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幼瞥了眼,觉得还挺有食欲,于是和俩小孩在校门口一块嚼起了鸡爪子。
“你怎么来这儿了啊?”朱鱼问。
“某个护犊子的货知道了你在学校受虐待,让我来主持公道的。”宋舒幼吸溜着鸡爪子,目光沉沉。
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朱鱼就是感觉宋舒幼心情不大好。
赵倩倩心满意足开完小灶打着饱嗝回了学校,朱鱼和宋舒幼也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回西湖。
她们都坐的后排,宋舒幼坐左边,朱鱼坐右边,这让她稍微一侧脸就能看到柚子在干什么。
这位爷破天荒的没有嫌无聊来把游戏,或者和某个姑娘发语音插科打诨聊以解闷,她看着车窗外的房屋树木,维持一种姿势一动不动发了很久的呆,安静的好像没有这个人。
朱鱼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问道:“柚子,你和我们英语老师是什么关系?”
如果她刚才没听错,寇老师好像还让宋舒幼“偶尔回家看看”。
宋舒幼没回答,依旧自顾自发她的呆,直到时间久到朱鱼都忘了自己问的这个问题了,她蓦地开口回答:“后妈。”
朱鱼:“哈?”
宋舒幼转头冲朱鱼笑了下,唇虽然弯着,眼睛里却没有任何喜悦,“你们寇老师,是我后妈。”她重复道。
……
遭雷劈的感觉从宋舒幼说寇婉是她后妈开始,朱鱼一下午脑子都嗡嗡的,这种梦幻联动的匪夷所思程度差不多可以和林黛玉与伏地魔组cp相媲美。
就……挺秃然的。
送朱鱼到小区门口宋舒幼就接着又回自己家了,她说夏光估计今天晚上能回来,她也就不多待了,无业游民还要忙着去找工作,听得朱鱼还怪内疚觉得耽误了她时间干正经事。
欺骗完无辜少女,宋舒幼上出租一个电话打给狐朋狗友约晚上几点几点某某夜店见。
“临时老妈子终于当到头,萧山浪里小白龙今晚回归!”她嚷嚷着,眼里却死灰一片。
另一边,自从得知夏光今晚回来后朱鱼的小心脏就砰砰跳个不停,人明明走了没两天,她却感觉已经过了十年那么久,从超市买来一堆新鲜食材囤冰箱,接着就窝客厅眼巴眼望等人回来。
直到天都黑了夜也深了,朱鱼终于遏制不住困意在沙发上沉沉睡过去。
梦里夏光回来了,还抱了抱她,她开心的手舞足蹈,然后“哐当”一下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嘶,好痛。”朱鱼被摔了个头脑清醒,揉了揉胳膊肘从地上爬起来,摸出手机一看都已经十一点了。
就在她哭哭唧唧心道你怎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的时候,门开了。
朱鱼像一只瞬间炸毛的兔子,猛地蹿起来往进来人的身上扑去:“姐姐你回来啦!我好——”
“想你”两个字没能说出来,因为她的整张脸都被夏光伸手包住了。手法就好像你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有只哈士奇冲过来扑向你你伸手捂它狗脸一样一样的。
“别闹。”夏光沉沉说完这两个字,将手收回换完鞋直接回了卧室。
和梦里的待遇相差不是一般大。
沮丧完,朱鱼反应过来她的面色比走之前要差很多,鼻尖的小痣都显得比平时黯淡无光了,整个人大写的“状态不对”。
经过内心挣扎,她终于忍不住去敲门:“姐姐,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无人回应。
“你不说话,那我就进去了。”朱鱼转动门把手,“我真进去了啊。”
主卧极黑极暗,厚重的窗帘将月光星光隔绝在外,关上门后伸手不见五指。
夏光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朱鱼过去又叫了她两声,还是不答应,伸手一摸她额头,好家伙,烫的都能煎鸡蛋了。
她飞快跑到客厅收纳盒去找退烧药,找了半天都没有,大概夏光没备,而她自己也没买过。
十一点多,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药店营业。朱鱼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换衣服出门。
出了居民楼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她一哆嗦,紧了紧衣服顺着导航把附近药店一家家找了过去。
枯燥的功课之余学生间总爱传些扯淡的都市奇闻缓解压力,不是说哪哪条街闹鬼就是某某杀人狂来了杭州。平时朱鱼听听也就一笑置之,现在一想起来,浑身上下连脚后跟都在发凉。
天冷夜又深,她走在路上一步三回头,唯恐有人在暗处跟踪自己。
去了三家药店都已经关门,朱鱼万念俱灰都打算回去打120送夏光去医院了,转头时眼角余光正好瞟到路对面“xxx大药房”灯牌还亮着。
她喜出望外,趁着没车拔腿就跑了过去,药店老板窝躺椅里呼噜震天,估计要不是看着店打起了瞌睡,早和其他家一样关门了。
朱鱼顺利买完药,一看手机都快十二点,她担心夏光的状况,跑回家的路上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刚到家她身体还是冰的,鞋也来不及换就接水拿药去了夏光的房间。
“姐姐,姐姐,起来吃药了。”朱鱼将药塞进夏光的嘴里,然后伸出一只手拖住夏光的脑袋,另一只手拿杯子给她喂水。
好在夏光虽然现在神志不清,但话还是能听见的。
成功给她喂完药,朱鱼松了口气,准备将手抽回来让她好好休息,结果刚动一下就又被拽了回去,连带着她半个身体,全倒在了夏光身上。
“你身上好凉快,让我抱一会。”病号嗓音沙哑,喘息声比平时明显,状态十分虚弱。
这让朱鱼怎么拒绝得了?
她一开始还以一种僵硬的姿势贴在夏光身上,累的半死后干脆直接上床钻她怀里。
柔软的、清新的、如同雨后的青草香,是夏光身上的味道。
直到感觉手掌下肌肤的温度逐渐降下去,她才身心放松下来,随即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算了!趁就趁了,此时不趁更待何时!
甚至想到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她还格外胆大的摸了把夏光的脸。
啧,真滑。
“别乱摸。”沙哑的声音一出,朱鱼瞬间乖如鹌鹑。
漫长的寂静之后,朱鱼忍不住打破僵局:“要不要再喝点水?”
夏光用沉默表示了拒绝。
等不来回答,朱鱼抬脸去看。刚才她回来时顺手将窗帘扯开了一点,月光白晃晃的照进来,让整个房间没那么黑不隆冬,能模糊看清人的五官表情。
她看到夏光闭着眼,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姐姐,”朱鱼有点不知所措,伸手去给她擦泪,“你怎么了?”
月色如水,夏光低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没有抽泣,情绪平静:“我很想他。”
“这个‘他’是谁啊?”
“爸爸。”
第34章 冤案
空荡无人的读书室和永远出不去的学校门——这是夏光对七岁以后的童年所有印象。
班主任是个肤色白皙很爱笑的中年女性,她无数次向缩在读书室角落的小女孩伸出手:“小光,跟老师出去和同学们一起做游戏好不好?”
女孩没说话,只摇了下头,眼睛从始至终不离手里的《一千零一夜》。
她要赶紧把书看完,这样爸爸就能回来了,她就能回家了,妈妈也不会不要她。
班主任叹了口气站起来,回办公室用学校座机给孩子的母亲打了个电话,漫长的忙音过后,终于有人接通。
“您好,请问是夏光的妈妈张盼兮女士吗?”班主任望着窗外在操场上嬉闹的孩子说,“夏光这孩子好像有一点问题,您要不来学校看看她吧。”
电话里的女人声音清冷中又透着一股子媚气:“她成绩不好吗?”
“不,她是班上学习最好的孩子。”班主任解释,“我是说性格方面,希望您别生气,我个人感觉这孩子有一点自闭症的倾向。”
女人懒懒的“哦”了一声,说:“她就这样,从小就内向。”
“可是我觉得——”班主任才想自己说下去,女人就已经把电话挂断,耳朵里只能听到无力有节奏的“嘟嘟”声。
“这到底是怎么当妈的!”班主任气急攻心呵斥了一句,引来办公室另一位老师的八卦欲,悠悠说:“你是不知道,这位张盼兮女士本事可大着呢,老公进监狱没半年就改嫁,亲生女儿扔进寄宿学校不接也不问,别人的儿子倒是走到哪都带着。”
“造孽啊!”班主任想起读书室里女孩完全不同于其他八岁孩子的眼神,“这样长大心理不出问题就怪了!”
那时候的夏光对“时间”这个词还没有概念,只觉得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把《一千零一夜》从头到尾看了三十遍,学校里的松树都落下又结了果,松鼠宝宝长大又生了宝宝,她的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大概是回来的路上被妖魔鬼怪绊住了吧,她这样想着,但她相信爸爸会一路降妖除魔,像西游记里的孙大圣一样腾云驾雾飞到她身边,接她回家。
也或许爸爸是去历险了,他会捡到一盏阿拉丁神灯,神灯说它可以满足他的三个愿望,但夏光知道爸爸肯定不会许愿,他会把愿望都留着,回来送给她当礼物。
三个愿望啊,许什么呢。小夏光从早想到晚,最后揉着酸涩犯困的眼睛说:“我可以只要两个愿望,爸爸,你现在就许愿回到我身边吧。”
剩下的两个愿望,她可以和爸爸慢慢想。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夏光被雨声吵的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上课打了好几次瞌睡。
雨后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莺飞草长。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她以为是要责怪她不守纪律,结果温柔的班主任只是把电话递给她:“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了。”
夏光呆了一下,缓缓接过电话,将比她脸还大的听筒贴在耳朵上,喃喃喊出了那个对她来说已经有些生涩的称谓:“妈妈。”
“小光,”电话里陌生又熟悉的妈妈对她说,“你爸爸死了。”
你爸爸死了。
夏光的童年,在听到这句话时,彻底的,永远的结束了。
……
“那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是病死在监狱的,我信了。”高烧中的夏光说话有气无力,没有哀伤的情绪,平静的像一湖死水,“直到我上初中,有个人告诉我,其实他是自杀。”
“他在我妈改嫁的第二年,趁监守人员疏忽藏进了袖里一根筷子,然后在那天午夜,拿筷子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朱鱼的泪在眼眶里汹涌,强行憋着不让它跑出来,哽着声音说:“我听柚子说了,你这趟去山东,就是因为怀疑你爸当年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遥远的二十年前啊,那时候摄像头都还没有普及,医学鉴定也不发达,冤假错案简直多如牛毛。
“之前只是怀疑。”夏光将脸从朱鱼颈间挪开,“这回确定了。”
窗外月光照亮大地,照见了满地颠沛流离。
天不亮时警察局迎来了位不速之客,一名穿着破旧黑袄,额头有胎记,走路颠簸的老人。
值班的小警察打了个哈欠看向他:“什么事啊大爷?”
老人双目浑浊,没有哭却淌着泪,哆哆嗦嗦道:“我叫张强,我……我是来自首的。”
当时在小卖铺里那个年轻高大的小伙子拦住他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得跟我去见个人,不同意我把你敲晕也得带你去。”
他顿了顿神,说我跟你去,转身又把刚买的百草枯退掉。
活到这把岁数,家人亲人死的死散的散,对社会没有了半点价值,别说带他去见个人,就算带他去见个鬼,他也没什么不敢的。
他和素不相识的小伙子踏上了去青岛的列车,小伙子说他叫方杨生,是在杭州长大的山东人,还给他买了泡面和矿泉水,说先让他随便吃点,下车再带他好好吃饭,青岛别的不行,海鲜真不错。
气氛轻松到活似晚辈带长者外出旅行。
车厢里人稀少,窗外风景变化万千,方杨生吃着火腿肠,说话不轻不重:“我有个朋友,运气不大好,七八岁的功夫爹死娘改嫁,她妈把她从小当兔子放养,钱管够,死活随意。”
“我也不知道她小学六年的寄宿生活是怎么过来的,反正性格跟葫芦有的一拼。初中三年,我和她没怎么搭过腔,只记得她独身走在校园里,就像一个幽灵。”
“后来进了同一所高中,她靠着一卷又旧又模糊的录像带执意要调查父亲的车祸真相,因此跟她妈闹了个底朝天,生活费学费零花钱全停,最穷的时候跑食堂吃同学吃剩的剩饭。我看不下去,请她吃了半学期食堂最便宜的青菜米饭,她后来写书赚了钱,直接给我转了三万。”
嚼完火腿肠,方杨生喝了口矿泉水,“你说这样一个姑娘,老天爷是有多不长眼非得把人家爹带走?还是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
听到“好人不长命”五个字张强浑身打了个寒颤,就像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眼神里全是恐惧。
他似乎已经隐隐猜到,要见的那个人是谁了。
见到夏光的那一刻张强紧绷了二十年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了,这女孩长的太像她父亲,眉眼神态气质举止,仿佛死而复生的夏长风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要同他要个说法。
警察局内,张强的一对枯手捶着自己的脑袋,痛哭流涕道:“夏老板是个好人啊!他当初见我跛着脚在街上乞讨,就让我去他厂里当保安,还管吃住,我不知好歹!我狼心狗肺!我帮着我家武林害了他,我们以为他最多蹲几年就能出来……谁能想到后来他居然!他居然!”
居然第二年就死在了牢里。
犹记得当初那个西装革履面貌清俊的年轻人在街头扶起他,温和地说:“您和我太太一个姓呢,我们厂里正好缺一个保安,也不用干多重的活,就光坐那看个门就行,您愿意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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