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绕的可别迷路了,要不要鬼麒麟陪你?”
“不用。”玉离经顿了顿,说:“我不会走太远。”
听他这么说伏字羲也没再坚持,放下奶茶开始吃午饭。玉离经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出来要做什么,他只是不想继续和伏字羲待在一起。自从他在医院里醒来他总是会有这种感觉,抗拒与伏字羲亲密相处,也抗拒向他袒露真心。这几乎会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他对伏字羲抱有别样的情愫。
玉离经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种荒唐的猜测从自己脑子里抹去。他漫无目的地在周围闲逛了一圈,最后在便利店买了一支雪糕又打包了了一杯冰块。
他回去伏字羲所在的休息室时鬼麒麟又不知道上哪里忙活去了,伏字羲翘着一条腿靠墙坐着,左手撑着下巴将睡未睡。
天气太热,他拍上一部戏接长的头发已经被剪短,半掩住圆润的耳垂。他脱了试妆的笔挺西装和马甲,只穿着一件扣子解开了两三颗的白衬衫,露出锁骨和一截少见阳光而略显白皙的脖颈。不得不说他确实生得一副好皮相,不知道是确实保养得当还是他从不想事,看着比同龄人会更年轻一些。
玉离经把装着冰块的杯子放在桌上,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伏字羲对面。
“做什么?”伏字羲问,听那声音颇愉快,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你不是奶茶没冰吗?我给你带回来一杯冰块。”
“我儿还真孝顺。”伏字羲嘴角含笑,“可是奶茶已经喝完了,只能用来冰敷。”
他顿了两秒,将自己的右手伸过来,笑道:“还得请我儿帮忙。”
玉离经本意就是要帮他冰敷的,也没再和他嘴上较劲,托着伏字羲的手捏了块冰块放在他红肿的指节上。伏字羲被这冰凉的触感一激,忍不住颤了颤,松开撑下巴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方淡蓝色的手帕递给玉离经。
“好歹裹块布吧,你手不嫌凉啊?”
玉离经从外面进来本就燥热确实没觉得凉,但看伏字羲的反应就知道分明是他嫌太冰。玉离经摊开手帕裹进两三块冰块继续放在伏字羲手指上轻轻滑动。
伏字羲的手也生得很好看,手指修长又不会太过骨感,手掌不算宽厚但也不缺力量感。他右手上的石膏昨天一周前才拆,手指上还残余了用药后留下的略显暗黄的印子和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的药味。玉离经又想起高考前的那一个下午,伏字羲的手指搔动他的发丝按揉他胀痛的脑袋,然后又托起他的手教导他一支没有伴乐的舞。
或许也不能说没有伴乐。比以往要快上几分的心跳声就伴随着拖鞋拖沓出的声响迎合着他们舞步的节奏。一如此刻玉离经听着耳边心脏的鼓点,缓慢移动自己的手指。
冰块隔着手帕融化成水,又从伏字羲的指缝间滴落在玉离经的掌心。本该是冰凉的,却好像因为他们距离过近都带上了温度,悄无声息地燃起并不灼烫的火。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你凑活用……”
鬼麒麟的声音浇灭了此刻的暧昧,他并未察觉到房间内的异样,几步上前将手里一个小巧的手持电风扇递给伏字羲。
“总比没有强。”
玉离经将手帕收了回来,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成了小碎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鬼麒麟进来不久又有人过来敲门提醒伏字羲马上要开始下午的拍摄。伏字羲不太情愿地扣上衣服扣子,起身要走的时候顺手拿起一块不大碎冰放进嘴里吃糖似的吮了吮。
他挺喜欢现在与玉离经的相处模式的,虽然玉离经会有些若有若无的小别扭,但总比玉离经失忆前对他那副拒之于千里的态度要好太多。他自认为与玉离经的父子关系正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全然没考虑到别的可能。
比如,玉离经将潜意识里对他的抗拒当做是对他有越界的感情的可能。
至少现在的伏字羲是完全没有发觉这种可能的。
伏字羲出去后玉离经过高的体温也慢慢降了下来,他垂眸看着手帕上融化殆尽的冰块,拇指轻轻摩挲染湿了一半的刺绣字母“F”。触感说不出算是粗糙还是顺滑,纤细的绣线刮蹭得他指腹发痒,渐渐平缓下来的心跳又猛地一快。
玉离经抬手按了按眉心,从伏字羲手上沾染的夹带了药苦的香水味随即再次窜入他的鼻腔。那味道若有似无,捉摸不透,一如他此刻的心境。玉离经足足愣神了几秒才放下手,转而捏了块冰学着伏字羲那样含进嘴里。
大概是下午的拍摄进展很顺利,伏字羲收工得很早。天气太热,他又忙活了一整天,坐在车里难得垂眸寡言。玉离经习惯了他没话找话,此刻竟有些不习惯,可要他主动勾起话头也不可能,于是一路沉默地回了家。鬼麒麟把他们送到住处临走前又交代了一次要伏字羲注意手指的伤,伏字羲满不在乎地朝他挥手让他快走,自己先去厨房开了罐冰啤酒止渴散热。
玉离经本想回房,想了想还是走去厨房从冰箱里翻出来一盒冰块。伏字羲就靠着餐桌喝酒,见他拿出冰块不禁笑起来。
“我儿真是贴心啊。”伏字羲语气愉快地说,空着的右手搭在桌面上弹钢琴似的敲了敲。
玉离经轻轻抿了下唇,手臂绕过伏字羲身侧将冰块放在了餐桌上,淡淡道:“我看你现在手指灵活得很,一点也不需要我帮忙。”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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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离经从医院醒来时尚且矮了伏字羲几公分,这才过去几个月他已经与伏字羲差不多身高,更别说对方现在没个正形地靠坐在餐桌上没站直,让他平白高出了半个头。玉离经微微垂眸与伏字羲四目相对,手臂内侧轻轻触碰到了伏字羲的手肘,温热柔软的触感与冰块的冷硬迥异,叫人生出舍不得挪开的错觉。
“我儿这话说的……”伏字羲嘴角一弯,抬起右手隔在他与玉离经之间展示依旧有些泛红的手指关节。“除了你,为父还能劳烦谁呢?”
直到此刻玉离经才终于意识到他与伏字羲距离过近,仿佛没有伏字羲抬起来的这只手他会低头吻上伏字羲被手掌遮挡住的双唇……
玉离经闭了下眼终究没有再次帮伏字羲冰敷。他逃也似的回了房间,残余了冰块凉意的手指按在了自己左心口,直到躁动的心跳恢复平稳才放下手,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他很难想象自己会对伏字羲这样的人抱有情愫,分明没有过往的记忆,他却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可也正是因为没有记忆,他无法找出证据去反驳,去解释他现在面对伏字羲时的躁动不安和没来由的抗拒。
玉离经闭着眼睛用后脑紧紧抵住门板,勉强压下杂乱的思绪。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过去,他和伏字羲真有过什么,而且直到一片空白的如今也在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他。养父子的关系于玉离经而言算不上什么难以逾越的阻碍,关键点在于伏字羲。
我会对伏字羲那样的人抱有情爱吗?
我喜欢的,真是伏字羲吗?
如此反复自问着,玉离经竟不知不觉靠着门睡了过去,再醒时已是天光大亮,夏日灼烫的阳光将他手边的地板都晒得滚烫,昨夜残余的属于冰块的凉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离经长呼了口气,经过一夜睡前的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
伏字羲昨天忙了一天,今天再次落了清闲,拉紧窗帘开足冷气睡到了午后才起床。餐桌上玉离经准备的早餐米粥早已凉透,伏字羲也不嫌弃,端起粥碗就喝了口,被上层结的膜糊了一嘴。
凉透的粥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甜味,伏字羲舔了舔嘴唇一边喝着第二口,一边四处打量着找寻玉离经的踪迹。他之前就在玉离经房间看过,现在一路走到厨房也没见到人可见玉离经是出了门。他端着粥碗单手滑开手机屏幕没去查看鬼麒麟给他发的几条未读信息,先给玉离经发了条微信。
喝完粥伏字羲把空下的粥碗放进洗碗池里冲水,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他瞥了眼发现是条广告短信不由得有些失望。可这情绪转瞬即逝,伏字羲甩了甩手上的水直接给玉离经打了个视频过去。轻快的旋律才起了个头就被电话那头的人扼压成一声短促的震声。
伏字羲还未作出反应便收到了玉离经简短的回信——「我在图书馆。有事?」
伏字羲正要发条语音过去,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打字:「没事就不能找你?去图书馆干嘛?不趁着现在不用读书好好玩玩?」
过了几分钟,玉离经才给他回:「你要是无聊就去找鬼麒麟。」
伏字羲讨了没趣,脸上却还是带着笑的,他随手把手机扣在桌上,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假借冰敷之名大白天的喝起了酒。而另一边的玉离经却被他这么悠闲。
玉离经昨晚靠着房门睡得并不安稳,模模糊糊做了许多梦,醒来却是像缺块的拼图拼凑不出全貌,只有梦里求而不得的不甘和渴求不见消散,竭力提醒他梦里曾有过什么。
玉离经无法分辨那些模糊的梦境是他忘却的曾经,还是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玉离经更相信是后者,梦里自己追逐的那人虽然如同雾里看花并不真切,但并不像伏字羲。就是在玉离经猜想着自己难道是因为不愿接受曾经对伏字羲有过情愫,所以在梦里将他想得大不一样的时候,他接到了伏字羲打来的视频。
被伏字羲这么一打岔,玉离经既没法继续往下想,也没办法集中精力看书,干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玉离经拿着才看了几页的小说在前台踟蹰了会儿,决定把书借回去看,反正他最近都很空。他把书翻到了末页,抽出来借书卡准备写上自己的名字,却发现往上隔了两行缀着字迹熟悉的三个字——玉离经。
这本书他曾借过。在他遗忘的过去,他曾看过这本有些冷门的小说,或许看到了结局,也或许看到中途就失去了兴趣。
玉离经心里升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一半的他庆幸着自己虽然失去记忆但喜好并未改变,他依旧是他;而另一半的他却难免失落,他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失去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玉离经觉得自己大抵是渐渐习惯了,没再费心纠结。他收好书没在外逗留就径直回了家。
伏字羲最近心情不错,特别是绑架那事之后,肉眼可见地挺愉悦。他本来只是假借冰敷喝几罐啤酒,后面却又放纵起来开了瓶红酒。玉离经开门进来,他正喝到第二杯,他笑着冲玉离经举杯,邀请道:“过来和为父喝一杯?”
“我不喝酒。”
伏字羲笑了声,戳穿道:“那你考完试那天是喝饮料喝醉了?”
玉离经额角一跳,那天他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连是怎么回家的都不清楚,也不知道有没有在伏字羲面前出丑,顿时耳根发热神色纠结起来。
伏字羲大概没察觉到他的心思,招了招手,继续邀请他:“只是喝红酒不醉人的。过来……”
伏字羲惯会哄人,此刻喝多了酒面对自己亲儿都语气轻浮起来,尾音放得既低又缓,像是浸了蜜的软勾子。玉离经听在耳里,又想到自己最近的猜想,愈发不自在起来。他站在原地没动,伏字羲却是不想等了,单手撑着沙发朝他这边爬靠过来,勾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这边拉。他手上还端着酒杯,并未用上多大力气,却还是如愿将人拉了过来。
伏字羲先前独饮只拿了一只杯子,此刻把残余了小半杯红酒的高脚杯往玉离经手里一塞,自己从茶几上抓了只倒扣着的白瓷茶杯倒上红酒,浅笑着与玉离经碰杯。
伏字羲生着一双瞳色奇异的漂亮眼睛,大抵看过的人即便忘记他的长相也不会忘记这双眼。他喝了酒,脸上血色翻腾,将一双眼睛蕴染得格外亮,没了平日的轻狎多情,反添了些真诚似的。玉离经察觉到自己太过关注伏字羲的脸,掩饰似的仰头将红酒一口喝了个干净,呛得咳嗽起来。
伏字羲浅抿了口酒,笑容愈发灿烂,打趣道:“我可算知道我儿为什么会醉了,也不用喝这么急吧?”
玉离经双颊燥热,不知道是因为伏字羲的话,还是因为刚才一番咳嗽,他把酒杯放上茶几,说:“我已经‘喝一杯’了,我……”
“哎……”伏字羲在玉离经唇上虚虚一点,止了他的话头,说:“你又没事要做,陪陪父亲不好吗?”
玉离经目光闪烁,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伏字羲又给他倒了酒,他却只是端在手上没喝。他按住伏字羲正欲与他碰杯的手,指尖正巧按到伏字羲受伤的关节,感受到对方手指微微一颤,红酒在杯子里荡开小小的涟漪。伏字羲看向玉离经,目光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探究。
玉离经有种被看穿的错觉,他喉头发紧,却还是盯着伏字羲的脸将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与我以前关系如何?是好?还是坏?”
伏字羲将手从玉离经掌下抽了出来,挑眉道:“我儿问这个做什么?想起什么了?”
玉离经没有错过伏字羲那一瞬皱起又舒展的眉头,他直觉伏字羲是想套他的话,于是顺着说:“我要是想起来了,还用问你吗?”
“兴许是你想知道为父怎么看待你我二人的关系呢?”
伏字羲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听在玉离经耳朵里却像他们两个过去真有点什么似的,一时间心中像是野草疯长,嘈乱不已。
“……那你是怎么看待的?”
“能怎么看?”伏字羲笑了笑,“反正你我终究是父子,这是不会改变的。”
“要是我不愿意呢?”玉离经短促地吸了口气,“要是我不愿意做你的儿子呢?”
这话要是失忆前的玉离经说出来伏字羲也不会觉得奇怪,可伏字羲自觉最近与玉离经相处融洽,不该让玉离经生出这种想法才对……伏字羲顿了瞬,回味了下玉离经方才的语气,不禁想到玉离经醉酒那晚抱着他说不要做“他”儿子。
玉离经不想做他儿子是不想认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生父。
不想做“他”儿子是因为……
伏字羲此刻心情不免复杂,近日来的好心情突遭暴雨,浇灭得彻底。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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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字羲暗暗叹了口气,笑问:“不做我的儿子,那你要做谁的儿子?”
“别用问题回答问题搪塞我。”玉离经微微皱眉,一双碧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伏字羲看,好像要以此分辨对方是在认真回答还是随意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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