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素素见状也唰地站了起来,道:“兄长是不是也觉得这种人的工艺不配出现在祖母寿辰之上?!”
萧钦时踢开椅子,转身便走,萧素素急忙追上:“兄长……”
“不许跟着。”他制止了萧素素,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还吃?!”
桌子底下的小狗疯狂的啃着肉质鲜美的鸡大腿,听到声音也没放开。
“再吃?!‘萧钦时挥袖,一道劲气横扫,小狗顿时跟鸡大腿一起咕噜噜滚到了墙边,听他怒道:“跟上!”
小狗:“……”
它咬起自己的鸡大腿,不甘心地跟上萧钦时的脚步。
萧钦时转身向前,心中的疑问和怒意同时翻滚。
情绪告诉他穆云间不是这样的人,上次他来关州的时候,穆云间还是关州人口中温文尔雅的公子名匠,怎么转脸回来,就变了个风向?
可理智上,他却明白,穆云间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可能会对萧钦时守身如玉。
他之前那样克己复礼,大概是因为担心被他找到,苦苦隐藏,如今他已经放过了他,也自关州离开了,穆云间自然就彻底放松下来,暴露本性也是人之常情。
男人……
他攥紧手指。
男人,果然都没一个好东西。
清晨露重,穆云间出门的时候,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一路下山,穿着短打,拿了铁楸,乌发在脑袋上挽成了髻,由粗布发带随意地缠着。
穆云间今日要跟大家一起去种树。
自打来到关州,每到春日,穆云间都会去种树,一开始只有他自己,后来他逐渐有了名气,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整齐划一地随他一起种树。
种的都是一些长得比较快的树种,这两年来,树旁边经常有人玩耍庇荫,关州城的风沙也肉眼可见的变少。
到地方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开挖了,穆云间过去跟大家打了招呼,自己扛了根树苗,沿着一开始计算好的轨迹开始挖坑。
来关州之前,他没想到自己会喜欢种树,眼看着不远处原本的黄沙地如今绿树如茵,心中便油然而生出一股满足之感。
穆云间猜测,再过十年,关州城里怕是一点黄沙都瞧不见了。
这让他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动力也便十足了。
“来那么早。”熟悉的声音响起,穆云间直起身看过去,便见穆澈也穿了短打,笑吟吟地支着一个铁楸,道:“怎么了,都认识那么久了,每次见到我还是那么意外。”
“凌霄公子今日不忙?”
“我一个老板,有什么好忙的。”穆澈走过来帮他扶了一下树苗,道:“倒是君公子,越是相处,越是让我刮目相看。”
“如何见得?”穆云间往里面埋着土,额头溢出细密的汗珠儿。
他近来确实跟穆澈走的有些近,但没办法,这人每天上赶着往他身边凑,若非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都要怀疑穆澈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就是当年逃跑的小公主了。
“怎么说呢。”穆澈也拿穿着粗布鞋的脚帮他踢着土,道:“越是见到你,我越喜欢你。”
穆云间:“……”
他表情诡异地仰起脸,穆澈先是微笑,而后大笑,道:“君子陶,你这个人,当真好玩,好玩的很。”
“……”穆云间继续埋土,无奈道:“还请凌霄老板不要开我玩笑。”
“其实我心中对君公子也有些内疚。”穆澈似真似假地道:“最近公子与我走的比较近,我听着,大家都似乎是误会了,怎么一传十十传百的,不是你与青楼老板走得近,而是跟里面的姑娘走得近了。”
穆云间也知道自己最近的名声不太好,但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挨个去捂嘴吧。
“你知道连累了我的名声,还不离我远点?”
穆云间把树旁的泥土踩进去,开始去挖下一个坑。
穆澈在他旁边开始挖。
“我说过,这关州城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更没什么好看的景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公子这么个好看的人,比我那些姑娘还要漂亮,我如何能舍得远离?”
还是这张脸惹的祸。
穆云间白了他一眼,道:“未料凌霄公子也是会被皮相所惑之人。”
他可不相信穆澈是单纯为了他的脸,只是如今也没发现其他的什么端倪,只能暂时顺其自然,至于离开关州的事情,也暂且搁置了。
穆澈听闻,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笑着去挖自己的坑。
倒也不是单纯的皮相,他只是觉得君子陶这个人,有些与众不同的气质。他明明生活在这个世界,但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与繁荣之都比起来,他过于清雅,与关州比起来,他又过于矜贵,与他那个瞎眼大哥一比,他似这凡间最温柔的画,与自己这个人一比,他又干净纯粹的像天池山的水。
最让穆澈忍不住关注的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他时常觉得君子陶仿佛身居世外,他居高临下却又温和悲悯,似乎已经将他的过去与未来全部看穿。
可他却看不透君子陶。
穆澈自幼长在青楼,见过无数的人,不说一眼洞察人心,但只要有心,相处几日也总能看得明白一些。
但他都认识君子陶快两个月了,却一直无法看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有时候好像有些怕他,但又似乎有点同情他,有些时候他很疏远,但不经意的某句话,却又能直指他的内心,就像他已经认识他了很久。
这让穆澈有些抓心挠肝,好奇不已。
穆云间挖好了坑,又去拿树苗,扶起来栽在坑里。
如此这般干了快两个时辰,他才准备回山上吃饭。
穆澈的婢子却已经将马车驶来,从上面拿下了小桌与食物,穆澈坐在旁边,笑着跟他招呼:“一起吃。”
走回去确实还需要许久,穆云间想了想,跟穆澈吃饭都好几回了,也不多这一顿。
便坐了过去。
那厢,萧钦时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这片刚刚栽起来的小树林,他将自己藏在一颗自然生长的大树后面,探头去看穆云间。
……穆云间身边,真的有一个女子,在伺候他吃饭。
他蓦然想要走出去,质问他,吓唬他,看他还敢不敢……
但脚步挪出,却又退回。
穆云间如今是男子,他也是男子,穆云间不是他的妻,他也不是他的夫……他要以何种立场去指责他?
何况,那日他走的时候,对方冷漠疏远的神情依旧近在眼前。
低头看向脚下。
小狗跟着他走了一路,终于有时间开始吃自己叼了一路的鸡腿。
萧钦时蹲了下来,看着灰黄小狗吧唧啃肉的模样。
然后伸手抓起一把泥土,慢慢洒在了它的身上。
千斤短暂地停下了啃食的动作。
萧钦时撒完了土,又从腰间取出水壶,对着它浇。
千斤:“?”
小狗乌溜溜的眼珠里写满了疑惑。
再撒点土,再浇点水,脑袋上也来点儿。
本就不怎么干净的小狗越发脏兮兮,毛发粘连不均匀,让它灰黄的皮毛看上去更加磕碜。
萧钦时停下了手。
千斤知道他忙完了,继续低头去啃……
嗯?嗯?!
小狗的鸡大腿呢?!
一只修白的手捏起那只鸡腿,对着穆云间的方向扔了过去。
千斤的脑袋跟着鸡腿转,然后疯了一样冲了过去:“汪,汪汪汪呜——”
第46章
马车停在了沙地里, 旁边是几排新栽的小树苗,树根下面是湿漉漉的水痕。
远远看去,幼嫩纤细, 很是喜人。
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他们并非跟穆云间一样每日都会来,只是偶尔过来种一颗,凑个热闹, 也有游子来这里与穆云间合种,主打一个参与。
穆澈身边的婢子叫卷丹,近来与穆云间熟识,知道了他的口味,为主人布菜的时候也会帮他。
穆云间道谢, 接过盛了米饭的碗,卷丹朝他看了一眼, 略略垂眉, 又退去了穆澈身旁。
穆澈摇了摇扇子,扫了他俩一眼, 忽然道:“子陶贤弟。”
穆云间:“谁是你贤弟?”
“哈哈。”穆澈也不觉得脸红, 道:“子陶至今都未娶妻, 可是没有能入眼的姑娘?”
“这倒不是。”穆云间夹着菜, 道:“只是觉得缘分未到。”
穆澈折扇合拢的规规整整, 扇子转动一指,道:“贤弟觉得我身边这卷丹如何?”
卷丹的脸当场一红,急忙低下头去, 拿公筷的手都抖了起来。
穆云间也愣了一下, 正色道:“凌霄老板,还是不要乱开玩笑, 辱了姑娘家的名节。”
“她日日与我这等人混在一起,有什么名节可言?”穆澈道:“倒是公子这样清雅之人,若肯娶她,当是一段良缘。”
穆云间道:“莫胡说了。”
“怎么能叫胡说。”穆澈也认真道:“你如今老大不小,正是娶妻的年纪,卷丹虽然大你两岁,但性子稳重,还会武功,平日里照顾我是无微不至,若能娶她,是你的福气。”
卷丹似乎也有这个心思,转脸朝他看了过来。
江湖儿女,多少有些不拘小节,她眼眸纯正,似在等穆云间的话。
穆云间:“……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
穆澈继续道:“那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卷丹随我出生入死,却只有纯粹的主仆之仪,如今还是好姑娘,若能嫁给子陶为妻,我也算给她找了个好归宿。”
他这话说的已经不算委婉,穆云间只好道:“与卷丹姑娘没有关系,只是我……”
这时,卷丹忽然凌厉抬眼,一掌击出,本该直接落在穆云间脚边的鸡腿打了个回头,往后退了半米。
一只分外磕碜的灰黄小狗疯了一样跑过来,叼起了那只啃了一半的鸡腿。
然后转过去,屁颠屁颠地回去找萧钦时。
“什么人。”卷丹站了起来,喝道:“居然敢打扰主人用膳?!”
那树后面没有人出来,只有露出半只屁股的小狗,在低头吃鸡腿。
“罢了,想必是遛狗的。”穆澈示意她不必如此激动,穆云间庆幸这只突如其来的狗打断了这个话题,随口开始扯闲话:“饭后我把剩下的几棵树浇一下水,就要回去了,凌霄老板呢?”
看出他的躲避,穆澈没有继续为难,道:“我啊,自然是去温柔乡里,喝点小酒,睡个好觉。”
萧钦时站在树后面,看着非得把鸡腿叼到他身边才啃吃的家伙,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该死的东西,真是废物。
千斤终于把剩下那几口全都吃了,顺便嚼吧嚼吧,连骨头一起咔咔咽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起狗脸看他。
萧钦时眼睑微收,杀意有如实质。
他千辛万苦把这狗东西带来这里,就是为了有机会可以接近穆云间,未料这厮竟如此无用。
他缓缓蹲了下来,思索着要不要把对方的狗腿拧断,扔到穆云间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以对方那心软的性子,定会将它捡回家照顾。
白衣之下,瘦削的手指缓缓伸出,就在即将拧住对方的狗腿时,千斤忽然有若醍醐灌顶,猛地嗷了一声,扭头沿着方才追踪鸡腿的路线跑了过去。
穆云间已经用完了午膳,瞧见那小土狗又一路狂奔而来,微微有些愕然。
这小狗停在了方才鸡腿坠落的地方,开始拧着屁股来回转圈,不断闻来闻去。
像是在找寻什么遗忘的东西。
穆澈也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狗,道:“鸡腿不是给它叼回去了,如今是干什么呢?”
“不知道。”穆云间也一脸好奇看着那磕碜的小东西,那东西急的在鸡腿那里来回转圈,嘴里发出有些抓狂的叫声,十万火急的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灰黑树皮的侧面,几根骨节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出,萧钦时自后方露出半只眼睛,面无表情地观察。
那死狗还在那里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嗷嗷地叫,甚至开始扒拉下面的泥土,不断拿鼻子嗅来嗅去。
但它毕竟只是一只狗。
弄不懂人类蜿蜒曲折的心肠。
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养主人突然想要取它狗命。
它只知道,如果找不到对方想要的东西,今日回去非死即伤。
“嗷呜嗷呜嗷嗷嗷——”它仰起头,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几步远外,坐着一个粗布短打的人,正微微偏头,疑惑地望着它。
千斤停下了大张的狗嘴。
几息之后,它犹犹豫豫地冲着穆云间走了过来,用鼻子不断轻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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