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泱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脚踩在梯子上了，抓住护栏的手却没有力气，他整个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背部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正戴着耳机边看游戏视频边吃着泡面的贺珣被陆泱的动静吓了一跳，差点呛着，转头看见陆泱躺在地上，连忙起身把他扶起来：“我去，刚才好大一声，没磕着哪儿吧？”
陆泱摇了摇头，抓着贺珣的手勉强站直，他想说话，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手在喉结的地方摁了摁，对贺珣说：“你……你帮我给魏青阳打个电话吧。”
“啊？什么？”陆泱说话的声音太小了，贺珣根本听不清，他凑近了些，听到陆泱又说了一遍：“……帮我给魏青阳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
他把还亮着屏的手机递给贺珣，贺珣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看着陆泱惨白的脸色，还是照做了。
电话拨出去很快就被接起，贺珣点了一下扩音键，魏青阳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终于睡醒啦！饿没饿，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喂，”贺珣感到有些尴尬，出声道，“你好，我是那个，陆泱的室友。”
“哦哦，”魏青阳的声音稳重了许多，“你好，出什么事了吗？”
“陆泱他刚才下床的时候好像没踩稳摔下来了，感觉摔得挺厉害的，现在痛得说不出话，托我给你打个电话让你现在过来一下，可能等会儿要带他去医务室或者医院看看。”贺珣给魏青阳交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他说着话看了陆泱一眼，陆泱的眼神放空，表情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魏青阳的语气紧张起来，“好的我马上就过来，麻烦你帮我看着他一点，谢谢了。”
“我看着呢，小事而已，不用谢。”贺珣把电话挂了，手机还给陆泱，陆泱接过来，拿不稳手机，让它掉在了地上。
贺珣捡起来把手机放桌上，又把凳子拖过来让陆泱先坐着，陆泱动作僵硬地坐下了，声音很轻地对贺珣说了句“谢谢”。
贺珣本来也想说“不用谢”，眼睛一瞥，看到了陆泱从眼睛里流下两行泪，顿时愣住了，又有些坐立难安，表情局促地从自己桌上扯了两张纸递给陆泱，小声说：“……擦擦吧。”
贺珣感觉陆泱这样的原因恐怕不是从梯子上掉下来给摔得狠了。
魏青阳到得很快，贺珣已经提前把寝室门打开了，他一步三阶地上了楼推开门，一眼看到逆着光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眼泪一颗颗往往下掉的陆泱。
贺珣一直等着人，魏青阳进了门他马上站起来，挠了挠头说：“这个……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就……”就哭得一直停不下来。
魏青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陆泱面前，还记得嘴角牵起个笑对贺珣说：“谢谢你啊贺学长。”
贺珣摆了摆手。
魏青阳半蹲下来，捧起陆泱的脸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轻声说：“怎么了呢，哭这么厉害，是不是摔疼了啊，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陆泱眼睛红红地看着魏青阳，他顺了顺气，才能把话说出来：“我……我没怎么摔到，不疼，你、你陪我……陪我去、去……”
魏青阳惊讶于陆泱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拍着陆泱的后背哄着他：“慢慢说，不急，你说陪你去哪里？”
“陪我去接……接我妈妈回家。”
魏青阳半搂半抱着陆泱下了宿舍楼，陆泱告诉他目的地的时候，他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人也几乎是懵的，怎么地点会是在派出所？
再然后，魏青阳听到陆泱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对他说：“我妈妈自杀了。这一次她成功了。”
认领死者尸体需要办理一些相关的手续，虽然陆泱一度连说话都困难，眼睛也已经哭得红肿，但签字的时候手已经不再无力，人也还算镇定，给他办理手续的正是电话里的那个女警察，签完字后，再次对他说了一遍节哀顺变。
陆泱抿着唇，他知道警察出错的概率很小，仍然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们怎么判断出我妈妈是自杀的？”
女警犹豫了一下，说：“法医鉴定过了，是他杀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案发现场正好有监控，确定下来死者身份之后，我们也去过你家里看过，桌上压着一封……遗书。”
“我能看一下当时的监控吗？”陆泱问。
女警看着他，点头说：“可以。”
监控画面比较模糊，大概是摄像头离得太远了，时间又是在深夜，但该看清楚的，陆泱都看到了。
月光下陆盈盈单薄没有回头的背影，决绝地往海里走去的脚步，逐渐被海浪淹没的身体。
的确是她自己选择了走向死亡，一个还有求生意志的人，怎么会给亲人留遗书。
陆盈盈走得好潇洒，就好像她对这个尘世没有任何留恋了，那陆泱呢，被留下来的陆泱要怎么办？
魏青阳默默地掏出纸巾给陆泱擦泪，一旁的警察脸上也流露出了些许难过，这种事情一般人都是很难接受的，虽然类似的情况她碰到过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但每次都还是很感慨。逝去的人离开了，活着的人清醒地受罪。
陆盈盈的尸体在停尸间，白布盖在她的身上，陆泱不知道要不要掀起来再看一看她的脸。
警察好意提醒道：“因为逝者是在水里死亡的，所以看起来可能会有点……”
陆泱抿着唇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站了片刻，他还是准备把白布掀起来看一看，魏青阳拦了他一下：“陆泱，要不……不看了吧。”
陆泱摇了摇头，说：“没事。”
正如警察所说，陆盈盈的尸体看上去有点恐怖，她是在沙滩上被发现的，大概是死后被潮水冲上了岸。这时候正是盛夏，尸体已经出现了一些巨人观的现象，完全看不出来她生前的模样了。
陆泱碰了碰陆盈盈的头发，想着，怎么最后选了这样一种死法呢，明明是很爱美的一个人。
联系了殡仪馆，等待殡仪馆接送尸体的时候，陆泱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再之后，又是一系列陌生且没有什么实感的流程，陆泱已经身心俱疲，很多是魏青阳在帮忙弄，最后抱着陆盈盈的骨灰盒回家的时候，带回来的除了警察进屋时就在桌上放着的遗书，还有在陆盈盈房间里抽屉的深处找到的hiv阳性化验结果报告。
把骨灰盒放下后，陆泱总算能够静下来，看一看陆盈盈写给他的遗书。
“宝宝，你看到这封遗书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陆泱还笑了一下。
“好俗气的开场白啊。”他说。
“对不起，妈妈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没办法把毒戒掉，每次进了戒毒所又出来，再沾上毒的时候，毒引都变得更重，我想过不再碰它，但是毒引犯的时候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我真的忍不住。他们说，沾上毒了就是一辈子的事，甩不掉的，这就是命，该我的。”下一段，陆盈盈如是写道。
“妈妈，你写错字了。”陆泱摩挲着信纸说，如同他正在跟陆盈盈对话一样。她说毒瘾变得越来越重，是指已经发展到最严重的必须要靠注射才能缓解毒瘾的地步了吗，那她的艾滋病是不是就是注射的时候被感染上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陆盈盈根本没有在她的遗书里提到这个，这个问题不会再有答案了。
“宝宝，我走了之后你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太久，我可以去死，但是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要好好过，找到喜欢的人了，就好好谈着，不喜欢了就分了再找，我的宝宝那么好，肯定有很多人喜欢。”
“好什么啊，我怎么好啊，”陆泱的声音哽咽了，“怎么就不能……怎么就不能为了我……活下去呢。”
眼泪砸在纸上，把字迹晕得模糊了。
道理其实陆泱都明白，他很清楚，再清楚不过了，陆盈盈早就存着死志，为了他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可即使是陆泱自己也逃不过当局者迷的魔咒，他那么聪明，他其实知道的，陆盈盈的流连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他有很多顾虑，活着对她来说真的太痛苦了，毒品侵蚀着她的身体，摧毁她的意识，更不要提还有艾滋，从前种种也给她带来了太多后遗症，除了陆泱她找不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而现在陆泱也不能再成为那个理由，因为她要为自己自私一次。
她想要一个解脱。
陆盈盈的遗书不算长，陆泱把它全部看完却花了很长的时间，他不得不看一段就停下来平复一次心情，但眼泪还是一直往下掉，一张信纸上，处处都是泪痕。
“不用去找我的尸体。我看过很多种死法，选了最想要的一种，比较方便。可能死之后样子会不太好看吧，不过无所谓，没人会看到。”
陆盈盈不知道有时候海水会把溺死之人的尸体带回岸边。她以为死在海里尸体也会留在海里，这样会为陆泱省去许多麻烦。但陆泱没有如她所想，在看到这封遗书前，他先掀开了陆盈盈脸上的白布，看了他妈妈最后一眼。
“……宝宝，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你要开心，要快乐，你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对妈妈来说已经足够了。至于我，如果还有什么愿望，就是如果有来世，我想生在一个爱我的家里。”
“我是爱你的啊，妈妈。”陆泱喃喃地说。
陆泱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不想要陆盈盈这样突然地离开，他们的血脉是相连着的，陆盈盈的离去就好像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强硬地从陆泱身体里剥离，血淋漓地流，没有办法可以止住，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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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大纲的时候写到这一部分就在哭，思考剧情的时候想到这一部分也在哭，现在正文写到这里了，还是在哭……
这个时间点也是比较寸，正好赶上过年这个比较喜庆的时候是最难过的一段剧情，哎
明天（1.20）也更，21，22，23不更，先缓一缓的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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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泱哭了很久，晚些时候一直在房间外坐着的魏青阳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看着坐在书桌旁哭得睡着了的陆泱，把他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又拿湿毛巾给他擦了脸，盖上被子，坐在床边，叹了口很长的气。
“再这么哭下去不行的啊，眼睛会坏的。”魏青阳俯身在陆泱额头上吻了吻，“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好睡一觉吧。”
陆泱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是暗着的，他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在寝室里，而是在家里。
一开始他没有反应过来，等渐渐清醒过来了，才把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记起来。
他起身走出房门，就看到窝在客厅沙发里睡觉的魏青阳，他长得高，一双腿委委屈屈地挂在沙发外面，那个姿势一看就很不舒服，但魏青阳睡得很沉，陆泱看着魏青阳眼下的黑眼圈，知道他为了自己的事这几天一直在忙碌，没能好好休息。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陆泱想了想，把魏青阳推醒了。
魏青阳睁开眼睛，眼神还是迷离着的：“啊，怎么了？”
“青阳，去我床上睡吧。”陆泱说。
“没事，我睡这里就行。”魏青阳笑了笑说。
“沙发上睡着不舒服，我的床虽然也不大，但至少比沙发好一些。”大概是因为哭得太多，陆泱的眼角仍然是红的，但他说话时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似乎是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魏青阳看了看陆泱，说：“那我睡外面，怕等会儿把你挤到床下面去了。”
陆泱笑了一下说：“好。”
魏青阳不是第一次和陆泱相拥而眠了，只是之前每一次都是在十分温馨放松的氛围下，并不像今天这样，魏青阳侧着身抱着陆泱，这个姿势让他能够感受到陆泱的呼吸节奏，因此他知道陆泱一直没睡着。
他轻轻抚摸着陆泱的头发，问：“睡不着啊？”
“嗯，”陆泱点了点头，“可能睡得太多了。”
“想跟我聊会儿天吗？随便聊什么都行。”
“不知道该聊什么，”陆泱说，他的眼睛上下眨了眨，“上个星期你不是告诉我，你去了你一个学长的公司里实习吗？这两天陪着我妈妈料理后事，是不是请了好几天假了，明天就不请了吧，该去上班就去。”
“但是我担心你。”魏青阳说。
“不用担心我，青阳，”陆泱轻声说，“伤心是难免的，过几天就好了。”
魏青阳有点犹豫，不过他再请假确实不太好，就点了点头，说：“好吧。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接的。”
“嗯，好。”陆泱闭上眼睛，同样抱着魏青阳的手收紧了一些，从魏青阳的怀抱里汲取一点温暖。
魏青阳不在的时候，陆泱就靠坐在自己的床上，抱着膝盖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能看上一整天，看窗外的云怎么飘过来又飘过去，看太阳怎么从东边移到西边，看飞鸟怎么停留在他窗前又飞走。
石敛铮知道了陆泱妈妈去世的消息，打了电话来安慰他，并告诉他这段时间实验室里也不忙，让他好好休息，调整一下心情，看着阳光从室外照进来再一点点挪动的时候，陆泱突然感觉到很迷茫，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调整好心情，什么样的心情对现在的他来说才是合适的。
魏青阳中午给他打了电话提醒他要按时吃饭，陆泱点着头答应了，其实根本没有动，等到下午了，魏青阳快要下班过来时，他下了床，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酸麻僵直的身体，给自己下了碗面吃。
等到一碗面吃完了，陆泱看着碗里的面汤，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放调味料。
虽然陆泱说过让魏青阳不用一整天都陪着他，但魏青阳仍然很不放心他，下了班之后还是过来了，进门之后问陆泱的第一句话是：“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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