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抱……”
如此,白尽泽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其中的复杂只有他一人知晓。
同缘涅天师商量好的日子就近了,就此忘了也好...
他抬手是想加雪凰推开,可实在心疼这样委屈的徒儿,便收拢了手,轻轻拍着背安抚。
好些时候怨不得余羡会生出这般的心思,他也有一部分责任在身。毕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他不知该如何管教才算得上合理,只把觉得好的都给他...
“师父若不去南海,那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看看那边的百姓是如何受苦的。”余羡说完深吸一口气,“那指环中的剑我已经能召出来,也会用了。若遇到什么危险,我能保护师父,也能保护自己。”
“难为你想着保护我,”白尽泽适时将人推开,带到案几前坐下,道:“我活了多久,而你才来人世十七八年,在我眼中,还只是个孩子,我无须你的保护。”
“我以前同你说要乖的。”余羡在心中回忆一番。
虽口头答应要乖,可这些年他没怎么收敛脾气,皆是白尽责在无限宠着,算得上事事顺如心意,甚至比在南禺时还要自由快乐不少。
夜里落毛雨,声响渐渐放大。余羡自小落下的阴影,一点声音便睡不着觉。
他起身去敲白尽泽房门,未得回应,将门推开再关上,一气呵成。熟练爬上床榻,这是白尽泽房中专门布置给他的一张小床榻。
雪凰还小的时候,时常不敢入眠,为方便哄人,放置小一些的床榻,宿在他房里。
可今日白尽泽怎么也不肯留宿雪凰,见他真的害怕,便将人带回去,陪到雨停才离开。余羡睡着了也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最后是将袖子撕开才脱的身。
天方才蒙蒙亮,就听八宝高昂地叫声,余羡捏着袖子醒来,身旁没了人。他当白尽责撇下他,一人前往南海。遂坐起来,鞋未来得及穿就往外跑。
与正要过来的白尽责撞了个正面,他将人扶稳,“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师父,我……”余羡本想随便找个借口,例如八宝一大早叫得太吵人,可在白尽泽面前他很难撒谎。
犹豫一番,老实回答道:“我以为师父先走了。”
“答应要带你一起去,便不会直接就走。”白尽泽无声叹气,望着雪凰焦急的面庞,心中又升起那五味杂陈的异样。他视线下移,见雪凰鞋袜未穿直接踩在地上。
并未过多挣扎,将人抱起来,微有些责备地口吻道:“这些年将你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可也不能任由你这般糟蹋。灵山入了冬,即便没落雪,地上也冰得刺人,你怕冷,感觉不到吗?”
“对不起。”
“不用道歉,下回莫要这般,若要找我,喊一声就好,我能听到。”
“若你不在灵山,怎么听到?”余羡小声反驳。
“不在灵山也能,你下回试一试。”
‘嗯,’余羡靠着他,扬起一点下巴,盯着人看,“师父,云挽苏在山下寻到喜欢的人了,是个修仙的道士,对他极好。”
“嗯。”白尽泽知道此事,只是点点头。
他继续问:“师父,父君带我去人间集市,有位说书人曾说人鬼殊途,人和妖就不殊途吗?”
云挽苏是妖怪,若是殊途,那道士最后会不会辜负了他....
若是殊途,白尽泽是神,而他只是一只雪凰,是不是注定不能有结果?
白尽泽思量他的话,片时,同他道:“有志者事竟成,这话适用万事万物。”
“是吗?师父的意思是人和妖可以相爱,其他的也都能?”
白尽泽并未直接说能或是不能,而是道:“这世上人、鬼也好,妖、神也罢,不分高低贵贱,唯论善恶。所谓殊途,乃是人心桎梏,不怪殊途。”
“不怪殊途。”余羡重复他的话语,眉眼蔓上一丝喜色。
白尽泽余光瞧见,心中隐隐疑惑,这对徒弟来说,是否算得上错误的引导。
纠结几时,便罢了。
“云挽苏有喜欢的人,那师父呢?师父总说自己活了很久,可有遇见喜欢的人?”
余羡最后一句问很小声,却字字清晰地落到白尽泽耳中,他明白雪凰的心意以及昨日不开心的真正原因。
可,他还未曾想好如何回应这段情意。
白尽泽:“你问的是哪种喜欢?若是你我师徒间的感情,那定是有的。若单指男女之情,没有。”
“没有?”余羡睁大了眼,眶中的惊讶渐而变做了失落。
白尽泽那句师徒情谊,将两人的关系直接点明,似不允许任何逾矩。
“师父为何没有喜欢的人?”余羡追问。
“或许,还未曾遇到。”白尽泽进门将他放在椅子上坐好,拿过鞋袜,蹲在跟前帮忙穿。
余羡缩回脚,不许他碰。
“倘若以后遇到了,师父...会让她留在身边,留在灵山上陪着你吗?师父以后一定也会有心爱的人,对吗?”
音色淡淡,藏了些许苦涩和不甘。
“你也会有,我还不曾告诉你,前几日你父君差人送信上来,说让你抽空回一趟南禺,你娘亲替你相中一位极好的女子,想你先见一见,若喜欢,日后出师回南禺,她便是你的夫人了。”
“我不要!也不见!”余羡忽而从椅子上跳下来,几步迈到榻前,掀被子将脑袋捂得严严实实。
他这模样同小时候一般无二,闹脾气了就只将自己的头藏起来。
“好,不要。”白尽泽跟过来,边道:“我会同你父君说,此事过几年再议。”
余羡不吭声,亦不动。
“快些起来吧,收拾好我们该出发了。”白尽泽将被子掀开一个角,“你若不动,为师自己去了?”
余羡这才将头上的被子尽数掀开,“师父其实也想我回南禺,听从父君的安排早日成亲,早日离开灵山...师父是厌烦我了...”
白尽泽被连番问得不知如何作答,他对这唯一的徒儿感情很是特殊,倘若日后真同别人成了婚,他心中其实是舍不得的。
这种想法断不能被余羡知道。
他道:“成婚有什么不好?你身边能有一个伴,夜里不再一个人,就不会怕了。”
“可是……”余羡心中漫起无限的心酸,“可是有师父陪着,我也不怕了。”
“这哪能一样,你已经长大了,不用时时刻刻跟着师父,等再大一些,你就不需要我了。”
“不会的,我要一辈子都跟着你……”余羡委屈地皱眉,“是你,是你不需要...你不要我了!”
余羡情绪难控,多言几句就要流眼泪吓唬人。白尽泽并不想一蹴而就,缓和道:“先不说这件事了,过来我帮你穿鞋。南海没有这里冷,出门还是得穿一件大氅,待到了地方再脱。”
余羡冻僵的脚被他握在手心,捂一捂才放进靴中。踏出房门时,眼眶湿红的少年走在师父的前头,步子迈得很大,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
白尽泽手中担着徒弟赌气不肯披的绒绒大氅。颜色淡淡。
八宝先见到余羡从树下过,伸长脖子喊道:“活祖宗生气了!活祖宗生气了!”
闻言,余羡顿住脚步,蹙紧眉头说:“没有!”
“就是气了!就是气了!”
孩子到这个年纪正是叛逆,但只要不做坏事,白尽泽都纵着。此时见他这般又气又凶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少年特有的俏皮。
他抬手轻轻捏一捏余羡的面颊,笑道:“不气了,今日将南海之事摆平,我们尽快去一趟南禺。”
余羡听见南禺二字,不自觉联想到‘回南禺,见夫人。’
他不去,近段时间都不能去南禺。
雪凰记事起在南禺撒欢,帝君带他去过许多地方,独独没来过南海。他以为南海鲛人应该都生活在水中,可事实上,过去几百年,鲛人早已从水底移居到了岸上。
白尽泽带他穿梭在一座海边村落,火红余晖笼罩整个村子,时辰不早了,日头却也不见落下。
余羡张望完,追上师父,问:“这个村子里都是鲛人吗?”
“并不全是,有普通人也有鲛人。大部分鲛人会有意隐瞒身份,这不属南海,是匿于人世的普通村落。”
“那,鲛人同人成了婚,生出来的孩子是鲛人还是人呢?”余羡很是好奇。
“半鲛人。”
“半鲛人...”余羡了然,“如此一来,村子里便都是半鲛人了。”
不是普通人,也算不上真鲛人,难怪受欺负。
虽不属南海管辖,经南海的欺压,肆意烧杀掠夺,长此以往,也被传成了南海的一部分。
不清楚其中厉害的,便以为事实如此。
白尽泽此次来得并不突然,听温鲛人族长老过大寿,又是男女不忌,族中之人为博得他的欢心,四处搜罗漂亮少年。
半鲛人不论男女,面容姣好,无疑是无可挑剔的选择。
“我来。”余羡主动道:“让那人将我捉去,师父再来寻,才好定南海的罪,否则这件事便会不了了之。”
白尽泽不假思索,一口回绝。
余羡蹙眉:“若不这样,此事便不会得到重视。师父若只是口头警告,只管一时。换言之,他们忌惮于你,若知绑去的是您的徒弟,给他们几百个胆子,日后也不敢再嚣张了!”
“我何时教你,为达目的不惜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白尽泽问。
“没教,可南海是个坏地方,得管!”余羡并不觉得危险,背身迎着前方衣着怪异的士兵去。
第70章 他要白尽泽。
背身斜阳, 清瘦的身影拖出长长一道虚影。翩翩少年面色淡淡,在看到那群人时,眶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近在咫尺,腰佩长刀的男子蹙眉摆手,吩咐下一个。此番举止形同选美。甚至更恶劣一些。
因生得不好而挨巴掌和脚踹的半鲛人不在少数,而周遭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可见,这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
越来越近了。
余羡的白袖露出一点腕骨,玉髓透亮光,越近他的举止越透着怯意,弯颈垂首,装作路过的无辜百姓。
为首之人视线往这边掠过,眸光忽而一亮,二话不说招手吩咐人将余羡绑了。
虞央扯着嗓子命令道:“喂,你把脸抬起来我看看。”
余羡惊慌抬起面庞,欲开口。
身侧小卒已然走近,才要触碰到余羡的胳膊,忽而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飞至几丈远,跌入卖海鱼的大缸中,蹬着腿死命挣扎。
见状,余羡连连退后,腰间抚上一只手。
这只手快准狠将那名小卒有心插入余羡后腰的一根银针拔了出来。白尽泽臂膀一弯,银针飞出。眨眼工夫,银针没入为首那人的臂膀之中,疼得嗷嗷直叫。
顿时,铁兵间相继摩擦,刺耳声不断。
余羡因拔出了银针,呼吸一紧,本能往旁一缩,“师父……”
他知道发生了何事,混沌间视不清物什,撑了片刻便浑身瘫软,整个人靠在白尽泽怀中难以动弹。
“什么人!”虞央捂住臂膀,高声喝道:“来人,快给拿下!”
虞央的声音没了方才的洪亮,满面色色的面庞添了一丝疲态。
那银针有古怪。
“……师父,”余羡微微偏头看向白尽泽,心跟着席卷的疲乏一道往下坠,“我方才,不知……”
他从未见白尽泽这般严肃且淡漠的样子,若不是他此刻站不稳,白尽泽兴许会将他扔在此处不管了……
余羡知错了,张嘴想道歉,头脑昏沉,只吐出半个‘师’字,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于他而言,昏迷与清醒不过转瞬间,可外边的天只是有微微亮。
余羡被滚烫的热意灼烧醒来,他平躺在榻,浑身的湿汗,偏头看过去,未曾在房中看到一个人。
白尽泽也不在。
此处不是灵山竹楼,梁柱上的浪纹可见他还在南海渔村中。思忖间,余羡倏忽起身,足尖落地整个人跌到地上,双腿有知觉,却是软得站不住了。
“莫要乱动。”白尽泽刹那出现在房中,白袍携了凉风,不知从何处来。
他将人抱回床榻之上,轻声问:“你同我说,有哪不舒服?”
白尽泽才触碰到,余羡身子不由一颤,鬼使神差地,手臂攀到他的脖颈上,收拢后裹得紧紧的。
“师父…师父…我有点奇怪…”他的话音低而媚,毫无章法地喘息,就像还溺在海中一般,忘记该如何稳妥地呼吸。
余羡不信这是自己的声音,着急地又道:“我……难受,师父…”
他贴紧白尽泽,这些难受稍缓解了些,又不曾尽数缓解。
“你好生躺着,为师去寻解药来。”白尽泽将脖颈上的手拿下来放到被中,轻声地哄:“莫要害怕,聊苍在附近护着你。雪凰什么都别想,闭眼凝神。”
余羡根本做不到,思绪乱飞,怎么也收不拢。
他一把抓住白尽泽的手臂,指尖微顿,恳求地说:“不要走,师父,不要……”
白尽泽忧心他的安危,抽出手道:“听话,毒一时不解,你便多难受一时。”
“不要…师父不要走…”余羡的浑身如同蚂蚁在啃食,呼出的热气会烫手。
额头鼻尖以及皙白的脖颈皆布了一层密汗,他摸不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望着白尽泽,念他近在咫尺...
他想要白尽泽。
余羡近乎本能的将人拉下来,紧紧拥着,湿热的唇贴上白尽泽的。
触感冰凉且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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