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母微微笑道:“我与小叶儿在讨论青州菜式和水城菜式的不同做法。”
“嗯。是的。”艾叶收拾碗筷,低着头赶忙应道。
时昭不明就里,夸奖道:“是吧,小叶儿在厨艺上很有心得的。娘跟他讨论厨艺准没错。”
“是吧?”时母笑笑,“昭儿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艾叶听了,收拾碗筷的手几不可查地手抖了抖。
用过晚膳,时昭要去书房将白日所见农具绘制成图,时母也就早早地回了房。要是平时艾叶肯定会去书房看时昭绘图,但方才刚被时母训诫过,不管心里多想看着少爷,艾叶还是不敢前去书房。
但那么早就回房休息,他又觉得过意不去,就担了浇菜的木桶盯着月光去井边打水浇菜。
时家门前的山脚就有泉水冒出,时家院子的地势比山脚的路面还要低一点,新砌的水井就在院子里落差最大的墙边,是个横井。
打水比青州府的那种竖井可轻松多了,每次打水时还能看到回水城第一天时昭买回来那只养在井里的乌龟。
在吃水的井口外两三米处,还另挖了一个水池,然后两者中间用一条小沟渠将井中溢出的水引出来,流到池子里。平时洗菜,洗衣就在水池里了。
水池也是会装满水的,又在水池上挖了一个小缺口,顺着阙口挖了一条小水沟环绕着院子。水量丰富的时候直接在水沟里取水就能浇地,要是冬日水浅的时候,可能就要去水池里担水浇地。
艾叶担了木桶出来,发现水渠里的水还比较多,木桶用不上,就拿着勺子直接在水沟里舀水浇地。
时昭绘了一会图,发现墨砚里已经没有磨好的墨了,便喊道:“小叶儿,小叶儿,给少爷磨墨。”
没听到人答应,他披了件外衫出们。嘴里嘀咕道:“这小孩去哪里了呢?”
听到院子里菜地里传来“哗哗”的声响,他走过去,正好看到艾叶在月光下给菜浇水。
“怎么大晚上的跑来浇水?”时昭笑道,“别浇了,这地也不算干。给少爷磨墨去。”
“我……”给予傍晚时母跟自己的他安华,这会艾叶压根不太敢跟时昭靠得太近。但也找不出拒绝的话,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浇地的木勺放回木桶里,忐忑地跟着时昭去了书房。
两人一个磨墨,一个绘图,时昭当晚便将白日所见农具的图样全部绘出。绘完再看沙漏,已经临近子夜时分。
时昭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太晚了,小叶子,睡觉吧。”
少爷总是那么会关心人。艾叶听到时昭的话,小脸红了红,心头尖都是软的。
但想起夫人下午跟自己说的话,他又难过起来。夫人大概以为自己是小汉子,觉得自己经常跟少爷在一起毁了少爷的名声。
但就算夫人知道他是双儿,他不去肖想少夫人的位置甘愿做小,夫人肯定也不允许少爷给自己名分的。
谁叫他眉心没有孕痣呢,不能给时家传宗接代。
想到这些,艾叶心里难过得不得了,整个人都蔫蔫的。
时昭还以为艾叶是熬夜太晚没精神,催促他回房睡觉。临别前还跟他说:“明天上午咱们把农具的模板先做出来。后天就是下元节了,用过午膳咱们去小荷家请教青团的做法,你就能去找小荷玩了。开不开心?”
艾叶没想到时昭还能记得他想找小荷玩耍的事,心里非常感动。却想着时母的教训,又不太敢跟时昭单独出门。
“开心……可是,家里……家里没事吗?我要不要留在家里陪夫人?”艾叶说着违心的话,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不用,白日我娘她画花样,用不着你守在身边。况且前日我们你不是说好,去找小荷玩的吗。”时昭没看出艾叶的不对劲,笑道,“你别想太多。让你玩,你去就是了。”
“哎。”艾叶才又忐忑地应了一声。心里还是决定,明日看夫人的反应再决定去不去小荷家。
第57章 找茬
第二日用过午膳, 时昭告知母亲下午和艾叶去小荷家请教小荷娘父做青团。
时母原本打算把艾叶留在家里的,不希望儿子跟艾叶一个小汉子走得太近,总觉得这样太奇怪。但又怕自己的干涉太过明显, 反而适得其反,引起儿子的逆反心理,最终还是点了头了。
毕竟自己这儿子以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公子。
时母点头后,时昭就与艾叶一起去了陆家湾。艾叶走在路上还有点不敢置信,他原以为夫人会把他留在家里,没想到夫人竟然那么爽快地同意了。
陆家湾是荷塘村比较大的一处村民聚居地,那里估计得有好几十户人家。距离时家不过两里地, 跟着山脚的村道走, 转个弯就到了。
上次小荷的娘父说了他家门前有颗大李子树, 很好找。但陆家湾寨子大, 时昭他们毕竟第一次去, 所以还是需要问人。
在时昭向陆家湾的人打听小荷家住何处时, 陆家湾的村民虽都给他指了路,但都不免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待人走后则在身后窃窃私语, 还带着窃笑。
议论得多了,时昭虽听得不甚清楚,也能感觉到到村民的不怀好意。
他不解其中缘故, 也不太想懂,但潜意识还是觉得,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在荷塘村比较醒目,小何和他娘父又都是双儿。
俗话说,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道理, 时昭还是明白的。
时昭和艾叶按着村民的指路, 最终还是找到了小荷家。
门前有一大颗李子树的小荷家。
小荷家的宅子看上去在陆家湾村民的住宅中算是中等偏上的,光看宅子的外形,还是比较好的了。
时昭有点不解了,以这宅子的模样,即便小荷没了父亲,他和娘父也不应该把日子过成那样啊。
不过这个感慨稍纵即逝,时昭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小荷家院子门前围着的一大群村民吸引了目光。
人群中,还传来叫骂和辩解声。
“少爷,你看小荷家。怎么那么多人?”艾叶拉了拉时昭的衣袖,指着前面围观的人群。
时昭道:“我们过去看看。”
围观的人很多,根本进不去。时昭是凭着身高的优势才看到人群中争吵的双方有一方是小荷和他的娘父;另一方是一对年约五十来岁的夫妻。
被迫在人群外听了几句,时昭才明白,说是小荷家养的两只鸡不小心飞出院墙,在墙外的白菜地里啄了几口菜叶吃。
现在那白菜地的主人正在叫骂,还要去打小荷家的鸡。两只鸡大概也是被吓得够呛,躲回院子里不敢再出来。
小荷娘父在一旁辩解:“他大伯,我都说了好几遍。鸡刚飞出来,我就出来赶了。我看着的,就那只公鸡刨了下地,母鸡刚下完蛋还在叫唤呢,根本没有啄到你家的菜。你家菜被谁家鸡啄的,我也不晓得。你要实在觉得不满意,我家地里也有白菜,我砍一兜来赔给你。”
时昭听得很懵,两家还是亲戚?
小荷在一旁不服气地:“娘父,咱家鸡没吃他的菜为什么要赔菜给他!这块地本来就是咱家的。爹爹去世了,他们仗着家里男人多,就抢了咱家的地,还经常到处找茬故意来找咱家麻烦。”
“要是爹爹还在,这一片地都是咱家的,这一片地方咱家鸡想去哪里不能去?咱就不赔,凭什么赔!”
小荷娘父搂着自己的孩子的默默流泪。他一个双儿,带着一个双儿的孩子,在这乡下,怎么抗得过家里一群男丁的人家呢。
争吵的另一方,那个半老男人听了笑骂道:“你家的地?这地姓陆。你们两个姓啥?陆小荷,你一个双儿,以后是要嫁人的,前面是要冠夫姓的,这是你的地?小双儿家家的脸皮这么厚。”
“对啊,冠夫姓,我娘父就是姓陆,这地凭什么不是我们家的?”陆小荷反问。
那老男人又带着猥琐的笑意道:“你娘父一个寡夫,姓什么陆?都不知道多少野男人在你家门前转,私下里给我那个死鬼四弟戴了多少绿帽子了,还好意思说姓陆。”
“但凡你娘父要点脸面,就把我们陆家的房子退回来,带着你这个野种有多远滚多远。”
“还有今天那两只鸡,吃了我家的菜就要给我吐出来。吐不出来就该打死。你们拦什么拦,拦我一会也要打死它们。”
听了那半老男人的话,时昭这回算是听懂了。小荷爹还跟眼前这个欺负孤儿寡母的东西是兄弟来着?这人既是小荷伯父了,想不到却对自家侄儿、弟媳竟然骂得这么恶毒。
“你们凭什么侮辱我娘父。”陆小荷气得大哭,“你们就是看我家没男人,存心欺负我家。找着茬从我家拿东西,前些天偷我家山林里的树,现在又想要我家鸡……呜呜,你敢打我家鸡……”
“少爷,他们骂小荷和他娘父。太欺负人了,咱们帮帮小荷他们吧。”
艾叶被小荷伯父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不行,在人群外听得直掉眼泪。但看小荷和他娘父的被欺负得好可怜,强撑着胆子道。
他个小身板是不顶什么用,现在唯一能求助的就是自家少爷。
其实艾叶不说时昭也会帮忙的,只是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插手。
跟这些不讲道理专占便宜的泼皮无赖讲道理是没用;硬来光靠打架有辱斯文不说,也是是个麻烦。他家还住荷塘村,又不可能像江湖侠客那样,打杀一顿扬长而去。
还得寻个更好的法子。
其实对待这些农村泼皮恶霸,最有用的是官府,不管他们怎么个无赖法,毕竟还是普通老百姓一个,根本无力对抗官府的强硬律法的。
当然,前提是官府要没有被当地的宗族势力把控。
但从此前的经历来看,这里的百姓都不惧报官,想来不是官府不管事;便是这里的官府被宗族势力把控。
时昭不由想起自己遇刺报官那次,县衙到是受理了,还隐藏实情尽心捉拿,倒也不像是朝廷命官作不了主的样子。
想来这其中定有缘故,好在他已经委托陈茂送信给云湖山庄摸这水城县令的底了。
时昭脑子里把思路过了一遍,又费了不少时间;那边小荷的伯父还在跟小荷父子骂架,其实是单方面的欺负。
艾叶看他的眼神越发着急。
时昭拍了拍艾叶的肩膀指了指墙角的木桶:“小叶子,艾叶家门前有个木桶,你拿去那边水沟里洗洗,打一桶水来。然后把打来的水从门口倒进小荷家的院子。快去。”
艾叶不明白少爷的想法,不过他的少爷那么聪明,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艾叶蹬蹬地跑去拎桶,然后去沟里打水。
“小贱人,你他妈的再乱嚼舌根子小心我抽你。”那个被小荷娘父称为大伯的老男人显然因被揭了短,有些恼羞成怒了。
“哪个偷你家的树?陆小荷,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一个双儿这么伶牙俐齿,以后哪个汉子敢娶你!你爹要是知道你那个不安分的娘父把你养成这个德行,都能被你们气活过来。”
“乡亲们也都看得明明白白,你家鸡跑到我家地里乱刨,吃我家的菜。我为啥不能打,为啥不敢打?我现在就要去把打死那两只贱鸡!”
小荷伯父在那里高声叫骂了一阵,就要往小荷家去打鸡。
“他大伯,小荷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也是个当长辈的,你怎么能这样骂一个孩子呢?我家鸡刚飞出来,我在喂猪,潲桶都没来得及放就跟了出来赶,就怕吃了你家的菜惹麻烦。而且不管吃没吃,我都说我愿意陪你一兜白菜,你为什么还是这样咄咄逼人。”小荷娘父硬咽道。
丈夫去世后,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实在是承受了太多。感觉好像每天都在不停地跟人吵架,总有人以各种理由来找他们的茬,肆意辱骂。
他真的好累。
要不是还要顾着孩子,他早就想去陪着丈夫了。他真的觉得活在这世上每一天都是受罪,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赔白菜是天经地义,鸡不打留着下次又来吃我家菜吗?”小荷大娘也在一旁骂骂咧咧,“你也不听听你养的那个小贱货都说些什么混账话,有哪个姑娘双儿在长辈说话的时候来插嘴的?还血口喷人。你既然不会教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崽子,只能我家当家的帮你教了。”
小荷大伯见自家媳妇给自己帮腔,顾不得骂人排开人群往小荷家里去打鸡。
小荷娘父忍不住哭道:“我就靠这只鸡生个蛋换点油盐钱,你把鸡打死了,我们娘俩怎么活!”
“我管你怎么活,死了更好。看到前面清水河没,想死跳下去!”小荷大伯骂道。
“就是,要跳赶紧的,别哭哭啼啼的好像谁都欺负你一样。这么卖弄风骚也没见哪个被你勾引的汉子来给你帮个腔。”小荷大娘嗤笑道。
围观的人众多,但是没有一个人为小荷和他娘父说半句公道话。
“不准骂我娘父!不准打我的鸡!不准进我家门!”小荷哭着也往外冲,想要以他小小的身板去拦他大伯。
但他一个半大孩子哪有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的步伐快,根本追不上。就算追上了,这实力悬殊,结果也没什么悬念。
围观的人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一样。见小荷大伯往小何家院门走去,自觉地分开路,让人去小荷家打鸡。
有个别同情小荷父子的,摄于小荷大伯一家的势力,也只是小声议论,并没一个人站出来为小荷父子说半句话。
眼看就要闯进自己家里了,小荷急得大哭:“不准进去——”
陆大伯哪里肯听,迈步就要往里进,但被一个人挡在了院门口。
“好狗不挡……时家小哥?”陆大伯骂了一句才看清面前的人。
刚才时昭和艾叶被村民隔在外面进不去,听到小荷大伯骂得那么恶毒,真是血气上涌。
太欺负人了。
时昭本来想挤进去将那畜生不如的东西暴揍一顿的,但经过自己回来这段时间的历练,他也明白,在这种场合,一时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他听到小荷伯父说要去小荷家打鸡,计上心来。遂安排艾叶拎小荷家放在大门边的潲桶去路旁的水沟里打水,到进小荷家院子里。他就守在小荷家院门口,等着人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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