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阳没应,脑袋垂下去,“再……”
“还要再等,对吧?”李傲然打断他的话,感觉怀里的人因为这个不应时刻紧逼的话题而丧气,瞬间脾气上来,挣脱出他的怀抱,背过身去,“所以还是没被你的家人认可,对吗?或者说,甚至你的家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是吗?”
上一次两人不欢而散,李傲然还可以勉强转移话题,但情绪一直是不能再碰,他感觉自己腿脚有些颤抖,只能握紧拳头,不将渐强的困顿带给江林阳,但他控制不了。
李傲然摇摇头,跟江林阳保持一臂的距离,从兜里掏出两片白色药片,干吞下去,把眼泪也一并咽了回去,转身对江林阳说,“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跟家里人坦白了,咱们再继续吧。”
江林阳的心恨不得从胸膛里跳出来蹦到李傲然手里,让他真真切切地看看,又想吻他又想哄他,一股无能为力的麻痹上身,最后开口都带着哽咽,“不是,李傲然,不是不想带你回家。”
“奶奶,三年前已经走了。”
江林阳话音提到嗓子眼,终于把真相讲出来,他受不了李傲然躲着他,冷着这段关系,让李傲然因为他而忍受莫须有的委屈,他会立刻疯掉。
李傲然听清楚江林阳的话,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奶奶,走了?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江林阳觉得现在不是道破原因的时机,只是抱着李傲然,在他耳边小声说,“回去酒店,我都跟你说,好不好。”
梁政回来时几乎是刹那就察觉了他们的气场变化,结合这两天他们蜜里调油的片段,以为他们是稀罕地闹了别扭,邀功似的跟李傲然说,“我刚把路透的微博发了,李老师安排节目官微转一下呀。”
李傲然掏出手机,把思维从恍惚中拉回来,才发现梁政发的微博带了定位,微博下面有一条评论非常扎眼,“来W市了吗?我来找哥哥了。”
他让梁政赶紧将定位信息删掉,重新发布这条微博,但微博已经发出,即便再修改,也还是无济于事。
李傲然自觉被一种愚蠢的自我拉扯包裹,有很多不能深究的孤独和自卑又一次涌上来,他不忍将这份刚萌芽的蓬勃爱意打上行将就木的标签,但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家人,不能再让江林阳失去家人。
想到这里,他手指抓紧安全带,在夜的暗处掉下眼泪。
江林阳全盘知晓李傲然的九曲心肠,只想以最快速度将车开到目的地,可以吻掉李傲然不安产生的精神疼痛。
而梁政心无旁骛地摆弄手机,丝毫不被刚刚的评论留言所影响。
三人各怀鬼胎,在汽车驶过盘山道,才觉得不对劲。
“梁政,你回头看一下,后面是不是有车跟着我们”,江林阳不敢确定,盘山道上相距很远才有路灯,将近十一点,按说不应该有其他车。
梁政打开窗户探出头仔细辨认了几秒,拉回身子大声说,“还真有,没开车灯,看不清人。”
李傲然紧紧盯着后视镜,“应该是你的粉丝”,又把手搭在江林阳胳膊上,“咱们照常往前开就行。”
江林阳接收到安抚信号,将车速放缓,谁成想这边车速刚一慢下来,后车就大开远光灯追了上来,刚开始只是并行,后来前前后后、超车又退回,好像在玩竞速游戏。
江林阳提防着对面车道的情况,又要留神几次三番擦着边过的“敌手”,暴躁的情绪跑到脸上,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打开李傲然那侧的车窗大声喊话,“你靠边停下,有什么事情我们停下说。”
但那辆车毫无惧色,也跟着打开车窗,露出一张姣好的男性的脸,洋洋得意地竖起中指,挑衅的意味非常明显。
李傲然拉着江林阳,安慰着千万不能开斗气车,江林阳点点头,打算继续降低车速。这时候正好是盘山道的弯路,对面驶来一辆车,江林阳想躲过对面,但追着的旁车突然打了偏向靠近,不管不顾地撞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江林阳疯狂地踩下刹车,下意识向驾驶座方向猛打方向盘,幸好之前降了速,车胎摩擦快起了火,但撞击力不强,确认了一下身边的李傲然没有撞到,才发现自己头不知道撞到哪里撞出了血。
梁政打开车门下车追,为非作歹的车辆早已开走远到连影子也看不见,几人往医院的路上,无法辨别到底是粉丝还是别人的粉丝,回来刚想跟两位说去医院检查,就看到两人抱在一起,在不知道是谁流的血中亲吻,直至淹没。
“两位老师”,在不知名的血液流干之前,梁政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咱们要不先去医院?”
于是梁政换到驾驶位,承担这次伤员运输任务。
李傲然和江林阳坐在后排,沉默着一言不发,双手不可分离地黏连在一起,偶尔有目光相接的瞬间,看到江林阳头上干涸的血迹,李傲然还是无可掩饰地心疼。
到了医院,找到头顶藏在发间的血流的源头,网格状的纱布包裹好伤口后,江林阳因为持续未减轻的头痛被迫遵循医嘱“留院观察一晚,看看除了轻微脑震荡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李傲然让梁政先回去,自己留在这里照顾病人,惊险十分的氛围过去,他还是觉得有些后怕,他不可遏制地想到如果刚刚殒命当场,那竟然还是他和江林阳不甚愉快的结尾。
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又将气体全部排出,胸膛空空如也,器官也要跟随移位一般,反复几次才将轻微的手脚颤抖止住。
江林阳躺在狭小的病床上睡意正浓,不知是不是因为紧绷的神经一瞬间得到释放,再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一睁眼就跟李傲然的目光对了个满怀。
他缓了一会儿没有开口,和李傲然静静对视,问出一句,“你是谁?我老婆李傲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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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假的啦。
第61章 61 未完
“你是谁,我老婆李傲然呢?”
李傲然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差点割出一道伤口。
他把苹果扔进垃圾桶里,手拿着水果刀没盖上塑料刀鞘,就这么站起来,眼皮也不抬,“江先生是吗,我是保险公司的,很遗憾地告诉你,你老婆李傲然已经……”
还没等说完,就被江林阳冲过来捂住嘴巴,“呸呸呸,你别乱说。”
李傲然手里还有刀,侧身一躲,谁知江林阳抱得紧,推都推不开,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老婆,我不管,你就是我老婆。”
江林阳这一出粘牙的戏演到这,李傲然不想捧场,但是发了心地想捉弄一下他,“我真不是你老婆,你昏迷两年了,你老婆早改嫁了。”
李傲然说完就不理他了,从袋子里又掏出一个苹果继续削,削完也不吃,就拿在手里,跟病床上非要演戏的病人大眼瞪小眼。
江林阳觉着不对味,首先宣告装失忆游戏结束,挤眉弄眼地挪到李傲然旁边,抱着他的胳膊就不松手,像攀援硕果树枝的猴崽子,“娇娇,我错了,不玩了,别生气了。”
认错态度倒好,就是嘴巴不太安分,一边道歉一边就要往李傲然嘴上招呼。
李傲然轻轻推开他,定神正色地朝他使了个眼神,让他靠着床头坐好,“你现在知道错了,刚才你第一句蹦出来,我以为你脑子真坏了。”
“没坏没坏”,江林阳又想朝李傲然抱过去,被一个严厉的拒绝镇在原地不敢动弹,“我脑子就算是坏了,也肯定只记得你。”
李傲然把手里苹果切成不断连的小块,一整个递过去,“说点正经的行吗?”
江林阳平时很注重锻炼,除了脑袋稍破了点皮,身体康健,神采奕奕,最主要是嘴巴真的没一刻停下来,拉过李傲然圈在怀里不放手,“我不光能说正经的,我还能做正经的。”
于是江林阳上房揭瓦,大胆地抱着李傲然在多人病房的浓稠睡意中接吻。
两人刚稀薄地吻上,准备投入些厚密的感情,江林阳他妈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李傲然手里拿着水果刀,和攥着一个苹果的江林阳,从吻中醒过神直勾勾盯着门口,床边是血迹斑斑点点的白色羽绒服。
“妈?你怎么来了?”江林阳满脸惊讶,松开手让李傲然站起身,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来了啊?”
江林阳妈妈文秋,标准的福书村的大家闺秀,想来也是见惯了世面,飞速地控制好情绪,小声推着行李箱走过来,朝李傲然轻轻点了点头,把行李箱安置在床边,一切妥当后才开口,“傲然给我打的电话,他怕你撞出什么后遗症,觉得应该让我过来,我坐最近一班飞机过来的。”
江林阳抬头瞅一眼李傲然,对视的瞬间就明白了,李傲然白净的脸颊上是笑,但心里一定是慌张且害怕的,他怕失去爱人,也怕失去家人。
江林阳眉目平静,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妈,脑袋破了点皮。”
文秋点点头,似乎是放下心,又扯过江林阳的脑袋仔细端详了一下,“没事儿就行,傲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轻微脑震荡,最好是过来看看,我还以为你不行了他说来安慰我的,害得我心跳砰砰的。”
“哎呀妈,你可盼我点好吧”,江林阳轻抚文秋的背,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你定酒店了吗?我今天不回去,要不先去我们屋住一晚?”
江林阳转过头,示意李傲然把羽绒服里的房卡给文秋,“妈,我跟傲然的东西你收一下就行,昨天我们走的时候让清洁房间了。”
文秋没接房卡,看着李傲然一言不发,白生生的脸上黯淡到灰白,紧咬嘴唇不知道想说什么,她动了动心思,把房卡接过来,跟江林阳说,“让傲然送我吧,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
江林阳不情愿,刚在想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就听见乖乖仔李傲然应了声,“好,好,我送阿姨回去吧。”
借来的车被刮花留在原地,之前报了警,行车记录仪用做取证物件,李傲然手机叫了一辆车,等车来的空闲,拎着文秋的行李箱,等在医院昏暗灯光的门口,一个一板一眼,一个欲言又止,连带着冷空气都严肃起来。
“那个,傲然”,最后还是文秋,忍不住了打开话题,“你和江林阳,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李傲然针扎似的隐隐约约地疼,嘴里也磕磕绊绊,“我,阿姨,我和江林阳没在一起。”但是跟在一起差不多。后半句他没说,在心里默默说了声对不起。
“没在一起?怎么会?”文秋此刻是真切的难以置信,“他五年前毕业回家,说喜欢一个人,那人是个男孩,你们不是五年前在一起的?”
李傲然一愣,“没……没有,我们几个月前才遇到。”
文秋谨慎起来,“难道不是你?你听他说起过他大学时候有喜欢的男孩吗?”
“没有说过,没有”,但李傲然已经有足够的直觉判断说的就是自己,“他大学时候就说过了吗?”
“说过了”,文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觉得那个“男孩”不是李傲然,索性打开话匣子,“快毕业那会儿,他回家说喜欢了个男的,没法完成爷爷的遗愿了,他奶当时气到心脏病发,他爸用他爷的拐棍儿抽他后背,百十来下吧,差点没打死。”
李傲然突然一两秒闪回他们的那晚,高潮时他无处宣泄的直白爱意,只能用双手抓着江林阳后背的力度代替。
江林阳那晚怎么说的,“别抓,我后背疼。”但他根本没有余裕的思考,以为是江林阳单纯的不满。
“后来呢?”李傲然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行车轨迹,距离到达还有3分钟,应该足够文秋讲一个“后来”。
“后来他奶和他爸跟他断绝关系了,说如果喜欢男的就别回家,你别说,他还挺听话的”,李傲然感觉文秋的声音带点哽咽,“然后他毕业去广州了,五年没回家,他奶去世也没回来,他爸说他奶是被他气死的。”
李傲然呆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文秋的话虚虚实实地钻进耳朵,让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死掉。
“你要是不打这个电话,我都不知道我儿子到底在哪里”,文秋眼含晶莹,语气唏嘘着,“说来,还是要谢谢你啊,我不反对你们,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做主吧。”
李傲然点了点头,把深不见底的崩溃致使的手脚抖动藏起来,控制自己不在长辈面前失态,行尸走肉地把文秋送到酒店,再行将就木地回来。
回到病房之后江林阳即刻就发现他不对劲,追着他问了好几句都没得到答复,以为是怕吵到同病房的人压低了声音说话所以没听到,重复了几次,坐在床脚的李傲然像是一尊冷冻的雕像,凑过去就发现端倪。
灰突突的李傲然,此刻面无血色,手脚微小幅度抖动,手指倒刺又血淋淋一片。
“怎么了,宝宝,之前不是都不抠手了吗,怎么又犯了”,江林阳急忙从衣服里翻出纸巾盖在手指上止血,眼圈儿湿湿的,“宝宝,跟我说说,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李傲然这才抬起头跟他对视,在黑夜里流尽了眼泪,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没回家。”
江林阳一下子就明白文秋是真的跟李傲然说了什么,本来就不想让他们单独行动,但转念一想,早晚要交代,李傲然迟早都要知道。
他们分开后各自赴汤蹈火,在命运阴差阳错的漩涡中沉没,到现在好不容易得以干干净净地携手,好的坏的统统天罗地网地蚕食鲸吞才足够。
“回了,回家了”,江林阳吻走李傲然的眼泪,“不是因为这个不回家的。”
“奶奶……去世了,爸爸也……也不理你了,怎么办啊?”李傲然抽噎着问。
江林阳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怀里的哭着的人,可能洞悉了自己五年没回家的残忍真相,却还是关心自己受过的辛苦,五年没回家的疼,和弥补不了的亲情裂痕。
他抱着李傲然,哄小孩似的,一颗心酸酸涩涩,“我偶尔会回家看看,只是不进家门,奶奶葬礼的时候我也去了,在奶奶墓碑前道歉了,至于我爸,以后会好的,他想通了就好了。”
很多东西挽回不了,但是现在拥有的更不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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