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沉冤得雪
亥时末, 他估摸着顾家父子和随行的军士都已入睡,便起身去找值更的小二,打听云湖山庄弟子的住处。
谁知值更的小二打着呵欠告诉他:“客官, 云湖山庄那几位侠士戌时三刻已经离开了。”
时昭一听有点着急:“他们不住店?”
小二道有气没力地:“住啊,昨夜来的,住了一个晚上,今儿用了晚膳走的。”
时昭没想到这一耽搁,竟然错过了与云湖山庄弟子交谈的机会。他不死心地问道:“你可知云湖山庄的弟子此来为何?”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些碎银放在柜台上。
原本被吵了好觉,神情有些不耐的小二在看到柜台上的碎银时,也不乏困了。一手摸了碎银藏进怀里, 精神熠熠地对时昭道:“这个小的也不知, 不过听他们吃饭时闲话, 好似是从京城来的, 应当是要回山庄总部。”
“从京城来的?”时昭想, 难道云湖山庄还在京城扎营?
但也不对啊, 自己此前派人去看望过师娘,那时穆云回来说,虽然邑临师兄还没有被朝廷放回来, 但是老夫人已率云湖山庄众人离开京城回到相州总部,有重整门派之意。
“那你此前看到他们,感觉他们心情可好?”时昭问。
今天看着云湖山张的弟子精神不错, 时昭希望如穆枫当初所言那般,朝廷不再为难云湖山庄, 邑临时兄也已经回了山庄与师娘团聚。
“这个……”小二大约是有些奇怪时昭会问这样的问题,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 “看着他们挺高兴的啊。”
“那你可知他们为何在陈州停留?”时昭又问。
从京城回山庄总部, 陈州不是必经之地, 相反还要绕道一段,云湖山庄的弟子既是从京城回山庄,为何要绕道陈州呢?
“听说好像是要给他们庄主找什么东西,故在陈州停留了一个昼夜。”小二道。
“庄主?”时昭顿时就惊了。师父已经去世,也没听说云湖山庄另立庄主,云湖山庄的庄主现在只能是夏邑临,难道是邑临师兄自由了?
“云湖山庄的庄主回庄了?”时昭迫不及待地问。
“这个,小人不知啊。”怕时昭不高兴,小二又连忙补充道,“他们吃饭时我就顺耳听了那么两耳朵,小的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一个店小二哪能知道这许多事情,是自己太着急了。时昭想。等这趟从京城回来,自己再亲自去一趟相州云湖山庄总部看望师娘,到时一切便知。
想到这里,时昭对小二道:“谢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一行人便再度启程上路。
路上时昭与穆雨细言,说起昨日所见云湖山庄弟子之事。穆雨道:“我此前与穆枫师兄出来送货时,也见过云湖山庄的弟子,与当年老庄主在时,别无二样,想来是朝廷已经不再为难。”
“那武林其他门派如何?”时昭问。如果朝廷要放过武林,也不该只是云湖山张这一家。
“据说朝廷现在也不插手武林门派事务,除了硬对着来的,大部分门派都已经恢复往常的样子。不过众所周知,朝廷确实光明正大的在武林设了眼线,对武林的管控力度肯定是比之前加强了。”穆雨道,“我们已经离开武林,有时候就算碰到故人,可能他们的话也会有所保留。”
时昭觉得在理。穆雨他们已经离开武林那么久了,还能知道这些信息,已经很不错了。且他也不需要知道太详细,只要知道朝廷不再为难云湖山庄,师娘他们现在过得还好就行了。
进京后,时昭及其随从都被安顿在皇宫的一处别院居住。
安顿下来后,顾逸城临走前对他道:“一路舟车劳顿,时公子辛苦了。稍后会有宫人送晚膳过来,今晚且好生休息,明日陛下宣你觐见。”
“多谢顾将军。”
送走顾逸城后,时昭对穆雨、穆雷道:“一路辛苦了。我去歇会,你们也休息吧。”
穆雨穆雷闻言,两人整个人顿时放松。穆雨坐在窗下的矮榻上,穆雷则滚在一旁的床围上,摊开四肢感慨道:“这屋里的陈设让人眼花缭乱,真不愧是皇宫大院,让我等好生长见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穆雨给了穆雷一个白眼,尔后对时昭道,“公子,那你去歇着吧,一会宫人送膳来了,我再叫您。”
第二日早朝时,新元帝在大殿召见时昭。时昭见过皇帝之后,皇甫渊道:“早闻时卿家匠心独慧,所研制的箭弩上次在边境与鲜、狄两国交战中让我军将士如虎添翼,大展威风。朕甚感心慰。爱卿有惊世之才,又有报国之心,何以屈居乡野啊。”
时昭跪下叩首:“陛下盛赞,草民受之有愧。草民有此手艺,全赖父亲教导。上次献上的箭□□,也不过是在父亲的心血上改进而已。”
想不到自己称其为爱卿,对方还以草民自称,真是个倔强的人啊,皇甫渊心道。看来不给他父亲正名,他是不会心甘情愿的入仕。
想到这里,皇甫渊微微一笑:“时百工有你这样一个时时处处记挂着父亲的儿子,他泉下有知,也当欣慰。朕听说你父含冤枉死一事,着大理寺调查,如今结果已经出。今日就让大理寺卿将调查结果公布于世。”
时昭进京前想过父亲的事,他以为皇帝会用他入仕来交换,没想到皇帝已经将案子查清了。想到含冤去世的父亲,想到这冤屈今日就能得雪,想到中年丧夫的母亲,时昭不禁感动异常。
他强忍住泪花,他再拜道:“多谢皇上为我父之事操心。”
“起来听吧。”皇甫渊道,尔后转向大理寺卿,“韩玮,将调查结果宣之。”
“是,臣遵旨。”韩玮出列答道,尔后当众宣告了对时鸿含冤枉死一案的调查。
原来当初青州府军械局百工总长任职年限已到,面临告老还乡。器械局便要从其他百工中提拔一人做百工总长,日后掌控青州府器械局。
当时的百工中,手艺最好,声望最高的非时鸿莫属。但吴百工与百工总长有没名分的师徒关系,吴百工想靠师父的关系接手百工总长之位,百工总长也有意将位置留给徒弟。于是,师徒二人就开始私下谋划。
吴百工买通了因赌博欠下巨款的时鸿徒弟范悦,修改了时工所设计的战车图纸,导致其中一辆战车制造出现故障,在演练时损毁,车上三名士卒死伤。
百工总长凭着与时任青州知府赵岳的关系,在事发后说动赵岳即刻将人下狱。
赵岳将人下狱乃受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想致人于死地,于是案子一直僵持着。谁知其子赵朦与时昭在春满园发生冲突,赵朦利用时昭结识春满园小倌,原吏部尚书文钦之子文心一事逼迫时鸿自尽。
赵岳原本不同意儿子赵朦的做法,但他与鲜、狄两国商贩私下贸易来往一事被百工总长知晓,授人以柄便不敢阻拦。
时鸿护子心切,因此含冤而死。
“事情据已调查清楚,但吴定吃定我们没有直接证据,死活不肯认罪,如今尚在大牢里喊冤。”韩玮说罢转向时昭道,“不知时百工喊冤之时,有无给时公子留下任何信息?但凭现在的证据,大理寺也可判处吴定死刑,但若能有直接证据让其心服口服,对青州府上下和百姓也算有个更好的交代。”
韩玮话音落地,大殿上百官议论之声咋起。除了是因为时工的案子真相大白以外,群臣更惊讶的是韩玮在大殿之上,面对皇帝,公然提及被按谋逆罪抄家的前吏部尚书文钦一家之事。
这是不是意味着一种新的风向呢?
群臣们嘴上说着,心里想着,一时间大殿内颇不平静。而高居皇位之上的皇甫渊,好像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任由群臣窃窃私语。
时昭没心思想那么多,他现在唯一的关注点就是父亲喊冤的真相。没想到父亲之死的真相原来如此,某种意义上说,父亲之死,自己难辞其咎。想到此处,时昭不由哀痛出声。
“时公子,时公子。”韩玮喊道,“时公子节哀。不知时公子当初可否保留一些证据,能让吴定心服口服?将害群之马正法,我想这才是对时百工最好的告慰。”
时昭这才平复心情,先向皇甫渊告了罪,顿了片刻才道:“有,我有证据。”
说罢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当初父亲的徒弟陈见给他的图纸:“这是被他们改动过的图纸,我还有一块当年被处理的战车的木料,以及当年我在器械局查看到的战车损毁残件的绘图。这些如今在我的住处,可要拿来?”
“要,当然要。证据自然是越多越好。”韩玮看着时昭递来的图纸问,“这图纸从何而来?”
“是我师傅的三徒弟,陈见给的。也是他告诉我,我爹的图纸被人调换了。”时昭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一道来。
韩玮听罢转向皇甫渊:“陛下。”
皇甫渊道:“宣穆雨。”
身旁的大太监高声道:“宣穆雨持证物上殿觐见。”
穆雨带着证物上殿,韩玮看过所有证物,再由太监转呈给皇甫渊。
“陛下,这下证据确凿了。”韩玮道。
“那你就改日前往青州府宣判,为时鸿平反。”皇甫渊对韩玮说罢又对时昭道,“时爱卿,你父亲的冤屈得以洗刷,现在你应不再有包袱了吧?”
韩玮应“是”后退下,时昭跪下谢恩:“谢陛下平反之恩。”
“这些谢来谢去的事日后再说,不知时爱卿现下可方便入仕?逐夷人于漠北,为我大月效力。”皇甫渊问。
第117章 恭喜大人
“学生谨遵陛下之意。”父亲冤情平反, 时昭心中梗塞不再,自然没什么好推脱的。而且母亲还等着他光耀门楣呢。
“那你明日就去京城器械局报到吧。”皇甫渊道。
“回陛下,这……”
时昭没想到皇甫渊这么迫不及待。虽说皇帝是要给父亲平反, 可他也想去青州亲眼见到恶人伏法,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青州是纵然父亲的屈死之地,但青州同时也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他在青州长大,某种程度上说,对青州比水城更为亲切和熟悉。
时昭对青州的感情很是复杂,如今父亲沉冤得雪,不管从哪方面来说, 他都很想故地重游一遍。
当然他不想这么着急上任, 还有一个原因, 娘和夫郎现在还在水城。虽说可以让穆雨和穆雷回去接人, 但他还是更想自己亲力亲为。成亲方才三日他便离家远游, 已经很对不住夫郎了。
“你可有难处?”见时昭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甫渊问。
心中所想万千,但到底不能一一据实以出。面对皇甫渊的问话,时昭提炼道:“学生愿追寻父亲的遗志前往。”
皇甫渊听得一愣, 尔后笑道:“倒是朕疏忽了。你不想留在京城,可是想去青州府任职?”
“望陛下成全。”时昭躬身道。
皇甫渊从皇位上站起来,踱步道:“那吴定如今下狱, 青州府器械局群龙无首,不少百工亦牵涉其中, 正可为一团乱麻,不过也因此正是用人之际。你若去青州, 正好可以主持大局。行吧, 朕准了。”
时昭心中大喜, 面上却不显露:“谢陛下。”
皇甫渊微笑着点点头,对群臣道:“众爱卿可还有事相奏?”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出列奏道。
“讲。” 皇甫渊道。
“陛下新得能臣,自是喜事一件。只是那文家谋逆之事,陛下不可因此让人有了可趁之机……”老头道。
“钟爱卿,你说的这两件事之间有何关联?”皇甫渊问。
“那个……”姓钟的白胡子老头道,“时大人与文家那发配为奴的官奴……”
“当年时爱卿的父亲因此被构陷枉死,钟爱卿莫非想重蹈覆辙?”皇甫渊问。
“老臣不敢,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头跪地辩解。
皇甫渊道:“即是如此,此事休得再提。”
说罢又问:“众爱卿可还有其他奏本?”
御史大夫被皇帝训斥,其他人眼瞅着皇帝现在心情不好,有的是也需要从长计议,也不再上前送人头。
“既然众卿无事,今日早朝便到此。退朝罢。”皇甫渊说罢挥袖而去。
“谢陛下。”群臣行了谢礼方才退下。
出门时,有太监拦住时昭和韩玮的去路:“二位大人,陛下御书房有请。”
时昭没想到皇帝才下朝又要召见自己,有什么事是不能在朝堂上说的呢?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韩玮一眼。韩玮做了个请的手势:“时大人,一起。”
自己还未就任,韩玮便如此称呼,时昭有些惶恐:“学生尚未就职,韩大人如此称呼言重了。”
韩玮笑道:“陛下已经开了金口,时大人不必自谦。这到任只是早晚的事。”
不好拂人之意,时昭只能扯着嘴角笑了笑。
太监通传之后,二人进到御书房。
皇甫渊见到两人,搁下手中的御笔道:“来啦?给二位大人赐座。”
没想到皇帝私下这样称呼自己,时昭心中一时不知所以。但既然皇帝金口已开,他也只能谢恩。
“谢陛下。”时昭道,“只是学生尚未就职……”
皇甫渊道:“朕大殿之上已经对众宣布,你安心受着便是。要是觉得没名没分的心中不安的话,也不必着急,朕已着吏部为卿制备官服印章,想来明日吏部那边便会准备齐全。”
“微臣谢过陛下。”
皇帝这样说了,时昭自然也没有自谦的必要,否则就显得太过矫情。
皇甫渊点点头:“今日召你们过来,是有事要说。时昭,你既然不肯留在京城,要去青州府任职,便不急着动身,暂且在京城多留一些时日。朕要在宫里建一座宫苑,你既精通班门之事,此事交由你来设计建造,是最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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