点,好让他能把握玉离经的动向;要么就远远的,免得不凑巧和君奉天那些人碰上。
想到这里伏字羲毫不犹豫地给玉离经发信息问他选的哪所学校。消息才发出去,伏字羲身后便传来手机的提示音,随即便有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个。”
伏字羲闻言愣了瞬,随即笑着回头,打趣道:“觉得我最近太过忽视你了?”
玉离经摇摇头,说:“我倒是觉得难得清闲。”
“那你干嘛来找我?”伏字羲把台词本卷成圆筒在手心敲了敲,“太过清闲了,所以要来找点事做?”
“这个周末我就要去学校了,过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以为我还在家里。”
“那也不用特意过来啊……”伏字羲笑笑,手指在台本上一弹,继续道:“想我了?”
玉离经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语气淡淡地说:“你想太多。鬼麒麟叫我来的。”
鬼麒麟打电话的时候还说是伏字羲想见他,有话要和他说,现在看来是鬼麒麟为了叫玉离经过来胡乱找的借口。玉离经没有解释太多,但伏字羲也大概猜到了鬼麒麟说了些什么,他正要当面问问玉离经的学校在哪里,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拍下一场戏。
场景还是那个场景,“父女”间的气氛却比上一场更剑拔弩张。继父发表了一通“为你好”的pua言论后,女儿终于忍不住戳穿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然后冲出房门,在门口随手抓起鞋柜上的装饰摆件砸了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屋里带的继父。
剧情拍到这儿便停了下来,伏字羲得在脸上涂点血浆。他本就不黑,又化了苍白病态的妆,被流了小半张脸的血浆一衬显得愈发白。
玉离经不由得想起了他被绑架时伏字羲受伤的事,那时候伏字羲脸色也是这么惨白吗?
不等玉离经想太多,随着场务拍板,又拍起了下一场戏。
等伏字羲再次休息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他今天的拍摄已经完成,再接下来的都是女主的戏,不需要他到场。化妆师给伏字羲卸妆,他自己也抓了一张湿纸巾擦手,洁白的纸巾很快就染了血色。
伏字羲把湿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桶,侧头躲了下,对化妆师说道:“剩下的我自己慢慢擦吧,你先去忙吧。”
化妆师也不和伏字羲客气,收拾收拾东西又去别处忙活。伏字羲见化妆师走了才看向玉离经,他涂的裸色唇膏还没擦去,看着像个病人,只是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半点不显虚弱,全无刚才演戏的病态颓败。
玉离经忽然不太确定,伏字羲面对他时也有演戏吗?扮演一个父亲,或者别的什么?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暗叹自己实在是想太多,好像对什么都无法确信。
卸妆水的味道很淡,反而是血浆的味道更浓。那味道很甜,闻着甚至会觉得腻。玉离经朝正在卸唇妆的伏字羲随意瞥了眼,一缕血色从他掌心蔓延到了手腕,看那颜色与血浆并不相同。
“你手受伤了?”
伏字羲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的伤口还未止血,他随手抽了张纸擦了擦,摊着掌心给玉离经看。
“被衣服拉链刮了下,我车上应该还有创口贴,得麻烦你一下了。”
玉离经没在这事上拒绝伏字羲,转身往伏字羲那辆房车走。这辆车他坐过几次,东西放在哪里也还算有个大概的印象。他从医药箱里翻出来两张创可贴,正要下车,却发现伏字羲已经跟着上了车。
玉离经把手里的创可贴递给伏字羲,伏字羲却没接,上车一屁股坐在软椅上左手拿着水杯喝水,受伤的右手掌心向上搁在桌上,这意思再明显不过。玉离经轻轻叹了口气,在伏字羲对面坐下动手拆开创可贴往他掌心的伤口上贴。
之前骨折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药物留下的黄褐色印迹,也没有带着苦涩的药味。
玉离经有些出神,猝不及防被伏字羲收紧手掌在指尖捏了把。
“想什么呢?我下午没戏要拍了,出去吃个饭?”伏字羲说着打开手机翻了翻,“你学校远不远?我周末能腾出一天时间,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麻烦,就在临市,我可以自己去。”
临市的法学院。伏字羲在脑子里回忆了下,他当初找上玉离经之前对君奉天调查过一番,那边的学校和君奉天没什么关系。而且现在云海仙门风波不断,公司内部又乱成一团,君奉天怕不是难以脱身,再没法安心当老师去学校授课了。虽是如此,伏字羲却还是隐隐担心,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
掌心贴了创可贴的感觉很不舒服,伏字羲忍不住用指甲刮了刮,又伸展伸展手掌,随口问道:“开学想要什么礼物?”
“没什么想要的,我也不缺什么。”
“意思是你现在已经别无所求了?”伏字羲促狭地笑起来,“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想要很多吗?”
玉离经瞥了伏字羲一眼,反问道:“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吗?”
“当然啊。”伏字羲回答得干脆,毫不在乎地继续说大话:“尽管说,我一定想办法满足你。”
玉离经不太喜欢听伏字羲随口许诺,说得太轻易,就显得廉价,也显得没诚意。他兴致缺缺地敷衍说想到再说,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已经到了下午两点,过了午餐时间,离晚餐时间却又还远,他正想着是不是先找个地方打发打发时间,那边伏字羲已经做好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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