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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最后一场研讨会,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结束得比往常要迟些。
一行人收拾回酒店,章书闻让同住一间的队友先去洗漱,自个儿走到窗前按照惯例给余愿打视频通话。
章书闻是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再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能和余愿见面。
他想象着,当他拖着行李箱打开家门时,余愿大抵会忘记了规矩,情不自禁地扑上来抱住他。
他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
通话响了半分钟都无人接听,这不是个好兆头。
酒店的信号不太好,章书闻挂断,重新连上网络,又拨了过去。
这个时间点,余愿应当已经回到学生公寓,坐在床上静待他的来电。可是一次、两次、三次.....余愿雀跃的脸都没有出现在屏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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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已经关闭了,宽阔的广场上依旧热闹。
许知意和余愿坐在石凳子上,看周围穿着轮滑鞋飞来飞去的少男少女。
十点半了,许知意却存了私心,并没有告诉余愿早过了和章书闻约定的时间。
家里人打电话催他回家,他一律当作没听见。今天是他的生日,就暂且让他随心所欲一回。
半晌,许知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过去租了双滑轮鞋。
他仗着自己技术好,没有穿护膝,风一样从远处窜到了余愿的面前。
余愿还抱着乌龟,许知意卷起的风扑到他脸上,他条件反射地闭起眼睛。
许知意手撑着双膝微弯下身子哈哈大笑,“怎么,怕我撞你啊?”
余愿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确保没有危险后才把另外一只眼睛也打开。
许知意逗他,“胆小鬼。”
余愿嘟囔,“我不是。”
“你就是。”
余愿几乎没有和同龄人玩闹过,更别说斗嘴,着急地反驳,“我不是......”
许知意笑容更甚,忽而一把抓住余愿的手,将人扯着站了起来。
他围着余愿绕圈,几圈后,又坏心眼去拍余愿的肩膀。
余愿左转转脑袋右转转脑袋,就是抓不住许知意拍他的手,气鼓鼓地瞪着眼睛,不动了。
“生气了?”许知意定住,“好吧,我不闹你了。看好了,给你表演一个。”
许知意一个发力,灵活地在广场上来回穿梭。他躲过人群障碍,跳上了斜坡,远远的得意地朝余愿抬了抬下巴。
放在斜挎包里的手机又振动起来。
许知意微喘着气停下来,等待烦人的来电自动停止,手伸进去把振动模式也关了。
他很年轻,还是恣意妄为的年纪,在十二点来临之前,谁都不能阻止余愿给他庆贺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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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轩一收到章书闻的信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墨轩。
余愿的东西都还在,人却不见影踪。
李文轩把监控里的画面拍了发给章书闻,“别太担心,愿愿应该是跟许知意在一起。”
视频里,余愿被许知意一路牵着带出了画室,监控只拍到了墨轩门口的情况,两人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中,但从肢体语言来看,余愿是自愿跟着许知意离开的。
“许知意的手机打不通,我已经联系他家里人了,他爸妈也说他没接电话。”
“我听说今天是许知意的生日,也许他们出去玩了。”
“我现在去你们住的公寓,看看他们在不在那里,画室这边我也会留意的。”
一串数字发到章书闻的手机上。
他沉默地坐在窗沿,脸背着光洇在黑暗里。
队友感受到他的低气压,关切地问了句,“你没事吧,书闻?”
章书闻慢慢抬起头,他的神情很沉静,语气亦毫无起伏,“没事。”
“队长说出去吃烧烤......”
章书闻等不及对方说完,“你们去吧。”
酒店房间的门开了又关。
章书闻默然地一遍遍拨打陌生号码。
独处之际,他终于舍得完全抬起脸,让光影一寸寸打碎他总是平静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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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很好,我没事,我很平静。
第66章
午夜即将来临,广场的人烟渐渐散去。
许知意带着余愿疯玩了几个小时,通体舒畅。他胸膛微微起伏着,看了眼时间,“我送你回去。”
余愿手里抓着毛绒乌龟,抬起头,望向不远处一对依偎着的青年男女。
这时路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那两人原先是手牵着手漫步,慢慢地停在了一棵树下,大着胆子借着树荫的遮挡若无旁人的接吻。
许知意顺着余愿的目光看去,怔愣后一个箭步挡在了余愿面前。
余愿还坐着,许知意的影子将余愿罩了起来,给了他一种正和余愿拥抱的错觉。
“你.....”许知意喉咙微微发紧,“别人亲嘴有什么好看的?”
余愿眨眨眼,把脑袋仰高了点,银辉下,灯光里,秀气的五官彻底暴露在许知意的视线中。
许知意拍过拖,两段,都是别人追的他。
他爱新鲜,图好玩,三两句话跟人定关系。牵过手,也亲过嘴,更深一步的倒是不曾,但感觉也就那样,没有想象中的悸动,还不如在屏幕里爆了敌人的头来得激动。
可是现在,只是看着余愿,他的呼吸却有些急促。
许知意不得不挪开眼神,他也很不明白自己在别扭些什么,大抵因为余愿跟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他没法用寻常的相处方式和余愿来往。
不远处的情侣亲个没完,真把公共场合当自己家了。许知意烦躁道:“没素质。”他抓住余愿的手,“走,别看了,小心长针眼。”
他当余愿是好奇,又思及对方的特殊,怕余愿模仿,走出一段路后猛地停下来,板着脸像个大教育家,“你可不能瞎学。”
“学什么?”
许知意被余愿反问得哽住,更加确定余愿的懵懂,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咳了声含糊道:“就学人家亲嘴啊......”
他眼睛忽地不知道往哪里放,飘来飘去最终落在了余愿的嘴唇上,语速慢了下来,“这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
许知意说得有点心虚,毕竟按他的标准,他也成了一个随便的人。
他以为余愿什么都不懂,可是余愿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余愿的眼睛转了转,那是人在回忆时特有的动作,“我知道。接吻是很亲密的行为,只能和最亲密的人一起做。”
这句不像是余愿能独自组织出来的语言,许知意明知故问,“谁教你的?”
答案显而易见,“我哥哥。”
许知意的牙像咬了一口酸梅,酸得他不禁吸了下腮肉。画室的人都知道章书闻和余愿相依为命,许知意当然也不例外。
毫无疑问,许知意所担忧的,章书闻要早他很多年教导过余愿。他酸溜溜地说:“那你哥教没教过你,喜欢一个人才能亲他?”
此言一出,余愿目不转睛地盯着许知意,像是听到了十分了不起的言论,连瞳孔都微微扩大。
许知意被直白的注视盯得不自在,“看什么?”
“喜欢......”余愿复述这两个字,好似拨开了一直遮在眼前层层叠叠的云雾,他眨了眨眼,“你也会亲喜欢的人吗?”
许知意的耳根子猝然呼呼发热,如临大敌,“你这么问我是什么意思,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相比许知意没来由的慌乱,余愿只是很轻微地侧了下脑袋,神态像极了某种刚出巢穴时嗅到新雪气息的幼兽,好奇地探索着雪地里隐埋的用来过冬的贝果。
夏风灼灼,许知意的手心很烫,圈着余愿的手腕,五指收紧,企图抓住点什么。他又被架到了过山车的最高点,心跳一下重过一下,车厢缓缓地往下倾斜,做好失重准备的许知意也不自觉地弯下了身体。
他的目标很明确,可还没等他触碰到两瓣柔软,先听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声,“哥哥。”
许知意愣住。
余愿黑亮的眼瞳闪闪发光,带着一点羞怯和兴奋向许知意分享雪地里挖到的果子,“喜欢哥哥......”
许知意顿时直起身,震惊得半个音符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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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点多,出租车停在学生公寓楼下。
车门打开,里面俨然是许知意和余愿。
久侯在公寓的李文轩带着怒意上前,劈头盖脑一顿教训。
许知意兴致不高,也懒得装乖,敷衍地应了两句。
两人“失踪”了一晚上,当务之急是跟章书闻报平安。李文轩又累又气,没有心思跟许知意问责,将余愿落在画室的手机递出去,“章书闻找了你一晚上,给他打个电话吧。”
余愿一看时间,瞪大了眼睛。
从前太多的等待让他难辨时间流逝的长短,两刻钟和两个小时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看向许知意,脸上是被欺骗过后的气恼。
许知意早在打车时就发现手机有几十通未接来电,除了父母和画室打开的,还有陌生号码。他不必过多的揣量就能猜到号码的主人是谁,可他不想接,特别是当听见余愿近乎震耳欲聋的那四个字后。
许知意避开了余愿质问的目光,用力地咬住了牙。
远在苏省的章书闻笔直地站在窗前,他不知站了多久,四肢微微发麻。窗外的枝叶像极了炫耀的得胜者,在夜风中张牙舞爪。
急促的铃声劈开沉寂。
他指骨微动,先是走到了床边坐下,才挂断响铃,改而给余愿拨视频通话。
“哥哥.....”
屏幕里的余愿焦急地喊他,入镜的还有许知意的半个肩膀。
章书闻气定神闲,“很晚了,玩得开心吗?”
余愿以为哥哥会生他的气,但章书闻还是那么温柔。他眨巴眨巴眼睛,将毛绒乌龟举到镜头前,“元元!”
余愿是笑着的,开心与否已经不需要用言语回答了。
章书闻也很浅淡地笑了笑,“你们去抓娃娃了,还做了什么?”
他的语气再平缓不过,仿佛发现联络不到余愿后第一时间求助李文轩的不是他,仿佛往许知意的手机里打了十几通电话不是他,仿佛在酒店的房间里竭力压制焦躁与不安的也不是他。
他只是真心实意地关切余愿去哪儿玩、玩得高不高兴的兄长。
余愿有问必答,下意识地看向今晚待在一起的许知意,但这几个小时他们做了太多事情,他没法立刻地转换成语言。
章书闻也不为难他,笑说:“等我回家再一件件告诉我吧。”话锋一转,“知意,我能跟你说两句吗?”
猝然被点名的许知意挤进了屏幕里。
章书闻看着对方和余愿挨在一块儿的肩膀,笑意不减,“我听文轩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先祝你生日快乐。”
做好迎接章书闻怒火的许知意没想到对方这么心平气和,唔的一声,反倒尴尬起来,“谢谢......”
“但过生日归过生日,凡事还是得有个度,以后不要再做让家里人担心的事情了。”
章书闻其实比许知意大不了多少,却寥寥几句把对方放在了晚辈的位子上,“你可能不太清楚愿愿的情况,从小到大他没怎么离开过我,我们约定好的事情他也从来都不会食言。”
“今晚是个例外,不过我相信愿愿不是故意不接我的电话。”他目光转向余愿,“是吗,愿愿?”
余愿马不停蹄地点头。
章书闻又温声说:“时间不早了,回家去吧,愿愿也该休息了。”
许知意压根没有插话的机会,实际上也确实是他理亏,而章书闻甚至连半点责怪都没有,这使得他只能被迫接受章书闻的“教诲”。
“文轩,今晚辛苦你了。”手机转到李文轩的手中,章书闻诚挚道谢。
李文轩长出一口气,“人找到了就好。快到门禁点了,我得赶快走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今晚这场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章书闻直到亲眼见着余愿锁了房门才挂断通话。
屏幕暗下来,他的肩膀也微微地松动,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在余愿失联的这两个多小时里,他一再地告诉自己不必胡思乱想。
跟朋友出去玩、给朋友庆生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普通到无足挂齿的人生经历,余愿也该去体会、品味这份快乐。
他当然希望余愿能一直乐乐陶陶,可是在屏幕里见到余愿的笑脸,他才发现他的心思并不是那么纯粹,他也没有那么大方。
他好像在无形之中变成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非得用最精准的秤砣计算余愿每个笑容的重量,细致到一克一两。
不对,这不对——不管是他今晚过分紧绷的情绪,还是故意给自己披上镇静的伪装和许知意对话,这样的行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异样的。
余愿有独立的人格,哪怕他保障了对方的衣食温饱,他也不该有这么强烈的控制欲望。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余愿回报他什么,更没有要向余愿索取什么。
如果他当真想索求,根本无需等到现在。
章书闻因自己这个陡然冒出来的念头而心惊不已,太过于荒谬,以至于反倒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缓缓地阖眼,用道德和礼法为缚,主动把自己架上了高台,逼退了汹涌滋长的藤蔓。
可惜这时候的章书闻还不能明白,藤蔓有着惊人的生长力,即使没有阳光的养润,也会在阴暗潮湿里疯狂植根,终有一日会积聚足以穿透铁壁铜墙的澎湃力量。
第67章
因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章书闻回程的飞机晚点了,整个团队在机场耗了整整三个钟。
一路奔波,众人都累得像黄花菜,互相道别就各自回家。
章书闻抵达大学城已经快凌晨了,时间太晚,出租车进不去,司机在路边把他放了下来,他顺着校道还得再走十来分钟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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