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映得天空橘红如画,小窗如同画框,将云和水装点成绚烂的油画。
他爬起来,静静窝在床上看着这世界一隅的小窗。
手机里那条信息还静静躺着,他想,是挺垃圾的,明明都出轨了,还给他发信息。
陈江行敲了敲房门:“吃晚饭了。”
刚睡醒,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很憔悴。
“又哭了?”陈江行拧眉。
……
黎简站起来:“没。”
“没见过你这么爱哭的。”
“没哭!”
陈江行仔细瞧了眼他的眼睛,没有肿:“叔叔没哭就好。”
黎简觉得陈江行从表情到语气很没大没小,但他一声“叔叔”叫得他无力反驳。
穿堂风从船舱这头吹向那头,吹得黎简衬衫飘起,他伸了个懒腰,走到船头。
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叶扁舟。
是维罗尼画笔下的阳光与海,冷暖的碰撞出绚烂的色彩,这是黎简第二次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色彩盛宴。
陈江行手搭在栏杆上问他:“喜欢吗?”
黎简转过头,眼眸里被云彩点燃,点头:“嗯。”
他忽然很想把这一刻记下来,可是他的画笔、画纸、手绘板和平板都在酒店里,只能用手机暂时拍下。
“水上超市有笔吗?”黎简问他。
“什么笔?”
“颜料,画笔这种。”
“……”陈江行,“我们是水上讨生活,不是旅游,大少爷。”
黎简:“抱歉。”
陈江行看他满眼失落:“很想画画?”
黎简摇头:“没有就算了。”
老蒋把饭桌端到甲板上,朝里面喊道:“小张,拿五副碗筷。”
声音打破他们的对话。
老蒋把小凳子放好:“小黎,你坐吧。”
“在这吃饭?”黎简还没在室外吃过饭,而且还是在船板上。
老蒋:“今天天气还行,可能明天下雨,这会凉快,外头舒服。”
江风吹过黎简垂落的发丝,落在脖子里有点痒。
火红的光映在已经冻成鱼冻的鱼汤上,大自然将褚褐和橘红调成夕阳下的鱼冻,因为融化,那层灰红变得亮岑岑。
放在桌角的手机响起来,陈江行看见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的人名,眸色渐深。
黎简摁了挂断,结果铃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他放下碗筷,说了声:“不好意思。”
然后背过身接起电话。
老蒋“嘘”了声,在聊杂话的李师傅和陈江行闭了嘴,只听得见黎简温吞的声音。
“你管我什么朋友?”
“我已经不在江城了,你自己回京市吧。”
“我的东西?你扔掉就是,我不需要。”
“不要了,要是很麻烦,我打电话让阿姨去收拾。”
“朋友?做不了,不好意思。”
……
黎简没想到江承皓还是不死心,竟然特意请了一周的假来江城找他,他知道江承皓的工作强度,□□几万人的公司,他手底下现在几千号人,老江总等着江承皓干出一番事业,好把□□全权交给他。
所以,江承皓这几年压力很大,每天都有很多会议出席,隔三差五出差。
这些年黎简也习惯了江承皓的作息,临时爽约的旅行,吃到一半必须要回公司的电话,约好去瑞士结果他总抽不出空,更别说请一周假。
黎简怅然想起过去,他可能再也不会期待一场旅行,再也不会等待另一个人。
“你回去工作吧,我已经不在江城,你留在江城也只是空耗。”
他闻见薄荷和金银花的味道,夏天的风带来一阵阵清凉,陈江行正拿着花露水在他小腿上喷。
“胳膊。”陈江行说。
黎简握着手机,乖乖抬起胳膊,花露水把他裸.露在外的手肘喷了个遍。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等你”“我会一直在xx酒店”之类。
黎简觉得烦了。
“随你,但是不要打电话来了,不然我会拉黑你。”
声音提了一度,看起来是确实不开心了,陈江行喷完花露水,嘴角微不可闻地扬了下,真是可爱得要死,因为太温顺,连发火都没有一点威慑力。
橘色的天已经褪去,此刻云已变成墨蓝色。
“小黎,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也别伤心。”老蒋给自己倒上一杯二锅头,“你喝酒吗?”
黎简不好意思拒绝,伸手接过老蒋递过来的一小杯白酒:“可以喝一点。”
陈江行还记得昨天他喝醉那副模样,看他不知死活接过白酒:“老蒋,干嘛欺负刚失恋的小孩。”
……
黎简心想,这人可真不要脸,谁是小孩?
心想间,他感觉有人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膝盖,抬眼看见陈江行朝他伸出手。
?
黎简:“……什么?”
陈江行:“给我。”
黎简:“我能喝。”
老蒋给李师傅也满上:“我哪里是欺负他哦,喝喝小酒,开心一下。”
陈江行又用膝盖碰了下黎简的,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再喝醉,我可不做君子。”
……
黎简望他那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表情,怎么能够在饭桌上说这种东西。
“你在勾引我吧?”陈江行又补了句,“昨天没疯够,今天继续?借酒发疯?”
……
“闭嘴。”黎简把面前的小酒杯推到陈江行面前。
陈江行扯下唇,膝盖从顶着黎简的膝盖那刻起就没有再离开过。
陈江行端着小酒杯:“老蒋,我陪你喝。”
老蒋看有人陪他喝,也不勉强黎简:“你这娃子,平时叫你喝口酒比登天还难哦。”
陈江行轻抿了口白酒,四十几度,辣得厉害,心门都烧得慌:“你也少喝点,后半夜还得路过闸口。”
“放心吧,我有数呢。”
一桌子人喝的欢畅,张墙筷子掉在地上,低头捡筷子的时候撞进陈江行的腿正贴着黎简的腿。
夕阳斜下,最后一点余光落进远山下。
老蒋他们喝起酒来没个轻重,一瓶白的,很快见了底。
陈江行有点晕,手搭在桌边,修长的指尖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微凸。
“小陈,我说你也老大不小,该找个对象了。”老蒋的话,回旋镖又扎回来。
陈江行眯着眼,几分醉态:“我有喜欢的人。”
老蒋愣了,黎简也愣了。
张墙小心翼翼地扫过陈江行那双看起来迷离的眼:“我吃饱了,先去洗漱。”
老蒋:“我认识吗?哪家姑娘?”
陈江行夹了一粒花生米:“你认识。”
黎简也有点想走,他想,自己昨天做了错事,不应该和陈江行扯上关系,他有喜欢的人,怎么可以给他做那种事。
--------------------
陈江行一边喷花露水一边偷听电话:我老婆真的很绝情,这种致命的错误我可不能犯,也绝对不会犯
黎简:?你有喜欢的人
陈江行:……
张墙:……秀恩爱必死
第11章
=============
老蒋睁大眼,盯着陈江行:“我认识?梅花街的小芳?四里桥的阿紫?”
陈江行眉毛拧着:“小芳理头便宜不推销卡,阿紫那卖鱼,不然每回咱船上收的河货往哪送。”
老蒋心道跟他说姑娘,他跟人说姑娘职业,也许是其中某个,只是陈江行不愿意告诉他。
得,哪天等纸包不住火看他怎么说。
陈江行看黎简戳了半天没戳出什么好的鱼肉,看起来是硬坐在饭桌上。
于是他拿着筷子一横,把鱼冻往两边分开,夹起块没刺的鱼肚往黎简碗里送。
结果手一抖,鱼没夹起来,掉在盛鱼的汤碗里。
黎简看见了,顺手把那块鱼肉夹出来。
他以为陈江行酒量还可以,没想到他已经醉成这样,连鱼都夹不稳。
老蒋只顾着喝酒吃菜,又给陈江行满上,又问吃鱼的黎简:“小黎,你真不来点?”
黎简不太会拒绝,平日里他能喝点啤的洋的,白的没喝过。
陈江行眼睛泛红看向黎简:“不想喝的话,吃完饭先去洗澡?”
浪翻滚着打在船边,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江,黑暗中,江水把世界吞没,只剩眼前的货船。
船板没有护栏,挺危险的。
黎简:“你醉了。”
陈江行手握酒杯,舒出一口热烫的气:“嗯。”
“你能行吗?”
陈江行挑眉,俯身在他耳边:“没有男人会说自己不行。”
……
说完就直起后背。
黎简不想搭理他,他的担心多余的:“蒋师傅,你慢吃。”
老蒋点头。
等黎简走了,老蒋挑着下巴问陈江行:“你这朋友长得真不赖,跟明星似的,像谁来着,记不清了,反正现在小姑娘就爱这挂。”
“喝你的。”
陈江行拿酒杯撞了撞老蒋的,酒撒了点出来,老蒋心疼坏了。
“哎!哎!你这孩子,怎么脾气这么莽。”
老蒋看着桌上溅出的酒水,继续念他,“瞧瞧你这臭脾气,都有喜欢的人了,还不收着点,小芳、阿紫可不兴喜欢臭脾气的。”老蒋半开玩笑。
两人你来我往,喝光了一瓶白的。
老蒋老酒鬼面不改色心不跳,恨不得再痛饮三百场。
陈江行脸有点红,老蒋知道他酒量,长年跑货船不能喝点,生意谈不下来,只是心疼他年纪轻轻就把生活贡献给了船。
老蒋见陈江行收筷子,立马站起来:“你放着,我来收。”
老蒋把小桌子端进客厅,黎简正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他见老蒋回来,没见陈江行,搁了手机出去看了眼。
见陈江行坐在那,手里握着支烟,白色烟雾从他嘴边呼出,袅袅上升。
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陈江行望他,把烟捻在地上,换上一副微醺模样。
“搭把手,有点晕。”陈江行说。
语气带着点示弱,没有平日里身上那股狠劲。
黎简走过去,伸手穿过他的后背,猛然惊觉那只蛰伏的鹰就在他的手臂内侧,耳根有些热。
陈江行站起来,靠在黎简身上,酒气很重,嘴里呼出的热气刚好落在黎简头顶,又热又燥,幸亏黎简没洗澡,要不然还得出一身汗。
甲板距离船舱很近,陈江行走得慢,慢得黎简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想压死他。
“你还能行吗?要不,我叫蒋师傅来帮忙。”黎简侧脸抬头,恰看见陈江行的下颚线。
真是优越。
陈江行垂眉:“昨晚我把你扛回来,扛了三四公里。”
……
陈江行又说,“今天还是替你挡的酒。”
……
黎简脑袋嗡嗡。
但这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老蒋说了,平时叫陈江行喝酒比登天还难。
可是,他也没让陈江行挡酒啊,是陈江行激他的。
说什么他勾引他,什么借酒发疯,他才把酒杯推给陈江行的。
这么细想,可能,确实,是替他挡的酒。
“你想叫“蒋师傅”就叫吧。”陈江行声音小下去,似乎自己受了委屈,“毕竟你可以叫老蒋“蒋师傅”,却不能叫我“陈师傅”,明明我和老蒋都是船上工作,为什么…”
陈江行神情暗淡:“就因为我比你小么…”
黎简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被陈江行一说,他脑袋空白。
黎简:“不,不是。”
终于快到船舱了,黎简想,这人赶紧去睡觉吧。
陈江行却停住了。
“那是什么?”
黎简说不出所以然来:“老蒋年龄在那里,我叫“老蒋”不太好,蒋叔、蒋师傅这种称呼刚刚好。”
“嗯。”陈江行似乎在思考什么,但就是不往船舱里迈,“头晕,想吐。”
……
黎简:“怎么办?有解救汤吗?”
陈江行摇头:“你扶我去船头吹吹风。”
黎简觉得他真的有点事逼,但还是乖乖扶着他。
毕竟是替他喝的酒。
老蒋出来收碗筷刚好看见黎简扶着陈江行,两人的动作说不出来的怪异,好像黎简主动勾在陈江行的腰上,而陈江行微微倾斜倚着黎简,。
他想,他俩感情真不错。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陈有这么要好的兄弟。
船头没有扶手,黎简只能充当人.肉扶手。
江风徐徐,一轮明月在江面上映出无数白色碎光。
“很难受吗?”
陈江行低头看他,又摇头。
烟酒混杂的味道撞入江风,一股脑儿在心底泛开涟漪。
“黎简。”
8/35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