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怎么办?
舒黛眉拍拍顾衍芝的肩膀,顾衍芝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不死心道:“师姐,我们再找一遍。”
舒黛眉没有异议,任劳任怨帮助顾衍芝。突然舒黛眉“咦”了一声,反复翻看手里的书册。
顾衍芝走到舒黛眉身旁,问道:“怎么了?”
舒黛眉皱眉道:“奇怪,前几天没有见过这本书。”
“是不是漏看了?”顾衍芝接过舒黛眉手中的书。
“不可能,这几排书架我一本一本仔细看过……”
顾衍芝没有接茬儿,大致浏览书目内容,突然他精神一振,这是……顾衍芝急忙坐下,将烛灯挑亮,仔细阅读起来。
这本书其貌不扬,封面灰扑扑的,甚至没有书名和作者,然而内容却十分离奇怪诞,甚至可以说诡谲——这是一本研究笔记。
作者的研究观念与主流大相径庭,有的观点甚至可以说大逆不道。作者姓名、年龄不详。若是正道找出此书作者,或许会直接以妖人处死——这也是为什么作者不署名的缘故。
此书其中一章详细记录了作者对于结界的研究。
作者认为,人的眼睛只能看到事物的外形,看不到微小的结构。大多数人觉得结界壁是完整的、密不透风的一块。但是作者认为,从微小的尺度观测,结界壁是疏松多孔的,只是人的眼睛看不到罢了。
作者又提出,身为魂之所役,结界真正拘禁的是人的魂魄。人的灵魂是没有形状的,可以穿梭、流淌、沁入任何空间,甚至是极其细小的缝隙。
所以,只要先将灵魂从结界壁微孔中引出,失去灵魂的躯壳就可以自由进出结界。
之后,作者亲自做了实验,他用“其松”幼鸟的羽毛作为灵魂载体,将“其松毛”纺成细丝,细丝被注入灵力后,成功穿过了结界壁。
其松鸟栖息于梧州东部,其羽毛比毫毛还细上几分。
将细丝系在结界中人的手腕上,结界里的人催动灵识,魂魄顺着丝线滑出结界。最后,作者用细丝操纵无魂的躯壳离开,结界果真无法阻拦。
末尾作者标注道,此法必须得到失魂之人的配合,结界中人必须自愿灵魂出窍,否则功亏一篑。
舒黛眉同顾衍芝一起阅读,看完后,舒黛眉倒吸一口凉气。
关于魂魄的法术统统称为禁术,为正道所不齿。魔修心术不正,常用禁术奴役迫害他人,修真之人若遇魔修可直接剿杀。
只有魔修会在灵魂上动手脚,甚至创造了惨无人道的傀儡术。很明显,此书作者多半和魔道脱不了干系,甚至以此人的造诣来看,大概率道行极深,在魔修中地位极高。
顾衍芝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狂热地盯着此书,翻来覆去反复阅读。
舒黛眉盯着顾衍芝的神情,打了一个寒战,她一把抽出书,攥在手里:“不行……”
顾衍芝愤怒地瞪着舒黛眉,伸手去抢:“还给我!”
“不行,衍芝,”舒黛眉站起身躲避,“这是禁术,这书出现得古怪,昨天藏书阁根本没有这本书,这是个陷阱,啊!”
剑柄敲在舒黛眉左膀,顾衍芝下了狠劲。舒黛眉不忍心伤他,只能忍痛躲闪。顾衍芝依旧不依不饶抢夺书籍,最终舒黛眉忍无可忍,用剑柄敲了一下顾衍芝膝弯,喝道:“顾衍芝,你给我冷静点!”
顾衍芝猛得回过神,羞愧得捂住眼睛,声音嘶哑道:“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舒黛眉叹了一口气。
“可是,师姐,”顾衍芝的指缝间溢出泪水,他浑身颤抖着,“我真的,真的快控制不住了,这种日子我一天都没办法忍受。”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根本不知道……再见不到蒋愿……我就要下地狱了……我求你,让我试一试吧。”
“就算是陷阱,又怎么样呢?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真的要疯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杀……”顾衍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没办法说出口。
舒黛眉心情复杂,她心软了,长呼一口气道:“就算要试一试,我们也得做好准备,认真分析情况。你现在很不理智,很鲁莽,会出问题的,衍芝。”
“我明白。”
顾衍芝冷静下来后,二人仔细揣摩鬼鬼祟祟放书人的动机,他隐藏在背后的黑暗中,到底想做什么?
顾衍芝提出关键在于书里的标注。标注写道:此法必须得到失魂之人的配合,心甘情愿地灵魂出窍。舒黛眉点头同意,有人想带走蒋愿,但是得不到蒋愿的配合,无奈之下,只得将方法透露给顾衍芝。
顾衍芝是蒋愿唯一信赖的人,能让蒋愿心甘情愿托付灵魂的只有顾衍芝。
如此分析,书中方法除了是禁术,本身没有蹊跷。此人只能在顾衍芝救出蒋愿后搞鬼,想法设法劫走蒋愿。
舒黛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说来,禁术可以一试,但救出蒋愿后,还需要谋划布置。
至于藏在暗处的人,他似乎对泽沧派很了解,他甚至很清楚顾衍芝的困境,送上一份大礼,他很自信顾衍芝一定会采用。舒黛眉和顾衍芝都想揪出他的尾巴。
顾衍芝派人去梧州找来“其松”鸟,纺线后注入灵力,拴在“细蚁”腰上,“细蚁”带着防线,七扭八拐,通过连通的孔隙,成功穿过了结界壁。接下来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联系到蒋愿,让他将线头系在腕上。
顾衍芝在偏院正门前守了两天,都没有见到青枝。多拖一日,蒋愿就多受一日折磨,顾衍芝等不及,只能再去求顾沧澜,假意说想见蒋愿最后一面。
顾沧澜不见顾衍芝,他将顾衍芝拒之门外,压根儿不听顾衍芝废话,无非翻来覆去那几句哀求,顾沧澜都听烦了。总归蒋愿身家性命捏在顾沧澜手里,顾衍芝也翻不出天儿去。
顾沧澜觉得顾衍芝软弱,任顾衍芝在瓢泼大雨中站了三个时辰,黯然离去。
第063章 往事
顾衍芝去找秋素卿说情。刚踏进秋素卿的庭院,秋素卿就轰他走。
顾衍芝淋了一场大雨,脸色苍白,嘶哑道:“师叔。”
秋素卿阴阳怪气刺了几句:“师叔?这儿哪有顾少主的师叔?谁配做你的师叔就让谁去做吧。”
这话着实伤人,但秋素卿早对顾衍芝多有不满,今儿一并发作了。
从俪珠岛回泽沧派的路上,顾衍芝就对秋素卿大不敬地喊打喊杀。醒来后,不但未找秋素卿道歉,反而日日旷课,甚至在课上冲撞秋素卿。
顾衍芝突然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从小到大,秋素卿一直待顾衍芝极好,有求必应,把顾衍芝当自己亲子,甚至有些溺爱,没说过几句重话,更没有这般讽刺过他。
顾衍芝哽咽道:“师叔,我错了,你别和我计较。”
秋素卿也是心软,他看着顾衍芝长大,怜惜他小小年纪失恃,几个晚辈中确实最偏心他。
秋素卿看了顾衍芝半晌,冷哼一声,转身落座。顾衍芝忙跟进去,殷勤地为秋素卿奉茶。
秋素卿不接茶杯:“说吧,求我什么事?”
“师叔,我想见蒋愿一面,父亲把他关着,我想请师叔帮我求求情。”
秋素卿蹙起眉头,他就知道为了蒋愿。前几天顾沧澜大庭广众之下扇了顾衍芝一巴掌,人尽皆知。一些风言风语他也有所耳闻。秋素卿不想趟这滩浑水,毕竟涉及到掌门的私事。
秋素卿不想评判顾沧澜的私德。强者都是有特权的,况且,顾沧澜冷静自持,不会为了蒋愿昏了头,什么都不顾。
秋素卿更加厌恶蒋愿,他觉得是蒋愿踢走顾衍芝,勾引顾沧澜,换了更强大的靠山,为了得到庇护,免遭裴家的惩罚,真是恬不知耻。
为这种人付出真心,不顾性命要死要活,现在还念念不忘,顾衍芝真是幼稚得可笑。
顾衍芝见秋素卿不说话,又求了秋素卿一遍,秋素卿清清嗓子,开始苦口婆心地长篇大论:“衍芝,你知不知道你私自跑到俪珠岛,掌门有多担心。回来后你旧疾复发,你父亲日日夜夜陪着你。”
顾衍芝唯唯附和几声,恭顺地听秋素卿训话,希望师叔心情好能答应他的请求。
秋素卿接过茶杯:“顾衍芝,有些陈年旧事本不该提,时间会磨灭一切,‘勿将恩怨带给下一辈’是你母亲的意思。但现在看来必须告诉你。”
顾衍芝一惊,没想到秋素卿会谈到往事,之前顾衍芝问过秋素卿,秋素卿一直不肯说。
顾衍芝下意识摸了摸牡荆玉佩——楚晴的遗物,玉佩和装着印章的锦袋一同挂在腰间。
秋素卿目光悠长:“俪珠岛作为南海霸主,一直牢牢掌控着南海航线。只要沿着俪珠岛的路线航行,就不会出现海难。即便如此,高昂的过路费依旧令船队苦不堪言。”
“你的外公——双临港楚家家主想改变这一局面,便私开路线,绕过俪珠岛,只走了两三趟,就碰上了暴风雨,船员全部葬身鱼腹,只有楚家家主侥幸逃脱。”
“然后呢?”顾衍芝追问道。
“家主伤还没有养好,魔修就找上了门,趁着家主病重,屠了楚家满门,家主唯一的女儿不知所踪。楚家就此衰落了。”
“十五年后,你的母亲突然现身,偷偷找到当时泽沧派掌门——我的师父,请泽沧派为楚家做主。楚晴提供了一些证据,表明南海的海难都是俪珠岛的手笔,还暗示俪珠岛与魔修勾结,是楚氏灭门的罪魁祸首。”
“泽沧派遣顾沧澜陪楚晴调查,期间两人坠入爱河。后来顾沧澜去俪珠岛,杀了宣蓁的父亲、母亲、兄长,更将宣家的军队屠戮殆尽,俪珠岛一片血海。念在宣蓁和宣兰真年纪小不知情,掌门放过了他俩。就这样与俪珠岛结下血海深仇。”
“当时师父斥责掌门杀心过重,关了他三年禁闭。衍芝,冤冤相报何时了,宣蓁上位后收敛许多,你只要不去俪珠岛,过去的事情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你母亲的遗愿,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
顾衍芝听完沉默许久,扣着桌角道:“我明白。”扣群]⑦一»灵⑤¬八八]⑤九灵追‸更本‸文
秋素卿满意地嘬了一口茶,顾衍芝一向明哲晓礼,子辈中佼佼楷模,现在不过误入歧途,只要略加提点,不是无可救药。以顾衍芝的悟性,很快就能迷途知返。
秋素卿道:“明知道泽沧派和俪珠岛有仇,蒋愿还怂恿你去。衍芝,蒋愿并不在乎你的性命,只有你的父母在乎,你好好想一想,蒋愿迟早害死你。”
“你现在实力不够,等你登上顶峰,才会发现景色无边,一个蒋愿算什么?你现在对他痴心,可他只会利用你伤害你,只有父母是无私地爱你……”
顾衍芝抢白道:“我知道,师叔,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最后一面而已,我想和他好好道别,我发誓之后就对他断了念想。”
秋素卿仔细揣摩了一下顾衍芝的神情,觉得他不似说谎,又想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不见顾衍芝心里总惦记着,还不如见一面彻底了断。
秋素卿无奈道:“好吧,我会和掌门说情,掌门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掌门要是同意了,你可不能食言,要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顾衍芝连连点头。
第064章 弑父
最终秋素卿还是说服了顾沧澜。
顾衍芝跟在父亲身后,穿过介雪堂一道又一道游廊,慢慢靠近偏房小门。思念一点点鼓胀心房,顾衍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蒋愿了。
父子二人在角门前停下脚步,顾衍芝看着门廊典雅的雕纹,紧张得手心冒汗,成败在此一举。
顾沧澜道:“进去吧,一炷香以后出来。”
顾衍芝点头称是。
顾衍芝跨过结界,忍不住疾走几步,却突然听到了打斗声。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急忙赶到正屋,眼前一幕令他目眦欲裂。
外厅遍地狼藉,桌椅衣架倾倒,随处散落碎瓷片和书本。顾衍芝冲进里屋,只见架子床内,廖文压在蒋愿身上,蒋愿双手被缚身后,双腿乱蹬,不停扭动呼救,一脸惊恐惧怕。
顾衍芝双眼霎时血红,浑身紧绷,长剑出鞘,剑光如电,握剑的手骨骼作响。顾衍芝没有丝毫犹豫,眼睛眨也不眨,一剑刺入廖文后心。
廖文惨呼一声,便没了声息,倒栽在床上,双眼睁得大大的,含着死寂的茫然,死不瞑目。
蒋愿眼前闪过银亮的剑尖,琼华剑贯穿廖文前胸,心脏崩出一股股湿热的鲜血,兜头浇在蒋愿身上,几滴糊在睫毛上,几滴溅在蒋愿脸颊。
黏腻,腥臭,蒋愿一瞬惊怔,瞪大眼睛,缓缓将视线从廖文灰败的死相移到顾衍芝脸上。
顾衍芝走上前,抱紧蒋愿,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长发,浓稠的血液染湿顾衍芝纤尘不染的袍角。
二人坐在血泊中相拥,血液从剑洞中汩汩流出,血流偶有一个气泡破裂,在长久的寂静中,暴出一响诡异的哔啵声。
顾衍芝松开怀抱,捧着蒋愿的脸颊细细看,阳光下蒋愿瞳仁清透。顾衍芝用拇指将血滴抹去,在蒋愿雪白的脸颊上,留下几抹妖艳的腥红。
蒋愿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顾衍芝,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两人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顾沧澜走进屋内,他在门外听到了模糊的惨叫声。
顾衍芝知道顾沧澜来了,但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身体一动不动。
顾沧澜震惊无比,厉声喝道:“顾衍芝,你干了什么?”
顾衍芝缓缓站起身,他感到深切的悲哀,无尽巨大的荒谬、孤寂以及哀伤席卷了他,心口裂了一条缝,无法逃脱的宿命流出绝望。
顾沧澜曾经说过,炉鼎在泽沧派就是要物尽其用。
顾衍芝突然转身,连顾沧澜都不知道,顾衍芝的剑怎么会那么快,那么凌厉无情,那么冷冰冰,那不是顾衍芝的剑道。
顾衍芝一剑刺向顾沧澜的心窝,顾沧澜根本没有预料,他的儿子会杀他,况且顾衍芝的剑没有杀意,只有悲伤。
顾沧澜大惊之下闪身躲避,剑尖却还是划开了顾沧澜的腰侧,铁器割开皮肉,刮擦出令人发毛的涩滞声。
34/68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