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你们俩的关系是怎么变好的?”朱鱼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宋舒幼说的内容显然很感兴趣。
宋舒幼长睫遮目:“后来,后来我在放学路上被人堵了,一群又高又壮的死丫头围殴我一个一米五几的矮子,简直丧良心。”
“是不是姐姐路过!然后英雄救美(不是),从此以后你们就成了好朋友?”朱鱼提起夏光就星星眼。
宋舒幼点头:“确实路过了……”
但是没救美,而是不知道从哪变出个小板凳坐在一旁,还从兜里掏出来了一把瓜子……
那悠哉悠哉的死样子简直不像在围观初中生撕逼,而是在看猴戏,甚至还伸出手指数了数有几个人。
直到宋舒幼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站起来,冲着那群不良少女的大姐头说:“我已经给级部主任打电话了。”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这年头谁打架叫老师!”大姐头怒了,然后带着虾兵蟹将火速逃离现场。
宋舒幼被搀着去卫生所的路上不禁抬头问:“你真的叫老师了?”
其实最好没有,她不想被请家长。
“当然没有,这年头谁打架叫老师。”夏光若无其事道,“我报警了。”
宋某,卒。
最后的结果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得到了处分,唯独夏光这个报警的获得了全校师生嘉奖还被校长赞为教科书般的“临危不惧”处事能力。
一场撕逼到头来简直像给这个三好学生平平无奇的学霸生活里送上几个人头以供升星。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贱了!”宋舒幼语气愤愤,“本来一个年级里就看夏光不顺眼,后来还真就只看她顺眼,她不理我我就缠着她,你别看她总冷冰冰的,其实她对黏人的人一点办法没有,时间久了不用我烦她她都会——”
门被关的“哐当”一声,夏光将一兜菠萝啤放餐桌上,自己弯腰换鞋。
宋舒幼差点闪了舌头,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道:“剩下的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朱鱼笑眯眯点头。
杭州从一六年就开始禁止燃放兜售烟火了,入夜后没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响,天上的一轮明月反倒得了清静。
朱鱼吃饭时将手机放面前跟爸妈开了视频电话,听惯了她讲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乍一听地方乡音还有点不适应,但挺奇妙,比讲普通话要活泼。
夏光不能喝酒,用可乐陪宋舒幼干了几盅。酒过三巡后姓宋的脑子有点飘,闲的没事干拿出手机给方杨生打了个视频电话。
视频响了半分钟后被接通,画面里是一张破旧的木桌子,桌上一桶已经吃一半的红烧牛肉方便面,方便面旁边是一盒酥皮月饼。灯光昏暗发黄,让人连月饼包装盒上的名字都看不清。
“有事儿?”男人的声音懒懒的,透着疲倦。
宋舒幼本来还想和他比比谁伙食好,这一看好家伙,她已经被辛酸的都不好意思嘲讽对方了。
“你没回家?”夏光瞥了眼屏幕说。
“没办法,总得有个留下值班啊。”方杨生呼啦啦接着吃方便面,“你们吃的什么?”
宋舒幼翻转了下摄像头,画面正对大肘子。
方杨生儒雅随和地说了声“操!”
他心态崩了。
“宋舒幼你有罪,因为你这个万恶的视频电话我党可能会失去一名优秀的扶贫干部。”方杨生吸溜完最后一口方便面,长叹一口气,声音变低,“说实在的,我觉得我真快受不了了。”
“是是是我有罪,”宋舒幼醉归醉可也能听出来对方的弦外之音,于是又喝了口酒说,“大杨,你知道你、我、夏光,咱们仨身上有一种什么共同特质吗?”
“都缺爹少妈?”
“滚啊!不是说这个!”
第28章 入学
“都能熬。”
宋舒幼揉了揉额头,睁眼时眼里隐约有点血丝:“夏光要熬不下去,高中就饿死了,我要熬不下去,大二那年就烧炭自杀了,你要熬不下去,早跑回杭州了。”
“我不爱读现代小说,但钱钟书的那本围城写得是真他妈好啊,这些年我从中国跑到英国,又从英国跑到世界各地,然后再回英国,最后从英国又重新回到中国。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只要心还是那颗心,只要自己没变,去哪都一样真的。”
“大杨,我不想干涉你做什么决定,但你的决定如果是为了当前的解脱,我告诉你,没戏。”
手机里的人沉默半晌,只听到一声打火机响。方杨生猛吸一口烟吐出来道:“你这货跑帝理到底修的物理还是哲学?”
“都一样,真理不分境界。”宋舒幼嘟囔。
方杨生听到“真理”两个字头皮都要炸了,他生怕这货下一秒会跟他聊起第十九次人大会议顺便给他出个论述题,逃命似的就把视频挂断。
微醺的宋舒幼一脸懵逼瞧着夏光:“我怎么得罪他了?”
夏光递给她一罐菠萝啤:“再多喝点把自己灌醉好睡觉,别叨叨了,给大家留条活路吧。”
宋舒幼就着凉拌猪耳朵吨吨又喝了半罐,终于撑不住站起来摇摇晃晃回卧室,走到一半又猛地一个急刹车转弯去了卫生间。
这边朱鱼也已经跟父母叙完旧,笑着说完“拜拜”就把视频挂断了。
她心不在焉嗦着生蚝里的粉丝,装作不经意问:“姐姐,刚才我听到柚子说你高中……饿死……是什么情况?”
实际上她听到的当然不止这点,但其他的信息量太大,她不敢问。
夏光夹了一筷子西蓝花放进嘴里,嚼完之后说:“没什么,和家里闹了矛盾,把我生活费给停了。”
朱鱼直觉这件事恐怕没有她嘴上说的这么轻松,但她既然有意一句带过,她也不会再追问下去了。
吃过饭俩人一块把餐桌收拾了下,夏光又去了趟卫生间把趴马桶上睡着的宋舒幼拎回次卧。出来时朱鱼正站沙发旁伸懒腰,嘴角的笑浅浅的,很好看,像绽开朵小梨花。
“肩膀疼吗?”夏光倒水时路过问,她注意到她锤了锤肩膀。
“有一点,不过不是累的,以前直播时就有了,老毛病。”朱鱼说,继而眼波微转,朝着夏光道,“姐姐给我按按行不行?我自己捶着不舒服。”
一口水哽在夏光喉咙里半天才咽下,她将水杯放到餐桌上说:“好。”
朱鱼坐下,夏光走到沙发后,将手放到了她肩上。
少女的肩膀纤而直,两片薄薄的肩胛骨像蝴蝶的翅膀,稍一用力就能捏碎似的。
“疼你就叫我。”夏光说,两只手的大拇指沿着她的脖颈向两边推开,先找准放松的穴位,再顺着肩颈线往两肩走。
她今天穿的淡粉色紧身针织衫,后脖颈雪白一片,散发着热气与香气,夏光手法很轻柔,仿佛在对待一只容易受伤的桃子。
朱鱼闭着眼睛,舒适地叹了口气:“姐姐,你以前学过吗?”
手法似乎很专业。
夏光的动作僵了一下,说:“过去有个朋友经常肩膀痛,按久了就知道点窍门。”
朱鱼“哦”了一声,没再发表意见。
她觉得,如果那个朋友是宋舒幼或者方杨生,夏光一定会直接说名字,可若是用了“朋友”这个词代替,说明对方一定是让她记忆深刻却不愿提及的人。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中又浮现起“苏摇曳”三个字。
按了没十分钟,朱鱼抓住夏光的手,笑道:“我舒服多了,你歇会吧。”
夏光就住了手回卧室码字。
她走到窗边看着天上茫茫月色,突然意识到如果世上真有转世轮回,那她父亲如今也该和外面的孩子同个岁数。她举了举杯子,以茶代酒敬月亮:“爸,节日快乐。”
中秋节过去的第三天,朱鱼在战战兢兢中迎来了入学通知书,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她开心的都要跳起来,连忙截图发给夏光。
五分钟后对方回复:“嗯。”
朱鱼气得撅了嘴,好冷淡的回复啊,要不是她现在在超市排队付款,她都想直接冲回家对着夏光撒娇打滚求表扬了。
另一边在家给昙花松土的夏光长叹一口气,眼神却是柔和,不知是在说昙花还是说超市里的某人,“麻烦精。”
小麻烦精快快乐乐去学校领了校服,没让夏光送,她自己坐地铁去的,悠哉悠哉地样子像极了外出春游的小学生。领到校服回家后她把自己关卫生间里折腾了半个小时,最后顶着额前的空气刘海羞答答出来:“姐姐,你觉得这个发型怎么样?”
夏光望了一眼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来。
太显小了真的太显小了……这丫头额头生的很好,灵气与风流全在上半张脸的眉眼加持,现在被空气刘海一遮,额头与眉毛都看不仔细了,整张脸的重心全移到那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和圆润无辜的唇上,整体给人的感觉只剩下人畜无害。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挺好的,别说高一,初一都有人信。”夏光扶额感慨。
朱鱼脸红红的,“那太好了!”
包装校服的盒子从进门就放到了茶几上,夏光指了指盒子,“怎么不换上试试,不合适好让他们再改。”
“来的路上看过了,感觉裙子好短。”朱鱼过来拿起盒子碎碎念着回房。
夏光说:“英式校服就是这样的,你不好意思吗?”
朱鱼定下脚步,望着她坚定摇了摇头:“给别人看好意思,给你看不好意思。”
然后躲雹子似的蹿回房间将门一关。
“给别人看好意思,给我看不好意思……”中文系高材生夏某后知后觉品出这句话的意思,耳朵根又逐渐染上一层红晕。
她这是……被撩了吗?
开学后夏光没给朱鱼办住宿,早上朱鱼搭地铁去上学,晚上夏光开车去接她,风雨无阻。
高一十点下晚自习,那时候她多半还在酒吧消遣,朱鱼一个视频电话打来就算阿信在这当驻唱她也该走了。小王老板纳闷那清脆的少女音是何方神圣,夏光随口丢了句:“亲戚家孩子,挺乖的。”
可能是因为班上的同学都半斤八两,也可能是夏光的课后辅导确实有效,一次月考下来,小姑娘的成绩居然处在班里中上游水平,这让夏光沾沾自喜许久,还特地给宋舒幼打了个电话嘚瑟。
宋舒幼听完直接爆发:“我靠!你双标的不要太过分行吗?这要不是杭州禁烟火你是不是还要放捆礼花普天同庆下?朱鱼考试没垫底你乐上天,老子当年模拟考试没进年级前五你他妈直接禁了我半年网吧!我第一个网恋对象就是这样被你给我搞没的!”
往事不堪再提,提之使人呲目欲裂。
成功燎完狗尾巴,夏光施施然挂了电话,算是给宋舒幼混吃等死的宅家生活中找点不痛快好让自己痛快痛快。
十一月的时候趣果和藤城那家黑心小作坊的案子终于正式开庭,案子简单,证据也充足,赢的几乎毫无悬念。
朱鱼收到那虽迟但到的两万多“工资”,紧接着就一分未动全转给夏光了,夏光倒也收,收完每周给她五百的零花钱。南方的冬天没有北方冷,但该加的衣服还是要加,那破校服暖和的时候看着怪赏心悦目,天冷时露那一双腿走外面简直活体冰雕。
夏光在网上跟风买了条“光腿神器”,扔给朱鱼时嘴上说爱穿不穿,实际第二天见她真没穿脸立刻黑得跟锅底一样。
下晚自习后的校门口,朱鱼被冻得跟只鹌鹑似的钻进夏光的车,边抖边说:“冷死了冷死了,我以为南方的冬天不会很冷的。”
“冷吗?我看你腿光着挺凉快的。”夏光想起她不穿光腿神器就来气,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朱鱼哼哼两声,小猫耍赖一样:“我不敢穿,现在班上就有很多人取笑我腿粗了,我穿上肯定有更多人说。”
听到她这句话夏光握着方向盘的手发紧了下,深呼吸完心平气和道:“很多人是哪些人?”
“一些男生,还有一些腿很细的女生。”
“不用管他们,他们都眼瞎。”夏光不假思索,“你的腿又长又直又白,小腿到大腿肌肉分布匀称又紧致,他们那群没见过世面只知道欣赏火柴棒子腿的小兔崽子怎么懂欣赏?”
朱鱼被她说得脸越来越红,刻意将脸别向一边道:“姐姐,你观察的这么细致啊?”
夏光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一世英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清了下嗓,试图“灾后重建”:“职业病而已,说话总喜欢往夸张了说,其实我没怎么看的,只是生活中有些时候会注意到一点点。”
“哦,是这样啊。”朱鱼莞尔一笑顺藤摸瓜,“那姐姐的‘有些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夏光吞了下口水,她错了,这丫头才不会因为剪个刘海就变得人畜无害,她就是个妖精,妖起来不给她这个老人家留一点活路。
“你夜宵想吃什么?”浑水摸鱼失败,她选择转移话题。
朱鱼还真认真想了下,“唔……夜辣汤。”
配上炸的干巴酥脆的油条,再冷的天气来上一口,整个身子都能暖了,可惜南方没有。
天上弯月如勾,这是朱鱼来到这许久,第一次怀念北方。
第29章 杨生
木门烂成白蚁窝,院儿里囤满废纸壳。墙上没糊水泥,青灰色的石头暴露在空气和人的视线中,头顶一丛破破烂烂的黑瓦片,中间凹陷的厉害,下一秒就能塌似的。
方杨生背对着堂屋门在抽烟,眼睛盯着地上枯草——足有半人高,已经半死不活,伸手一薅就能连根拔出。北方冬天来的早,不用他们帮忙,没多久这些草自己都能倒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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